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十月,聯勤工作會議結束後戰訓科長休假,首長找水天昊談話,科長休假期間,科室工作由他全權負責。科長在位的時候,怎麽交待他就怎麽幹,領導交待啥他就幹啥。可是科長休假,科室的工作由他負責,開會、學習、協調、下基層都得他親自出麵,手下四個年輕參謀兵齡短、資曆淺、經驗少、職務低,隻能幹一些打雜跑腿的事。後來聽首長說,這位科長準備年底打報告轉業,休假旅遊不回來。

水天昊是即將滿三年的正營職參謀,參謀長鼓勵他大膽負責,抓好工作,不要讓主要領導有看法。水天昊自知工作壓力大,精神負擔重,晚上加班撰寫會議材料,白天組織重要會議,還要負責接待過往人員,一個人連軸轉,弄得他身心疲憊,如履薄冰。

水天昊帶幾位年輕參謀夜以繼日,勤奮工作,年終表彰,科室被評為優秀單位,他本人也被評為優秀機關幹部。春節過後,宣布任職任命,他被順利任命為戰訓科長,領導安排他代表新任團職幹部發言。他是機關的老筆杆子,首長的得力助手,寫了十多年材料他都沒怕過,可是,讓他代表新任團職幹部發言,而且是政委親自交待的。屁要放在眼子上,話要說在點子上。代表新任團職幹部發言,萬一說錯了怎麽辦?水天昊苦思冥想,寫了滿滿兩頁紙,發言那天,他脫稿演講,神情自若,抑揚頓挫,聲音洪亮,真情意切,搏得了上百名機關幹部的熱烈鼓掌。會議結束後,年輕幹部向他索要發言稿,作為資料,準備以後升職發言用。

去年,機關新蓋了一棟師團職樓,這次團以上幹部任命後,新樓房分給師團職幹部住。師職幹部和享受高級職稱的技術幹部住二樓,科長、處長住三樓,副團職助理員和基層任職的團職幹部分住在一樓和四樓。這是棟公寓樓,三室兩廳的大樓房,設計上客廳與大臥室之間有隔牆,首長說,幹部家庭人口少,用不了那麽多臥室,根據家庭需要,住戶自己花錢打隔牆。這樣兩大間聯通,沒有隔牆,省去了不少成本;公寓房要求交工後,住戶能直接入住,可是這棟樓卻是空空如野,還不如地方的毛坯房。衛生間沒有便池,沒有上下水管道,洗手間沒有洗手池,廚房沒有灶台,沒有水籠頭自己不投入,無法入住,團職幹部都不想搬。不想搬不行,你不搬,總不能讓年輕幹部去住團職樓吧;你不搬,年輕幹部還等你搬房子結婚哩,做為團職幹部,賴著不搬好意思?

水天昊望了一眼文雅潔,指著無法入住的房間說:“這樣的樓房要住進來,至少還得投入上萬塊錢,咱沒有那麽多錢,還是不搬了吧!”

文雅潔早就盼望著住新樓房:“不行,人家能搬,你為啥不搬?人家能投入,你為啥不能投入,你也不怕同事笑話。我就要住大樓房,不住白不住,住一天享受一天。”

水天昊真的不想花這個冤枉錢:“投入上萬元,住不了幾年,說不定哪天還得搬出來,這不是自掏腰包給公家幹好事麽?”

文雅潔說:“簡單收拾一下,先住進來再說,哪顧得了這麽多。”

水天昊扭不過文雅潔的軟纏硬磨,趕快籌錢買材料,按馬桶、裝水池、打隔牆、鋪地板,做廚櫃折騰了十多天,花去八千多元,這還是最少的投入,有些處長花錢裝修,聽說花了兩萬多元。水天昊住進三室兩廳的大樓房,九十多平方米,落地陽台,寬敞明亮,家裏來人也有地方住,花錢收拾好,住著就是舒服。

水天昊是科長,接待工作交給下屬負責,可他是綜合部門的科長,上級來人,領導叫他陪同,有時候幾桌飯有衝突,還得趕場子,這張桌上敬兩杯酒,那張桌上吃幾口菜,晚上還是一樣,一個月家裏吃不了兩頓飯,父母親過來,幾天見不著他的麵。

