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昊安排好父親的正座,右側是他跟文雅潔,靠文雅潔是董桂花、水天虹、威威;左側是水天海、木易仁,水天河。幾人坐定後,推選文雅潔致開酒詞,她謙讓了半天,紅著臉說:“今年是老爹來新疆的第一個春節,六個子女中,四個子女都在身邊,就算是在老家,幾家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飯也不容易。大年三十,兄妹們坐在一張桌子上陪老爹吃年夜飯,我衷心的祝願老爹心情愉快,身體健康,也祝願大家來年發財,家庭幸福,幹杯。”

水天昊端起酒杯,望著傻笑的水天虹、董桂花說:“想喝酒的喝酒,不想喝酒的喝飲料。”

水天海、木易仁、水天河一年四季見不到幾次肉,看到這麽一大桌豐盛的年夜飯,一陣猛吃海喝。

這幾年日子過得緊,家裏老是借錢花,文雅潔想賺錢貼補家用,越是想賺錢,越是賺不到錢,這幾年打水瓢的血汗錢夠她買幾身漂亮衣服了,可是她不聽家人勸阻,非要欠一債才肯罷休。說歸說氣歸氣,兩口子還得在一個屋簷下過下去。

文雅潔是家裏的大管家,兄妹妯娌也喜歡聽她的。說實在話,給弟兄們買地落戶,沒少花家裏的錢,她沒說過一個不字,要不是她通情達理,這事不一定辦得這麽順當。這麽多兄妹從老家過來,心裏雖然不高興,卻從來沒有表現在行動上,更沒有當著家人的麵生氣過,她是個好媳婦好嫂子,兄妹弟媳都非常敬重她。

兩人結婚這麽多年,水天昊從來沒有主動給她買過什麽禮物。禮輕情誼重,今年過聖誕節,文雅潔非要他買禮物,她要的是情而不是物,那怕是一塊錢的禮物也行,結果他工作忙,把這事給忘了,走到家門口突然想起此事,趕緊從門前幹枯的榆樹上,折了半載幹樹枝藏在身後。

文雅潔看他麵帶微笑背起雙手走進門,以為買了聖誕禮物,高興的跑過來非要爭搶,他躲著不讓看,急得她跳起來。她強拉硬拽,拉過雙手,看到是半載枯樹枝,雖然有些失落,卻逗得她笑出了眼淚。

水天昊心裏酸酸的,他心裏暗暗發誓,稿費獎金發下來,一定要給老婆買件像樣的禮物,要在全家人麵前給她一份驚喜。水天昊端起酒杯,恭恭敬敬的向老父親敬完一杯酒,然後站起身來,深情的望著老婆:“老爹做個見證,她老是說我不給她買禮物,今天當著父親和弟兄們的麵,給她贈送一件貴重禮品。說實話,這麽多年來,我們一直過著借錢還債的窮日子,有時候連飯都吃不飽,哪來的錢買禮物?我知道,你既要照顧孩子,又想賺錢養家,為這個家了不少心。今天晚上,幾家人能坐在一張桌上吃年夜飯,離不開你的理解與支持,我用一年的稿費、獎金,特意為你選購了一條金項鏈,不知道喜歡不喜歡?”

文雅潔疑惑的望著老公,臉上露出不相信的神情,以為他又要搞什麽花樣騙人:“不會又是幹樹枝吧?”

