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昊從部長辦公室出來,坐在辦公室理了理思緒,覺得部長講得有幾分道理,我們都是革命軍人,不能因為個人之間的小恩怨而影響工作。腳下的漫長道路還得一步步往前走,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科長還是自己的科長,該低頭時則低頭,這個低頭不是屈服,不是求情下話,看人家臉色行事;而是男子漢大丈夫,不計較個人得失,這是大肚量的體現。水天昊坐在電腦前,他的腦海中回響起部長的談話,突然身後被人拍了一把,嚇他一大跳,原來是招待所的理發員雪亮。雪亮是位誌願兵,過去也是倉庫的,跟他同年兵,去年調進招待所當會計,兼職機關理發員,兩人關門閑聊起來。雪亮說:“聽說你弟弟也在新疆,在哪幹活?”

水天昊說:“軍墾市包點小工程,幹點粉刷活。怎麽,你有活幹?”

雪亮笑道:“我一個當兵的哪有活,現在有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覺得你弟弟可以辦,你看行不行?”

水天昊忙問:“辦什麽?”

雪亮說:“我媳婦那個村要建一個水塔,安裝自來水,村裏沒錢,想把村邊上的幾塊沙地賣掉建水塔,兩個戶口五千元,帶十二畝地,離縣城七八公裏,騎自行車也就半個小時。想給我弟弟買一個,他一個人不願呆,如果你弟弟想呆的話,兩家人做個伴。買地的人多得多,千載難逢,要買就得抓緊,這兩天都在托關係交錢。我嶽父是村長,托他的關係,宅基地可以劃到路邊,地點和位置都不錯,要是想買的話,我帶你去看看地方。”

水天昊一聽,五千元兩個戶口,帶十二畝沙地,這裏的沙地播種三年油葵,可以變成熟地,以後都是種棉花的好地。這個村莊就在縣城邊上,是發展郊區經濟的最佳選擇,而且宅基地可以劃在路邊,苦幹幾年,蓋一院磚瓦房,說不定哪天金沙縣大發展,縣城延深到這個村莊,征收宅基地,還可以換幾套樓房,順理成章的變成市民,再給女兒安排個什麽工作,老兩口有享不完的清福,真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何不給他買兩個戶口?可他轉眼一想,兩個戶口五千元,哪來這麽多錢,這兩天要交錢,一時半會籌不到錢,水天昊憂慮的問:“好是好,可我手頭上沒這麽多錢,咋辦?”

雪亮說:“這兩天都在交錢,錯過這個村,再找不到這麽好的店,如果你想買,給個痛快話,有多少湊多少,剩下的我先替你墊上,過幾天有錢還我。”

水天昊還是有些憂慮,想了想說:“過兩天跟我弟弟商量商量,聽聽他的意見,要是他不想落戶,不是白買了?”

雪亮肯定的說:“這麽好的地方有啥商量的,等你商量通,黃瓜菜都涼了。老家窮山僻壤的有啥好,就這麽說定了,我下午回去跟老嶽父商量,給咱多留幾畝好地,這是近水樓台,你知道嗎?”

他就怕水天昊不同意,說完拍走了。水天昊想想也是,這麽好的機會,星期六找弟弟商量,好地方早就搶完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隻要是好事,他肯定會同意。買地的錢雪亮先墊上,或者先欠著也行,等水天海掙了錢再還他。雪亮下午要回家,何不跟他去看看地方?他給理發店打了個電話,約定下午五點鍾,騎自行車一塊兒去。

雪亮在電話那頭高興的說:“這幾天,老嶽母去大兒子家看孫子不在家,晚上就住在老嶽父家。你也不想想,不是好地方,我能在這兒找媳婦?”

“還不是你把人家姑娘肚子搞大了,纏著你沒辦法才跟她結婚。對了,吉昌的那位胖姑娘你咋處理了?”

