水天昊笑了笑:“能嫌錢的男人並不一定是大男人,但他一定是大男子主義;不能嫌錢的男人並不是說他沒有本事,而是機會未到。你現在是老板,一年幾萬元的收入,過去不是大男人,難道現在就是大男人?像金芳這樣的女人隻能同甘不能共苦,這樣的女人不要也罷。再說了,你們兩個沒領結婚證,就算請客擺酒席,也不是合法夫妻,不受法律保護,你也不要等她回心轉意。這樣的女人要是哪天回來,遲早還會離開你。”

水保良歎息道:“唉,還等她幹啥。我疼老婆,愛老婆,把她捧在手心裏,雖然掙錢不多,隨她怎麽花,我從沒有過問過。冬天沒事做,我愛打麻將,有時也輸錢,但從來不拈花惹草。比起那些遊手好閑,整天不著家,讓老婆獨守空房的有錢人,我給她的可是一個安穩的家呀,不知多少女人羨慕她。”

水保良端起酒杯,跟水天昊碰了一下,一仰脖子倒進去,然後喝了一口水,咕嘟一聲咽進肚裏,揉了揉眼睛說:“我雖然沒有錢,但有一個吃苦耐勞的好身體。金芳不是因為愛我才嫁給我,那時候她剛被本村的男朋友拋棄,一個人在外打工很孤獨,希望找個男人來照顧她。我是死了老婆的人,沒有啥條件,隻要她能嫁給我,這是天賜的良緣,我格外珍惜。我倆結婚後,我四處找活幹,拚命掙錢,想讓她過上好日子。他有一個上學的弟弟,我掙錢養活他們姐弟,日子過得很艱辛。盡管這樣,隻要是她想要的東西,我都要想方設法滿足她。為了這個家,我對自己很吝嗇,煙挑便宜的抽,酒揀便宜的喝,金芳離開我,歸根到底還是個‘窮’字。”

金芳老報怨租房住寒酸,她在大街上遇到朋友,回家準會給他臉色看,拿話刺激他:“你看李家男人多有本事,出來幾年就住上了新樓房;張三媳婦又買了件新衣服,你看我身上穿的啥?幾年了租間破屋子,連個固定的窩都沒有,過的是什麽日子,你是不是男人?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她充滿鄙夷的口氣和瞧不起人的眼神,平時她不願拿正眼瞧我。”

掙不了多少錢,沒有讓她過上好日子,他無話可說。為了消除金芳心中的怨氣,彌補對她的虧欠,他說了幾籮筐的好話都不管用。他疼愛金芳,打心眼裏對她好,自從她嫁給他,沒讓她過一天心,受過半點委曲。她日子過得不順心,老是拿話刺激他,實在氣不過,就跟她爭吵,誰能想到,她一氣之下把他幾年的血汗錢卷跑了。

金芳不在呼他的感受,她的無情表現得淋漓盡致,謾罵就像一把尖刀刺進他的心窩。在她的謾罵聲中,他的自信和自尊消失殆盡,潛意識裏承認自己是個窩囊廢。她跟野男人跑後,他開始酗酒,用酒精麻醉自己,不喝酒他心中的痛苦折磨得徹夜難眠。在醉生夢死中艱難的熬了一年,再這樣消沉下去會害了自己,好心朋友介紹他進了一家汽車修理鋪,跟老師傅學習修車,他沒有文化,看不懂說明書,他就手把手的教,管吃管住,每月還發五百元的生活費。他學習了三年,掌握了一手過硬的修車技術,老師傅把修理鋪轉讓給他,他不但還清了轉讓費,還買了一套二手樓房,七十多平米,這麽多年混了一套樓房,總算跟兒子有了自己的窩。

有了樓房就算有了安穩的家,後來他交往過幾個女人,都嫌他有個兒子,不願跟他結婚,父子倆相依為命,過著孤苦伶仃的生活,淒涼的夜晚睡不著覺,他以酒澆愁麻醉自己。

他也想成為有錢人,過上幸福奢華的生活,不管他怎麽努力都無法成為有錢人,如今還是光棍一條,連個老婆都討不到。現在他有了自己的修理鋪,每月也有幾千元的進帳,今年準備換套大房子,有合適的再討個老婆,托家人把戶口轉過來,這輩子就算打發了。

