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昊有空就去看弟弟，陪他分析行情，鼓勵他好好幹，要是安心呆下來，用不了幾年，就能買套樓房。隻要住上樓房，就可以離開老家那個窮山溝，留在這座美麗的園林城市，子孫後代就可以成為城裏人。

水天海則不這麽想，他花幾萬元，老家蓋起一院磚瓦房，水家灣也是數一數二的好房子，就這麽扔了太可惜。就像他想的，在這裏打拚幾年，就是買了樓房，沒工作怎麽生活？看來他的觀念還是有點傳統，誰說城裏人一定要有工作，現在到處都是下崗工人，他們還不是照樣生活。水天昊說：“誰說沒工作就不能生活，咱是地地道道進城靠苦力打工掙錢的農民，農民還怕吃苦？隻要不怕吃苦，就能掙錢養活自己。你是帶過徒弟的磚瓦工，應該說蓋樓房，貼瓷磚，搞粉刷是你的強項，隻要肯吃苦，還愁掙不到錢，下崗工人有啥了不起？一沒技術、二沒能力、三吃不了苦，高不成低不就，抱著市民的臭架子不放。肚子餓了，啥壞事都能幹得出來，有的騙吃低保，有的坑蒙拐騙，有的晝伏夜出，盡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比農民進城務工靠苦力吃飯困難多了。”

水天海帶媳婦在外漂泊了這麽多年，說是好出門不如窮家裏呆，他覺得呆在城裏睡馬路住地窩，也比老家窮山溝強，他也有心打拚幾年，城市買套樓房，可這幾年給老婆治病花了不少冤枉錢，幾萬元蓋了幾間磚瓦房，現在手上沒錢，也舍不得老家那棟用血汗錢築起來的磚瓦房，他有些後悔：“你要是早說，我就不蓋房了，再攢上幾年錢，城裏也能買套樓房，現在讓我掙錢買樓房，不知要等到何年馬月。故土難離，父母都在老家，還是掙點錢回去，那院房子凝聚著我多年的心血，離開那個窮山溝，還真有點會不得。”

水天海雖然長年在外打工，可他接觸的還是同鄉的農民工，思想陳舊，觀念滯後，胸無大誌，溫飽既安，謀的都是眼前小利，呆在窮山溝，不會有出路。他這次出遠門打工，為了子孫後代，一定要幫他落個好地方。樓價逐年上帳，少則七八萬元，多則十多萬元，靠打工買樓房，對打工族來說不太現實。要是有機會給他在農村買兩個戶口，帶上十多畝地，媳婦在家種地，他在附近打工，不管怎麽說，生活總比老家強。

水天昊是個軍人，跑的地方多，見的世麵廣，慮事長遠，想事周全。可是他跟地方政府部門打交道不多，農村就是有落戶的機會，他也不知道。鎮政府、縣政府他有幾位管事的好朋友，他打聽過，農村現在不賣戶口，就是賣戶口，都是村委會自己做主，政府部門不好插手，這事不好辦啊！

水天昊接待應酬，勞累了兩天，領導交辦的講話稿還沒有顧得上寫，早晨送走工作組，剛坐在電腦前準備構思講話提綱，侯科長陰沉的臉走進辦公室，他以為又要安排工作，心裏暗罵，領導的講話稿還沒有寫，軍區首長檢查時的講評材料還未顧得上整理，又要交待什麽工作，想把我累死啊！他起身請科長坐，侯科長沒有理會，幹咳兩聲，問：“昨天晚上，喝了幾瓶五糧液？”

水天昊不假思索的說：“六瓶。”

侯科長反問：“六瓶，哪有六瓶？我記得隻喝了四瓶。”

侯科長這麽問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是我自己偷喝了不成？水天昊心裏不舒服，沒好氣的說：“就是六瓶，軍區鄧副部長喝到四瓶的時候回房休息，你送他去房間後，陪王副參謀長、李科長又喝了兩瓶，喝完後你還想拿，被王副參謀長擋住沒有再喝。”

侯科長漲紅的臉，厲聲問：“記得喝完四瓶回家，後麵的兩瓶酒，我怎麽不記得？”

水天昊聽到這話，心裏很是不舒服，反問道：“這麽說，你懷疑兩瓶酒我偷喝了？”

侯科長責問道：“五糧液，一瓶三百五十元，弄不清楚，怎麽找領導簽字報帳？”

水天昊十分不高興，噪門也高了起來：“咋能這麽說，你喝多想不起來，就往我頭上賴，有你這麽當科長的嗎？”