“嘿,哪壺不開提哪壺,要不是這個胖丫頭跑來告狀,能把我批發到深山溝小兵站呆兩年嗎?給你說實話,為了調回來,花了我不少精力,這幾年攢的幾個臭錢也搭進去了。說是給你墊錢,其實,我也沒有多少積蓄。”

“你的意思是不想墊?我手裏沒錢,不想墊哪就算了,哈哈哈。”

“不是這個意思,前幾年倉庫開商店,倒騰了幾個錢,買三個戶口還是夠用了。這幾年真倒黴,為了擺平胖丫頭,賠進去一萬多元,說是什麽青春損失費,她也耽誤了我幾年,我的青春損失費向誰去要?唉,現在的女人為了錢,一點舊情都不念,吃虧的還是我們這些男人。”

“胖丫頭的肚子還沒有擺平,又把招待所服務員小楊的肚子搞大,你不拿錢擺平她,難道要娶兩個老婆?我問你,這麽快跟小楊結婚,肚裏是不是有孩子?”

“嗬嗬嗬,肚裏沒孩子,我能娶個農村女孩結婚?胖丫頭讓我去山溝小兵站受了兩年苦,我就是再傻,總不能讓小楊挺個大肚子,告丟我的誌願兵吧。將來轉業,就是找不到工作,呆在楊家村總比老家強。”

“誌願兵轉業也要安排工作,怎能找不到工作?咱現在就去看地方,晚上我還得趕回來加班。”

水天昊、雪亮騎著自行車一路觀光,半個小時到了他嶽父母家。他老嶽父剛從村委會辦公室回來,有四五戶人家交了錢,明天還有十多戶,都是來這裏打工多年,想買地落戶的內地人。

雪亮把他弟弟買地落戶的事給老嶽父說了,騎車去地頭看了看,宅基地就在村頭路邊,要在這兒落戶,真是一塊好地方。他自作主張給水天海買了十二畝地,小兩口聽後肯定會高興。

晚上回家,他把買地的事講給文雅潔聽,她聽後有些憂慮:“戶口買到縣城邊上,的確是件好事,這麽大的事不跟你弟弟商量,自做主張花錢買地,他不領你這個情咋辦?要是他不願意,這錢不是白花了?再說了,你沒有征求他的意見,借錢買戶口,到時候不給錢怎麽辦?老家人脾氣古怪得很,出力不討好,說變臉就變臉,熱臉貼個冷,辦事不落好。”

這些問題水天昊都想過,水天海不是這種人,就算他不想落戶拍走人,想買戶口的內地人多得很,五千元打不了水瓢。他安慰文雅潔說:“這個你放心,老三雖然脾氣暴躁,想事簡單,好壞是非他還是分得清,給他出力辦好事,哪有不高興的。不要說縣城邊上,就是戶口落到偏遠鄉村,也比老家窮山溝強,起碼這裏地平路寬,吃飯不用看老天的臉色。”

文雅潔還是不放心,長歎道:“我知道你都是為了他好,就怕他不領你這個情。湯淡易餿,人急易瘦,你沒有征求他的意見,我總覺得這件事辦得有點草率,到時候拍走了,我看你怎麽辦?”

水天昊說:“這兩天正在交錢,等星期六跑過去商量,黃花菜都涼了。我自作主張買戶口,要是他真的不願落戶,到時候拍走人我也忍了。他也是一家人,我這個當哥哥的沒理由替他做主,隻是時間緊迫,來不及跟他商量。”

“剛還完借單位的三千元手術費,省吃儉用積攢了三千多元,你為了弟弟,又向朋友借了兩千元,我看你啥時候能還清。”

“水天海上來幾個月了,兩千元應該掙夠了吧,不用擔心,過兩天我去向他要錢。”

“要是他落戶的話,這錢應該他掏;要是他不想落,這錢誰來出?你不聽我的勸,我看這五千元非打水瓢不可。”

“凡事都應該往好處想,你放心,他肯定會落,除非他腦子進水了。”

水天昊湊夠五千元交給雪亮,委托他全權處理落戶的事。沒過幾天,雪亮打電話說,買地的事辦妥了,地也劃了,想蓋房子可以劃宅基地。他自作主張替弟弟辦了一件大好事,心裏樂滋滋的,心想,天辭良機,總算幫他落了戶,過不了幾年,他的生活會比老家更好,父母聽了,一定會替他高興。