狗眼看人低,咱這些貧苦老百姓進商場買東西都要遭人白眼,他很少買新衣服穿。有一次,他走進服裝店,各式各樣的漂亮衣服看得眼花繚亂。營業員看他這身油呼呼的髒衣服,身上散發出熏天的汽油味,捂著鼻子不願搭理他。他想買身西裝,看上一套穿在塑料人身上的黑色西裝,用手摸了摸,營業員怕他弄髒衣服,跑過來大聲訓斥,說他弄髒衣服賠不起。他問多少錢,她鼻腔裏哼了一聲,用鄙視的眼光望著他,不屑一顧的說:“一千二百元,你買得起嗎?”後來又進來一位穿新衣服的中年人,營業員熱情的迎上去,陪著笑臉客氣的介紹,中年人看上了這套西裝,跟她討價還價,七百元買走了。他不了解行情,不會討價還價。中年人七百元買了一套,他學著跟營業員討價還價,看他這身窮酸樣,不配穿高檔品牌西裝,沒正眼看他,帶理不理的說:“嘿,我不是小看你,就是五百元你也拿不出。”

營業員小看人,她說這話時,被旁邊十幾個買衣服的顧客聽到了,都數落營業員狗眼看人低。她說五百元,比中年人的價格又低了二百元,他馬上掏出五百元要買這套西裝,這下營業員傻眼了,瞪大眼睛盯著他,罵他五百元想買一千多元的西裝,這是無理取鬧。水保良一聽就火了,當著大夥的麵說她,最後叫來老板,狠狠訓斥了她一頓,衣服買給了他。水保良摸著自己身上這套黑色西裝得意的說:“你看我這套西裝,就是花五百元買的,長這麽大,頭一回穿這麽貴的西裝。”

水天昊聽完這段曲折人生,斟滿酒敬了一杯。心想,你這個喪盡天良的家夥害苦了人家張麗花,遭人白眼,受人虐待,如今跑到新疆飯館打工,心中的苦有誰能知。你犯了事,逃到外麵走南鬧北,東躲西藏,雖然吃了不少苦,可這都是你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公安沒抓你坐牢算你走運,如今有了自己的店鋪,買了樓房,有了穩定的收入,還養了個兒子作伴,苦盡甘來,以後還有好日子過。

水天昊倒了一杯水,看他黑紅色的額頭爬上了幾條皺紋,眼角處皺巴巴,幾根白發摻雜在滿頭的黑發裏,那張飽經滄桑的麵孔有些愁腸。他忽然想起飯館那位小老鄉,想在本地安家落戶,共度餘生,他笑笑說:“你看飯館的那位小老鄉怎麽樣,她是邱家莊的,我給你說合說合?”

水保良眼前一亮,喝了半口水,嘿嘿笑道:“人家姑娘年輕,長相也好,怕看不上我。”

水天昊說:“你就說行不行,如果行,我去試試;如果說不行,那就算了。”

水保良說:“如果她同意,我一百個願意,你明天就去問問,如果她說行,選個地方見個麵。要是這事成了,你可是我的大媒人。”

水天昊說:“我去問可以,有個問題你要考慮清楚,如果她說不行,自然用不著見麵;如果她同意見麵,你準備怎麽辦?”

水保良沉思了一會,疑惑的問:“相親我沒有經驗,你說咋辦,我聽你的,隻要這事能成,怎麽辦都行。”

水天昊想想也是,雖說他結過兩次婚,談不上什麽愛情,而且都以失敗告終,後來雖說約見過幾個女人,都閑他窮,沒有說成,也沒有送過什麽禮物。婚事成不成,禮物很關鍵,如果張麗花同意見麵,就一定得送件像樣的禮物,牢牢的拴住她。