水天昊對門是副政委，隔壁是部長辦公室，侯科長故意提高嗓門說給領導聽。他不相信昨天喝了六瓶酒，噪門提高八度：“怎麽啦，兩瓶酒沒了，我這個科長不該過問？”

水天昊提高噪門沒好氣的說：“既然不相信，接待工作我不幹了行不行？我水天昊家裏就是再窮，不至於靠拿公家兩瓶酒維持生活吧，你當我是什麽人？以後相信誰誰幹去，接待的事不要找我。”

侯科長提高噪門，就是想讓領導聽見，證明他是一位負責任的好科長；水天昊提高噪門，也想證明自己的清白，他不是靠偷拿煙酒維護生活。人窮不能窮誌，人軟不能軟骨，他有自己的人格。他在機關這麽多年，偷拿過公家什麽東西？就是擺在房間的多餘水果，他也沒多吃過一個，怎能放棄人格，行偷雞摸狗之事？昨天晚上喝酒，酒是服務員拿的，機關的董科長、楊科長、習助理可以做證。水天昊理直氣壯的說：“趕著山羊上火焰山，把人往死路上，世上哪有這樣的科長。玉碎不改白，竹焚不改節，你去問問昨天倒酒的小張，也可以問巴台的小錢，昨天晚上你幹的好事，難道又忘了？”

“什麽好事？你說清楚。”侯科長好像對昨天晚上的事沒有影響。

水天昊正說間，晚上陪同喝酒的董科長、習助理聽到爭吵聲推門進來，還沒等侯科長開口，董科長作證說：“昨天晚上就是喝了六瓶酒，最後你還要拿酒，被王副參謀長擋住沒有拿，這次你真是冤枉他了。”

習助理接話說：“喝到第四瓶的時候，覺得你有點多，大家攔擋你沒讓多喝，你可能想不起來。”

董科長是侯科長的同鄉，平時兩人走得近，他說喝了六瓶，那肯定就是六瓶，他不會幫水天昊說話。侯科長聽了兩人的證詞，通紅的臉改口說：“不是說他拿走兩瓶酒，我隻是想把數子弄清楚，領導那兒也好簽字報帳。”

水天昊可不認他這個茬，當著兩人的麵說：“剛才他明明說，我拿走了兩瓶酒，跑過來考問我，我是啥樣的人，你們不了解？我就是再窮，還不至於靠偷拿單位的煙酒來維護生活吧。哪有這樣的科長，太傷人自尊，我說過，接待的事以後不要找我。”

董科長、習助理轉身走出辦公室，侯科長瞥他一眼，幹咳兩聲：“這次就算我冤枉你，以後注意點就是。”

侯科長說完走出辦公室，水天昊聽著這話不對勁，以後注意點，這不是說，酒還是少了嗎？他站在辦公室門口大聲問：“什麽，以後注意點就是了，讓誰注意點？你咋說話呢”

水天昊還想往下說，看他敲門進了部長辦公室。他了解侯科長的為人，當麵一套，背後一套是他慣用的伎倆，他的所謂聰明圓滑，自他調進機關那天起就領教過了，這次走進部長辦公室，不是為自己表功，就是說他的壞話。人正不怕影子歪，走得正行得直，不怕爛舌根，就讓他說去吧。

侯科長是從野戰師調來的老機關，筆杆子不錯，深得領導信任，但他陰奉陽違背地裏戳脊梁的壞毛病，機關幹部十分反感。侯科長喜歡喝酒，仗著幾份酒量，飯桌上老是喜歡跟上級來人飆酒，經常是客人沒喝多，自個先喝高了。此人酒風也不好，喝多了不聽勸，不是耍酒風胡鬧，就是找服務**。昨天晚上，陪同軍區鄧副部長、王副參謀長喝酒，侯科長又有些高，乘著酒興，悄悄尾隨服務員走進房間，沒有顧得上關門，一把將服務員推倒在床，壓在身上拚命的親嘴，嚇得服務員大喊大叫。喝高了的侯科長解開衣領，抬起手臂朝服務員臉上啪啪就是兩巴掌，打得她嘴角流血，眼冒金星。

聽到喊聲的董科長趕緊跑進房間，看到同鄉侯科長正要非禮，怕事情鬧大，慌忙關上房門，一把拉起侯科長，向服務員既是陪情又是道歉。侯科長敞著衣領，領帶歪斜，指著嘴角流血情緒激動的服務員破口大罵：“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分，親你幾下，竟敢大喊大叫，老子打你是輕的”

“說話小聲點，副部長還在房間。”董科長拉起哭泣的服務員：“晚上喝多了，請你原諒。隔壁都是工作組，傳出去對你影響不好。”