水天海、董桂花幹完一項工程,兩個多月沒休息,他說想休息幾天,過來看看侄子。水天昊將出錢買地的事給他說了,聽說花五千元買了兩個戶口,帶十二畝水田,這點地哪能夠種,還是老家田地多,父母和兄妹都在老家,還不如回家種地。

水天昊好說歹說,他還是不願留下來,這讓他十分生氣。金沙縣郊區,平展展一馬平川,綠油油放望無邊,宅基地就在城效馬路邊上,董桂花種地,就近打工;水天海進城承包工程,當個小老板,一年賺三四萬不成問題,過不了幾年,路邊照樣是一院好房子,生活條件不知要比老家強多少倍,為什麽不願落戶?水天昊真的想不通,懷疑他的腦袋進水了。

水天海的想法很悲觀,媳婦到現在沒有生育,吃藥不管用,大醫院也治不好,這輩子恐怕不能生育,沒有孩子活著還有什麽意思,掙一點花一點,活到哪天算哪天。

十惡為首,四行孝為先,也有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說法。水天昊買地,自有他的道理,老家窮山僻壤,受多子多福等封建思想的影響,誰家要是沒有後代就鄙視他,達心眼裏瞧不起,生活過得再好,背地裏還是有人戳脊梁骨。

新疆是個多民族聚居區,外來人口多,受少生快富思想的影響,家裏隻生一個小孩,就是不生小孩,還以為是不要小孩的丁克家庭,不但沒有人笑話,而且誇他思想觀念新,接受新生事物快,有人還會羨慕他。

董桂花聽慣了房前屋後的風言風語,看怕了左鄰右舍的冷漠眼光,她不想回老家,說這個地方生活條件好,掙錢容易,她在家種好十二畝棉花,每年收個萬把塊錢不成問題;水天海在外承包工程,幹點粉刷活,少說也掙三四萬,攢上兩年錢,蓋幾間磚瓦房,裝上自來水,養兩頭大肥豬過年宰了,生活不比老家好?水天海想了好幾天,年底回老家,堅決不留新疆,董桂花不想回去,為這事小兩口鬧騰了好幾天,氣得她四五天沒搭理他。

文雅潔抓住話柄,又埋怨起水天昊來:“我說不行,你非要自作主張借錢為他買地落戶,熱臉貼個冷,這下你心裏舒服了吧。你以為你是救世主,替這個做主,幫那個謀劃,誰領你這個情,出力不討好,還不長記心。用得著的時候,陪著笑臉都來找你;用不著的時候,誰把你這個二哥當回事?當初我就說不用著急,先找他商量,你說沒問題,這下問題出來了,五千元打了水瓢,我看你拿啥還?到時候給你父母寄不了錢,可不要怪怨我。孩子馬上要上學,還要交學費,我拿什麽交錢?我老爹還要過六十大壽,你空手去”

“老三不去落戶,誰說五千元打了水瓢?既然排隊買戶口,肯定還有不少人沒買到戶口,雪亮老嶽父是村長,戶口買出去,錢不就回來啦?再說,就是沒人買戶口,雪亮老嶽父會吭女婿的老戰友?你也不動腦子想想,成天就知道瞎嘮叨。”

“人心隔肚皮,我看雪亮這個人地道,說不定他騙的就是你們這些好戰友。聽說他跟好幾個女孩亂搞,肚子搞大一腳蹬了,你可知道,姑娘一輩子的幸福都被他毀了,像他這樣不負責任的小混混,能辦成啥大事?”

“沒有根據的話,你可不要到處亂說。”

“我亂說?你隨便問問,這個院子誰不知道他的風流事,聽說好幾個女孩挺個大肚子來告狀,這樣的兵還能留在機關?真是丟部隊的人。”水天昊本來心情不好,她抓住辮子沒遠沒了的在耳旁嘮叨,他無話可說,隻能在家生悶氣。

委托雪亮一手辦,這錢給了他,突然不落戶了,怎麽好意思開口要錢?唉,都怪自己想事簡單,做事草率,辦了件出力不討好的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