沒到吃飯時間,飯館裏沒有食客,張麗花坐在飯館門口曬太陽,老遠看到水天昊走過來,熱情的站起來打招呼。水天昊約她站在樹蔭下,給她介紹了昨天來飯館吃飯的那位高個子老鄉,他來新疆四五年,自己開了一家汽車修理鋪,生意不錯,還有存款,前幾年買了一套二手樓房,年底想換一套大樓房,他已看好樓盤,萬事俱備,隻待新娘。

張麗花聽過介紹後,她怕配不上,歎息道:“我是從家裏逃出來的女人,雖說沒有領過結婚證,能在這裏找個可靠的男人就不錯了,還有啥資本挑人家,這麽多年在外漂泊,說實在話有些累了,真想找個肩膀靠靠。昨天那個男人雖然臉有點黑,個頭高高的卻很壯實,我總覺得有點麵熟,好像在哪兒見過。隻要他看得上我,我沒啥意見。”

水天昊想了想說:“你們倆都是一個村的人,覺得麵熟也是正常的,說不定在集市上見過麵。”

張麗花歎息道:“我經常在水家灣山梁上放羊,可能見過吧。”

水天昊說:“這幾年你跑到新疆來打工,肯定不想讓外人知道你過去的事,如果想跟他過好後半生,千萬要記住,不管啥時候,不要提起這件傷心事,讓它永遠爛在心裏。”

張麗花點了點頭,爽快的答應了介紹對象的事。水保良就在水天昊家等消息,中午,張麗花向老板請了兩個小時假,選在離飯館不遠的毛家灣餐廳見麵。水天昊趕緊跑回家,張麗花同意見麵的事告訴他,水保良聽後高興的跳起來,說這一躺親戚沒白走。

水天昊跟他商量後,帶他去金銀首飾店買條金項鏈或者金戒指,現在相親都是這個講究。水保良望著櫃台裏眼花繚亂的金銀首飾,營業員熱情推薦,水天昊幫忙挑選,一千多元以上的金項鏈他閑貴,害怕送出去打了水漂,遲遲不肯掏錢。水天昊問他帶沒帶錢,沒帶錢可以幫忙借一點。水保良摸摸口袋,看著金項鏈有點疑慮:“送她這麽貴重的禮物,事情萬一不成,要不回來咋辦?”

水天昊瞪他一眼,不客氣的說:“你是要錢還是要媳婦?她答應跟你相處才送她這件禮物。不買也行,空手套白狼,看她跟你談不談?”

水天昊明白,水保良怕買了這麽貴重的禮物,親事萬一不成,這一千多塊錢不就打水漂了,這可是過去一個月的辛苦錢呀!第一次見麵,就送這麽貴重的禮物,風險太大了。話又說回來,幹啥事沒風險,銀行保險箱存放的金條也不是被人騙走了嗎?俗話說: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是討過兩次老婆,大字不識一個,既黑又胖的老男人,舍不得這點錢財,哪能白白娶到媳婦?

水保良拿著金項鏈翻來複去的細看,隻怕有什麽瑕疵。買不買禮物是他的事,水天昊不好幹涉,他走出首飾店,站在樹蔭下等候。水保良摸摸口袋,問營業員:“這條項鏈是真金做的嗎?”

營業員看他小裏小氣,沒好氣的說:“信不信由你。”

水保良花了一千二百元買了一條金項鏈,裝進上衣口袋,摸了摸走出首飾店。水天昊悄聲提醒說:“你在老家的醜事千萬不要說出去,那怕跟她結婚,你也不能說,就讓它永遠爛在心裏。”

這不是什麽光彩事,就是不說也怕人知道,水保良知道問題的輕重。張麗花站在飯館門口,看到水天昊帶水保良走過來,羞紅的臉跟進了毛家灣餐廳。水天昊幫他點了幾樣毛家小菜,要了一盤大盤雞,買來幾瓶啤酒。這兩人都是過來人,第二次見麵雖說有些臉紅,當水天昊聊到家鄉變化,兩人說說笑笑的攀談起來,看不出離婚後痛苦的痕跡。

水保良、張麗花一見鍾情,飽受寂寞的兩個年輕人說話投緣,吃完午飯,水保良留下修理鋪的電話,張麗花也把飯館的電話告訴了他,約好兩人電話聯係,有空水保良就來看她。水保良感覺這位媳婦不錯,看麵相人也老實厚道,瞥了一眼水天昊,從上衣兜掏出金項鏈遞給她。張麗花看到黃澄澄的金項鏈,一尺來長,拴狗有點短,當鑰匙鏈有點長,不知道這玩意兒是幹啥用的,笑問水保良:“咱倆初次見麵,送我這個幹啥?”