文雅潔不曉得他到底忙些什麽,晚上還偷偷跟蹤過他,跟進過桑拿室,按摩店、洗頭城、歌舞廳,她老遠盯著他,看她端茶倒水,陪喝勸酒,招呼小姐,直到他出門為止。沒有發現他有過激行為,跑回家裝做睡覺。

水天昊起初不曉得她跟蹤,後來聽威威說,他不在家的時候,文雅潔經常一個人出去。水天昊以為她扔下孩子不管,晚上出去推銷安利產品。有空時愛說她幾句,她笑嘻嘻的也不反駁。這不像她的性格,行為有些反常。她到底外出幹什麽,水天昊想探個究竟。

上午開完會,水天昊沒有接到上級來人的通知,也沒有領導的朋友來。中午下班回家,文雅潔反倒有些不適應,望著他問:“今天怎麽沒去喝酒?”

水天昊說:“下午上級來人,晚上有應酬。你說這些機關大老爺們,下基層不注意形象,吃跑了撐著沒事幹,非要去唱歌跳舞?”

文雅潔瞟了他一眼,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這些人出來一趟不容易,離開老婆沒有人管,晚上不去唱歌跳舞,洗頭按摩,還能幹啥?你準備安排去哪個歌舞廳?”

本來上級沒有來人,他想看看文雅潔晚上出去到底幹啥事,故意說有應酬,騙她說來人要跳舞,就把唱歌跳舞的地點透露給她,這個舞廳裏有陪舞的,有陪唱的,還有陪聊的服務項目應有盡有,生意火爆,是金沙縣有名的娛樂場所。他說:“肯定是縣城最好玩的地方,你說哪個地方最好玩?”

文雅潔說:“我又不是搞接待的,我怎麽知道?”

水天昊說:“我也沒去過,聽說紅妹歌舞廳是縣城最豪華最好玩的娛樂場所,什麽服務都有,大城市來的人什麽娛樂場所沒去過?他們出來就是想吃點野味,晚上就帶他們去這個歌舞廳。”

文雅潔偷偷瞟了他一眼,提醒說:“聽說團以上幹部都有行為,上級來人,怎麽玩那是他們的事,你可不能隨便玩,當心陷進去拔不出來。”

水天昊嘿嘿嘿笑道:“我是什麽人,我是防腐劑浸泡的臭豆腐,是拴在你褲腰帶上的老傳統,就是飛上十萬八千裏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文雅潔說:“哼,老傳統咋了,還不是照樣學壞,你看被派出所抓進去的那個小王,看上去老實巴交多本份,平時跟女人說句話都臉紅,嫖娼還不是被派出所抓去罰了五千元,多幸福的一家人就這麽散了。表麵看上去越老實的人,幹的都是一鳴驚人的大事,你可不能給你們水家人暴出驚天動地的冷門來,你父母和兄弟姐姐都在這兒,傳出去多丟人。”

水天昊瞪她一眼:“一人難走兩條路,一手難做兩樣活,我天天在首長眼皮子底下晃悠,一會兒看不見,滿樓道派人找,我能犯什麽錯誤?就是陪上級工作組出入於娛樂場所,我還要端茶送水,陪客勸酒,沒有機會啊!你把我當什麽人了?壞人學不好,好人變不壞,我是那種人嗎,怎能跟小王比?我幹了這麽多年的接待,啥時候幹過見不得人的事?你放心,我這個人常在河邊走就是不濕鞋,自己能吃幾碗幹飯,我比你清楚。”

晚上下班,水天昊跟幾位同事去吃大盤雞,喝了幾杯酒。從飯館出來,他獨子去散步,悄悄步行到紅妹歌舞廳,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用手機給家裏打了個電話,是威威接的,說她媽媽晚上有事,剛出去了,一會兒回來。

水天昊掛斷電話,張望四周的路口和燈光閃爍的歌舞廳。約莫過了十多分鍾,透過昏暗的路燈,看到文雅潔從東頭路口走過來,站在燈光閃爍的歌舞廳門口等待觀望,一會兒望望路口,一會兒探探歌舞廳。歌舞廳門口有保安把守,又是個花天酒地的場所,她不敢靠近,更不敢進去,怕撞見熟人壞了自己的名聲。

文雅潔站在紅妹歌舞廳等了約莫半個多小時,沒有看見水天昊的蹤影,感覺時間不早了,不知她跟保安說了些什麽,走進去轉了一圈,也許沒有看見他,從裏麵出來回家去,水天昊遠遠跟在後麵竊笑。文雅潔走進家門,他去辦公室改了兩篇準備上報的總結材料。晚上十一點多鍾他高高興興的回家睡覺,看到文雅潔躺在**看書,笑嗬嗬的問:“這麽晚了還沒睡?”

