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昊猜想,父親大老遠的來看孫子,離耕種還有一個多月,想必要多待些日子,試探性的勸他不要著急,在家安心帶孫子。水保田想起弟弟水保耕耍酒瘋打人的事,滿肚子的怨氣:“給我找份看大門的工作,我在這兒打工,不回去了。”

水天昊聽父親說不回去了,看他認真的樣子,不像是開玩笑,他是五十多歲的人了,水天海、水天河都在外麵打工,母親還在老家,家裏需要他料理,咋說不想回家,難道跟家人鬧矛盾?父親是戀家的人,他寧願放棄舒適的工作,都不願離開那個生他養他的窮家,現在生活好了,反倒想離家打工?他不好直問,便安慰父親說:“你先不要著急,安心待上個把月,到種地的時候要是不想回家,就給你找活幹,就怕你待不了多久急著要回去。”

水保田想想也是,春節剛過,大冬天的這麽冷,上哪兒去找活幹,等天氣暖和了再說吧,現在有孫子帶,不著急,他說:“老大分家另過,不用我心;老三也分出去了,他在莊背後蓋了三間磚瓦房,開春搬出去住。老莊給了老五,他還沒有成家,就這麽一樁心事,給他成個家我就不管了。”

前麵來信說過老三分家的事,但沒有寫信問過房子蓋在哪裏,這次聽父親說水天海的房子就蓋在老莊背後,這是個好地方。水天亮家的房子蓋在霍飛龍家莊頂頭,說水家人多勢眾,壓住了他家風水,很不高興,非要他搬走,還到處請人評理,散布謠言,汙蔑水家。水天昊也覺得那個地方不好,單門獨戶,莊底下和大門對麵都是老墳地,看著也不舒服。

水天昊秭妹六個,五人結婚另過,現在就剩下水天河,應該說父母親負擔不重,今年說個媳婦成個家,他也就放心了,他說:“你們含辛茹苦把我們兄妹六個拉扯大,耗費了大半輩子的心血,該過幾天舒心日子了。你先適應適應這裏的氣候,等老五成家後,你和我媽過來享幾年清福。”

水保田歎息道:“沒有本事,還挑肥揀瘦,誰知道他啥時候能成家。”

從父親口中得知,水天河處過幾個對象,木桂英大姐家的二丫頭主動找上門來要跟她好,他說街上的姑娘管不住,不敢要。吳大運家的丫頭十五六歲,家裏不想呆,硬纏著他上新疆,他膽小怕事,既怕親友們笑話,又怕吳大運反對,不敢帶她外出打工。霍飛虎想把四丫頭許配給他,他嫌姑娘個頭矮犯過病,硬是不要。真是命比紙薄,心比天厚。

文雅潔做好午飯,叫水天昊端飯,看到碗裏透亮的細掛麵,想給半歲的兒子喂幾根,就問老婆,孩子會不會吃飯,文雅潔說半條半條的喂可以吃。他夾斷掛麵,半條半條的喂他,威威喜歡吃麵,半條掛麵吱留一下吸進嘴裏,逗得他哈哈大笑,文雅潔坐在一旁不停的勸他慢點喂。水保田怕嗆著孫子,不時的拍打後背。水天昊看他吃半根麵條眼都不眨一下,幹脆夾起長長一根麵條塞進嘴裏,文雅潔看到後怕嗆著孩子,當著公公的麵大聲怒吼:“你想嗆死孩子。”

水天昊瞥了一眼父親,笑道:“你看吃得多好,沒事。”

水保田輕輕拍打孫子後背,讓孫子順利吞咽下去。水天昊聽老婆生硬的口氣,給孩子喂飯也不落好,幹脆不喂了,低頭吃他的飯。孩子打了一個響噴嚏,文雅潔驚覺的觀察孩子的表情,看他是不是受涼了,想給他添件衣服,緊接著孩子又是一個噴嚏,水天昊看到一根麵條從鼻孔裏流出來,他伸手揪住麵條往外拉,長長的麵條原封不動的拉出鼻孔。拉出麵條,鼻子有點癢,威威抬起小手使勁揉了揉,又打了一個噴嚏,逗得他哈哈大笑。水保田瞪他一眼:“你還笑,看看多危險,嗆到氣管裏咋辦?”

文雅潔趕緊從公公懷裏接過孩子,心疼的擦著兒子的小嘴,狠狠的捶了水天昊一拳,又不知輕重的謾罵起來。水天昊覺得委曲,給兒子喂飯也要挨罵,自己又不是故意的,當著父親的麵說幾句算了,不想跟她計較;可她沒完沒了的說個不停,好像是後爹似的,這下惹怒了他,狠狠的說了她幾句,她幹脆飯也不吃,抱著孩子回臥室睡覺去了,弄得水保田很不自在,吃完飯外出散步,水天昊坐在沙發上生悶氣。

水保田聽說新疆比老家凍,裏麵穿的是白襯衣,外麵穿的是兒子寄回去的軍用棉衣棉褲,套一身藍色外衣。在老家平常穿這身棉衣沒覺得熱,住在燒暖氣的樓房熱得受不了,他脫下棉衣棉褲放在陽台,家裏就穿身單衣。文雅潔看到公公的棉衣棉褲又髒又黑,想放在洗衣機洗一下,她拿起棉衣,嚇她一跳,趕緊扔到陽台牆腳擦手跺腳。她看到公公坐在沙發上專注的看電視,偷偷給水天昊使了個眼色。他走進陽台,關上陽台門,看到媳婦緊張的神情,以為她的手碰到了老鼠。文雅潔指了指牆腳處黑舊的黃棉衣,悄聲說:“你過去看看,裏麵全是虱子,這幾天沒穿,餓得亂跑。”

水天昊不相信,走過去提起冰涼的棉衣,裏麵幹癟的虱子像螞蟻似的慢慢蠕動,搜尋食物。他趕緊扔到牆腳擦了擦手,跟緊鎖眉頭的老婆開玩笑:“綿羊多不跑,虱子多不咬,抓幾個放在身上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