水保良是三十多歲的成熟男人,他在城裏打了幾年工,見過的世麵多,城裏貴婦都戴這個。他將金項鏈大方的戴在張麗花脖子上:“這是送給你的訂親禮物,套在脖子上,就算把你拴住了。”

張麗花羞澀的笑了笑:“我不是你家的小狗,還用鐵鏈拴啊!”

水天昊聽著有些好笑:“這不是拴狗的小鐵鏈,是拴你這顆心的金項鏈,你們兩個要珍惜這個緣分。”他望著水保良問:“對了,你現在大小也是個老板,沒有大哥大,傳呼機總該有吧?這玩意兒先進得很,不管你走到哪兒,隻要傳呼一下總能找到你,傳呼號給她,以後便於聯係。”

水保良說:“大哥大一萬多,誰能買得起。就是買得起,我也用不起。我經常在外麵亂跑,店裏老是找不著,回去買個傳呼機,沒這玩意兒還真不方便。”

水保良跟張麗花見過麵後,高高興興哼著小調回去了。水天昊從電話中得知,兩人性格合得來,說話也投機,有種相見恨晚、非他不嫁、非她不娶的感覺。兩人相處一個多月,張麗花辭去飯館工作,搬過去幫水保良料理汽車修理鋪,半年後擺了幾桌酒席,請親朋好友吃了個便飯算是結婚了,她明正言順當起了修理鋪的女主人,兩個人幸幸福福生活在一起。水保良高興的在電話那頭說:“一根金項鏈換了個嫻熟實惠的好老婆,值了。”

文雅潔聽說水保良在老家犯下罪後,看他西裝革履,人模狗樣,他竟會幹出這種傷天害理的壞事,家裏人知情不報,放他出逃,這也是犯法。水天昊強辯說,他犯法沒有告訴家人就跑了,為什麽出逃,逃到什麽地方,家裏人誰都不知道,何談知情不報,犯的哪門罪?水保良犯罪出逃,水四爺和水保柱不知情,鬼都不相信。

水天昊把水保良突然找他,幫他忙介紹對象的事說給文雅潔聽,她不但沒有說他辦了件好事,反而大發雷霆,劈頭蓋臉的大罵,罵他愚昧,罵他無知,罵得他暈頭轉向。她認為,水天昊這是在幫壞人做事,以前不知道也就罷了,這次他主動找上門來,為何不舉報?知情不報這是犯法,一旦查出來是要坐牢的。她要去派出所報案,被水天昊好說歹說勸了回來。

水天昊說:“你這樣做不是得罪水家人嗎,誰願把自家人往監獄裏送?再說了,他跑到新疆來,誰說他犯罪了,有什麽證據?凡事都得講證據,沒有真憑實據亂報案,不是誣告陷害就是無是生非,擾亂社會秩序,也是要處罰的。”

文雅潔被他這麽胡亂一說,想想也是,水保良犯沒犯事與她何幹,還是不要招惹是非的好。

水天昊看她不吭聲,轉換話題說:“你弟弟分到通信站後,主動幫廚,幫助戰友,打掃衛生,領導反映不錯,但願不要惹出什麽麻煩,不然我這個掛職的副站長可幫不了他。”

文雅潔做出驚訝的神情,瞅著他問:“你啥時候成了通信站掛職的副站長?”

水天昊有點自豪的說:“一個蘿卜一個坑,提前晉升職務,沒有位置怎能提升?職務雖然掛的是通信站副站長,可我還是戰訓部門的參謀,這都是在組織的關懷、領導的照顧、老婆的幫助、自己的努力之下完成的,謝謝老婆大人。”

文雅潔聽後,罵了句“少貧嘴”,開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