文雅潔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今天咋回來這麽早,玩得怎麽樣?”

水天昊說:“每人一位漂亮小姐,我來掏錢,他們玩得當然盡興啦。”

文雅潔問:“你們沒去紅妹歌舞廳跳舞?”

水天昊佯裝驚訝:“你怎麽知道?”

文雅潔笑了笑:“我聞到你身上的氣味,就知道你沒去歌舞廳。”

水天昊說:“嘿,這就奇怪了。歌舞廳出來的人是什麽味?”

文雅潔說:“這你就不懂了吧,歌舞廳出來的都是臭男人,身上有股難聞的味,今天你身上沒有。”

水天昊說:“那你啥時候在我身上聞到過這種味?”

文雅潔說:“目前還沒有,並不能說以後不會有,男人想學壞那還不容易,特別是手裏有點權力的男人,你不去找女人,女人也會找你。”

水天昊端了一盆熱水,放在床邊洗腳。他萬萬沒有想到,文雅潔會有這麽豐富的經驗,是不是當了科長夫人,好事者給她補了什麽課,她怎麽疑神疑鬼,三更半夜的還去跟蹤。他嘿嘿苦笑幾聲:“現在當了科長夫人,是不是背地裏有人指點,你咋進步這麽快,還知道”他差點兒說漏嘴,把“跟蹤老公”說出來。

文雅潔敲著他的後背問:“知道什麽,說半截留半截是什麽意思?”

水天昊說:“我是說你懂這麽多,還知道些啥。”

文雅潔轉換話題:“晚上沒去歌舞廳去哪玩?”

水天昊竊笑:“嘿,這些人太會玩了,他們這幾天下基層天天唱歌跳舞,想換個玩法,臨時改去洗頭城,漂亮小姐多得很,每人一間按摩室,嘰哩唔啦不知道咋按摩的,發出那麽多怪叫聲。唉,比起上級機關幹部,像我們這些基層幹部,孤陋寡聞,沒見過世麵,實在是太可悲了。”

文雅潔瞪大眼睛:“你還想見啥,他們玩小姐,是不是很羨慕?”

水天昊笑道:“那當然,我們都是大男人,這些人下基層有單位請,我為啥不能自掏腰包?這些漂亮小姐上崗也不容易,經常光顧夜店,也是對小姐的支持,不然,小姐下崗了,以後上級來人上哪兒玩,自掏腰包也是為了留住人才嘛。”

文雅潔猛捶一拳:“放你的狗屁,有你這麽留住人才的嗎?社會風氣都讓你們這些狗男貓女給搞壞了,你看多少家庭都讓這些小組給拆散了,要是發現你不學好,這個好端端的家也就散了。”

水天昊竊笑:“散了好啊,外麵的世界這麽精彩,以後沒有家庭的約束,自由自在沒人管多好啊!要散早散,不要浪費我的青春。”

文雅潔大罵:“想找死啊,越說越不像話,要是你這麽想,我偏不放手,急死你我才高興哩。”

水天昊佯裝痛苦:“你還是饒了我吧,遲早要散火,還不如早點,免得你睡不著覺。”

文雅潔說:“拉倒吧,你以為你是誰,離開你睡不著覺?不用擔驚受怕,我才睡得香哩。不對,沒人打攪,我才睡得香。”

水天昊說:“有些年輕人呆在師級機關自以為了不起,聲高氣傲,瞧不起基層。今天還有來自北京、上海、廣州等大都市的中年幹部,這些人說話,不再炫耀多少錢,而是幾個政要朋友;不再炫耀多少車,而是幾個司機;不再吹噓多少項目,而是幾個上市公司;吃飯不點菜,而是直接點廚子;穿衣不再問牌子,而是問哪國的裁縫;買住房不再問別墅的麵積,而是問別墅周圍的麵積他們說這話,我都聽不懂,實在是可憐啊!”

文雅潔驚呼:“不會吧,他們都是部隊機關幹部,會有這麽牛?”