“空城計隻能唱一回,幹樹枝咋能獻兩次?一,兩隻眼睛閉上。”水天昊從上衣口袋掏出一條金項鏈,小心的掛在文雅潔脖子上。水天海、水天河、水天虹、董桂花靜靜望著這動人的一幕,水保田臉上掛著笑容,夾了一小塊雞肉嚼進嘴裏。文雅潔被老公突如其來的舉動所感動,深情的望著他,眼裏閃動著淚花,輕聲說:“老公,謝謝,我敬你一杯。”

水天昊端起酒杯,仰起脖子一飲而盡,木易仁喊了聲“好”,拚命的鼓起掌來,水天虹、董桂花跟著拍起了手。

水天昊左一杯右一杯的敬酒,四弟兄撐開肚皮吃,放開酒量喝,喝到盡興處,幾個人過關猜起了拳,連水保田也不示弱,來者不拒,伸出指頭應關。不知不覺六瓶酒下肚,水天河有點醉意,嚷嚷著還要喝酒。水保田說差不多了,水天昊這才收起杯盤坐到沙發上。水天虹、董桂花幫忙收拾碗筷,水天河歪倒在床邊,水天海語無倫次,高聲說唱。

機關辦公樓前施放煙火,水天昊叫兄妹幾個去看煙花,這個場麵是老家農村見不到的。水天海、水天河搖搖晃晃來到大場,抬頭望著天空中炸開了的煙花,水天昊對父親介紹:“這一枚煙花就是二千多元,相當於農村貧困家庭一年的收入,半小時煙花燒掉幾萬元。”

水保田望著半空炸開的煙花:“啊喲,這麽一響,夠我喝半輩子的好茶葉,這麽燒錢太浪費了。”

水天昊回頭給身旁看煙火的水天海說:“你看那些放完炮的紙箱子和炮筒子,明天拉出去又能買幾百元。”

水天海舌頭有些發硬,聽後嘿嘿笑了兩聲,嘰哩唔啦說道:“嗨,說-說-說不定這-這些放炮的戰士,晚-晚-晚上拉出去買了,哪能-能-輪到我。”

人群中有人望著焰火啊喲哎呀的大聲驚歎,觀看焰火的一幫幹部家屬指手畫腳笑話水天河,這位醉鬼搖搖晃晃,興奮的大喊:“我在二哥家喝酒,晚上沒喝多,啊喲,哈哈哈,你看這炮花”又衝到戰士施放煙火的禁區,拿著打火機非要點燃待放的煙火,被幾位戰士架起胳膊拖出場,扔到路邊叫他趕快回去,他掙紮了幾下,大聲喊道:“我沒有喝多,我還要喝,我沒、沒醉”

水天昊聽聲音像是水天河,當著這麽多人,也不好說他,隻好裝做沒聽見。他聽到身後幾位年輕家屬用輕蔑的口氣說:“喝醉了還出來看煙火,也不怕人笑話。”

“這個人去年冬天打掃過營區衛生。”

“去年冬天打掃營區衛生的不是水天昊弟弟嗎,難道是他罐的酒?”

“水天昊真有本事,家裏人都弄到這邊來落戶,那麽多人經常出出進,文雅潔好吃好喝的侍候,真是個好媳婦。”

水天昊聽著身後女人的議論,羞得他無地自容。他看水天海也有點多,又看看木易仁和水天虹,再看看躺倒在路邊的水天河,他走過去悄聲給妹妹說:“你看老五喝多了,躺在路邊多丟人,煙火馬上完了,你們兩個趕快扶他回去。”

木易仁、水天虹、董桂花三人乘眾人抬頭看煙火的機會,趕緊走過去扶起水天河。他搖搖晃晃的大喊:“不要管我,我沒醉,二哥,劃兩拳”

水天虹、木易仁怕領導看見丟人,兩邊架起往家走,院子裏看煙火的人多,又是部隊營區,勸他不要大聲喊叫。水天河搖晃著腦袋說:“我沒醉,不要管我,我還要喝,二哥,劃拳”

水天河使勁拽手,因為用力過猛,水天虹沒有扶住,一下子歪倒在地,半邊臉蹭在路沿石上,擦破臉皮滲出殷紅的鮮血,用手一摸,臉皮有些疼,他硬說是木易仁故意推他。他猛的掙脫手,照著木易仁頭上就是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水天虹看不過眼,說了老哥幾句,他飛起一腳,踢在妹妹大腿上,搖晃了幾下,跌倒在路邊。