董科長不說不要緊，這麽一說，反倒提醒了服務員，哭鬧著要去找副部長，被董科長一把拉住。侯科長此時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行為，突然想起軍區副部長就住在同層房門，趕緊整理好衣領，拉正領帶，看了看緊關的房門，拉住服務員的胳膊：“對不起，晚上喝多了，對我剛才的冒失行為向你表示道歉。對不起，請原諒。”

“是啊，侯科長向你道歉，你就原諒他。”董科長幫侯科長求情。

“部隊哪有這樣的幹部，狗屁科長，禽獸不如。不行，我去找副部長，讓他評評理，壓在身上打人，這算什麽行為。”服務員摸了一把眼淚，嘴角滲著血跡，好像是牙齒刻破了嘴唇，開門要去找副部長告狀。

“先去找你們所長評理，看他怎麽處理，聽我的，所長肯定會為你作主。”董科長心裏明白，招待所出了這樣的醜事，要是被單位領導知道了，對他這位所長也不好。服務員情緒激動，說話嗓門高，要是被休息的副部長聽到，麻煩可就大了。騙服務員去一樓，交給所長處理，給她做做工作，先穩住她再說。

服務員流著眼淚說：“不行，我要去找部長，他是這兒最大的官，我要讓他為我作主。”服務員說著打開了房門。

董科長順勢拉住服務員，未等她反映過來，使勁拉住她拐過樓梯口：“走，我帶你去找所長，讓她幫你處理。”

董科長、侯科長拉服務員走進所長辦公室，說明緣由，交給他來處理。所長是位老同誌，曉得事情的嚴重性，這事要是傳出去，被考查幹部的鄧副部長知曉，侯科長年底走人事小，機關一年白忙活事大。心想，侯科長仗著跟領導走得近，平時誰也不放在眼裏，前幾次，耍流氓戲弄樓層服務員，一氣之下跑回家，到現在招不到服務員。這幾天，好不容易招到這位一位漂亮服務員，又被他欺負了，要是處理不好，明天辭職回家，讓我怎麽幹工作？不行，明天非要給他點教訓不可。

所長做了半天工作，最後安慰服務員說：“這樣吧，明天你去找部長，他如何欺負你，如實向上反映，部長會為你作主。高官不如現管，你去找軍區鄧副部長，他是上級首長，怎麽替你作主？還不是要交給部長政委處理，要是這樣，不如你直接去找部長政委說明情況。”

服務員覺得所長說得有幾分道理，她擦幹眼淚，回宿舍睡覺。今天上午，部長打電話叫所長去辦公室，猜想服務員肯定去找過部長，心裏盤算著如何應對

水天昊想構思講話稿，被侯科長莫名其妙的這麽一鬧，壞了他的名聲不說，打亂了他的思路，頭腦裏亂糟糟的靜不下心來。他越想越氣，越氣越想，這個家夥是不是有意找茬，找茬也不是這麽個找法，這不是成心欺負人嗎？

老話說得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們都是經組織考驗多年忠貞不渝的員，吃人民公糧，領國家薪水，肩負著保家衛國的神聖職責，怎能用兩瓶白酒壞了自己的名聲。不行，這種勢利小人，在領導麵前隻為自己表功，不為屬下正言；成績留給自己，失誤推給別人，一年到頭累死累活，連句公道話也沒有，這樣幹下去，還有什麽意思，自己的遠大報複怎能實現？他理了理頭發，拽了拽衣角，敲響了部長辦公室，他將冤屈通通倒給部長聽，機關不是好人呆的地方，請求部長批準他去基層任職。

部長聽完他的訴說，給他做起了思想工作：“小水，你們的爭吵我都聽到了，侯科長也是為了工作。他把事情沒有弄清楚，懷疑你拿了白酒，這是他的不對。我相信你不會這麽做，剛才兩位同誌證實，你也沒有這麽做。你一向兢兢業業，盡職盡責，你的工作領導都看在眼裏。科長把接待這麽重要的工作交給你，說明他還是信任的。我相信侯科長通過今天這件事，他會吸取教訓，以後不會發生類似的問題。他剛才找我，我批評了他，以後注意工作方法。機關是人人向往的地方，基層幹部想進都進不來，你還想往基層跑，你還年輕，不要胡思亂想，培養機關幹部不容易，挑選一位好幹部更難。這幾年，你在機關幹得不錯，出了不少研究成果，大家都是看得到的。你也算是老參謀了，不要發生點小誤會就鬧情緒，影響工作。都是為了工作嘛，你也找侯科長談談，相互認個錯，消除誤會，今後還是工作上的好搭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