水天昊吹噓:“這你就不懂了吧,起初我也不相信,再往下聽你就會明白。這些幹部的家都在南方大都市,不是老婆開公司,爹娘就是大老板,要麽就是地方有頭有麵的大人物,住的是別墅,開的是寶馬,穿的是品牌,吃的是名廚,家裏富得流油,哪像我靠借錢維持生活。事業若得意,隻在立誌氣;事業做得高,兵在耐勤勞,這句話隻適應於過去,要是放在現在,倒像是欺騙傻瓜。上級來人吃香的喝辣的玩好的,我們這些基層幹部鞍前馬後的陪同侍候,加班熬夜好不容易等到提職,落出個空位卻被上級幹部占了。唉,基層幹部真是可憐啊!”

文雅潔聽後沉默片刻,瞪大眼睛:“我問你,那些幹部按摩,你在幹啥?”

水天昊說:“我在外麵跟巴台老板吹牛。”說完去倒洗腳水,轉身偷瞟了一眼,看她坐在**,神色顯得有些緊張。他倒完水,洗了把臉,坐在床邊。文雅潔跪起,抓住他的頭發看了看,又聞了聞,說道:“還好,沒有洗頭,還有一股汗臭味,你要是想洗頭,回家來我給你洗。”

水天昊半躺在**:“沒問題,我覺得洗頭還是老婆好。對了,今天我們開了個會,下個禮拜,軍區要在南疆舉辦四級主官集訓班,機關去四人,安排我也去,這段時間又要辛苦你了。”

文雅潔問:“集訓多長時間?”

水天昊說:“集訓半個月。”

文雅潔摟住脖子撒起嬌來:“老公,有件事想告訴你,千萬不要生氣。”

水天昊聽這口氣,可能又有啥事,不然她不會用這種口氣:“好事我當然不會生氣,壞事生氣了也沒用。你說吧,要是生氣了,你也不要見怪。”

文雅潔說:“你這麽說,我還是不說的好,到時候你可別怨我沒給你說。”

水天昊說:“哎呀,這個人真囉唆,啥事快說。”

文雅潔猶豫了一會:“我用老三存折上的錢進了一些安利營養品,推銷出去我就還上。”

水天昊聽說水天海存折上的種地錢買了安利產口,瞪起雙眼,大聲吼道:“什麽,種地錢你也敢動?當初是怎麽說的,我把存折交給你害怕亂花,還特意交待,不要動用他的種地錢。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啦,你賣安利產品的錢呢,沒錢進貨嗎?真是個混蛋,我這個做哥哥的怎麽向他交待?”

文雅潔低聲說:“裝修樓房,錢都花完了,我沒錢進貨,取了兩千元。”

水天昊不由得提高嗓門兒,狠不得扇她兩記耳光,可他從來不會打人,更不用說打老婆。文雅潔真是沒頭沒腦,家裏沒錢,還進什麽貨?家裏不靠她賺錢養活,怎麽能動用水天海存折上的種地錢哩。四月份就要種地,到時候拿不出錢怎麽辦?他氣不打一處來,呼呼的喘了幾口粗氣,大聲罵道:“沒錢,你還進貨?家裏靠你賺錢養活,早就餓死了。你用了存折上的種地錢,我拿什麽還?那是人家的錢,未經他的許可,你怎能隨便動用,起碼的道理都不懂,你怎麽不替別人想想?啥時候能教會你持家過日子,你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想事還不如個孩子。”

文雅潔說:“我知道錯了。這個月的工資發下來還上,以後再不用他的種地錢了。”

水天昊說:“工資發下來,趕緊給他補上,你做嫂子的不要麵子,我可丟不起這個人。再給你說一遍,就是全家人餓死,存折上的錢也不能動,這是人家種地的救命錢。”

文雅潔一再保證,工資發下來趕快還上,以後再不用他們的錢,安利產品賣出去再進貨。部隊職工是不容許從事第二職業的,這是不務正業,單位領導知道了不好。可是,講了這麽長時間,她不但不聽,還變本加利挪用兄弟的種地錢。春節去丈母娘家,順便去堂哥文學勤家拜年,水天昊問推銷安利產品的事,大嫂笑問:“嗨,這下讓你說著了,你想笑話我不是?”

從她那兒了解到,安利產品太貴,一般家庭用不起,這個圈子裏都想空手套白狼,哪兒有這麽好的事。她跟侄女做了幾個月,不但沒有賺到一分錢,反倒貼了幾千元。她家牆角裏放著一堆安利產品,落滿了灰塵,這些產品全部賣出去還保不了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