煙火放完了,眾人說笑著散開,水天虹、木易仁顧不得疼痛,強忍住怒氣,扶他走進家門。木易仁用力一推,照著就是一腳,水天河沒有防備,直直爬倒在地,發出清脆的響聲。這一摔他倒有幾份清醒,爬起來朝木易仁眼窩又是兩拳,兩個人撕打起來,水天虹上前拉架,還說兩口子打他,照著妹妹的又是兩拳。

董桂花看到三人拉扯在一起,慌忙上前拉架,也被他狠狠捶了兩拳。水天昊碰到幾位戰友,站在路邊閑聊。水保田、文雅潔、水天海先後走進家門,看到水天河、木易仁、水天虹不知是打架還是拉架,幾個人拉拉扯扯圍成一團,文雅潔覺得好笑,問他幹什麽。水天河不容分說,照她嘴角猛捶一拳,打得她暈頭轉向。

水天海上前拉住他的手:“又在耍酒瘋。”

打紅了臉的水天河飛起一腳,踢到水天海肚皮上,這可惹惱了他,照著水天河的腦袋猛擊兩拳。水保田看到水天河又在耍酒瘋,大聲訓了他幾句,爬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我沒有醉,他們都來欺負我,我的臉都被他們打破了,你還罵我。他們都拖兒帶女,就我是一個人,連個媳婦都找不上,我容易嘛,嗚、嗚”

水天海生氣的罵道:“你找不上媳婦,怪你自己沒本事,這能怨誰?每次喝酒,佯裝酒醉亂打人,你連二嫂都敢打,誰招惹你了?”

水天昊走進家門,看到水天河躺在地上嚎啕大哭,文雅潔、水天海、木易仁、水天虹、董桂花站在地上滿臉怒氣,水保田坐在沙發上,鐵青的臉不吭聲。水天昊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文雅潔指著水天河:“他又喝多了,亂打人,看我的嘴角都出血了。”

水天虹氣憤的說:“他醉倒在路邊,我們兩個好心扶他,他不讓扶,摔倒了還說是故意推他,你看木易仁他的臉都打腫了,還踢了我一腳。”

董桂花苦笑兩聲,摸著脖子說:“兩個人打架,我拉架也挨了兩拳。”

水天昊看他哭得如此傷心,抱起他放到小**,他大哭了幾聲睡著了。第二天起床洗臉,眼角有些疼痛,對著鏡子看了半天,臉蛋上有淤血,想不起是咋弄的。水天虹告訴他,昨天晚上看煙火,摔倒在路沿石上碰破的。他一言你一語,將他打人的事說了一遍,他睜大眼睛問:“又打人了?我咋不記得,昨晚上哪看煙火?”

不知是真的不記得還是假的想不起,隻有他自己心裏明白。初一吃過早飯,水天昊跟著同事挨家串戶去拜年,這是家屬院留下來的傳統,值班領導家都準備了酒菜,誰進去都得喝兩杯;家屬院上百戶人家都有酒,酒量小的拜到中途喝多了回家睡覺,酒量大點的相互敬酒,我在你家敬了一杯,你進我家非得喝兩杯,堅持到最後的都是好酒量。水天海、木易仁沒事幹,躲進臥室打撲克喝酒,家裏來人拜年,嚇得不敢出聲,文雅潔在家接待來訪者。大年初二,吃完早飯,水天昊要去丈母娘家拜年,一幫子孫帶著水保田說說笑笑回家去。

過完春節,水保田說想孫子了,想回老家去看看,家裏待一段時間就帶龔秀珍回來。水天昊知道,母親回老家,他怕她著急,想回家帶母親去。他沒有阻攔,給父親買了一張臥鋪票,買了一包水果,裝了十幾個雞蛋和半個燒雞路上吃,又給他一千元路費。水天昊兄妹媳婦送父親上車,摸著眼淚回家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