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秀珍就住在大兒子水天亮家,孫子放學回家,奶奶長、奶奶短的喊叫,吵吵鬧鬧的倒是不寂寞。可是春節過後,水天亮、木小蘭下地幹活,幾個孫子上學,家裏又冷清下來。她眼睛看不清,幫家裏做做飯,喂喂豬,白天冷冷清清,顯得有些寂寞,她又惦念起遠在新疆金沙縣的子孫來,他們是不是該種棉花了,他爹這會在忙啥,呆在老二家還是哈維村,還去不去部隊大門外小賣鋪下象棋她想著想著,心裏就發謊,著急了跑到大門外場沿上,看看上下急馳的火車,望望龍爪坡梁頭,看有沒有人影兒走上來,水保田是不是來接她。

農曆二月初,龔秀珍習慣性的站在場沿上遠望,真的看到一個人影兒從梁頭上走過來,模模糊糊看到手裏像是提著包,是不是他爹回來啦?她站在場沿上,一直望著人影兒由遠及近走上坡來。她有些驚喜,是他,是他爹回來了,她趕緊跑到場沿下迎了過去。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她日思暮想的水保田,他提著黑提包回家來接她。龔秀珍望著水保田滿頭的汗珠,趕緊接過手中的黑色提包,朝他笑了笑:“我天天站在場沿上盼呀盼,總算把你盼回來了,我知道你不會扔下我不管。”水保田笑了笑,什麽話也沒說,兩個人一塊兒走進家門。

坐了兩天兩夜的火車,他覺得有些累,靠在炕頭上歇息,龔秀珍趕緊泡了一杯熱茶,想著他餓了,大門外抱來柴草,燒水做飯。大兒子水天亮、四兒子水天江去地裏幹活,老遠看到父親回來,趕緊收工回家。

水保田在家待了三個多月,幫水天亮種完地,準備帶龔秀珍上新疆,電視上說全國大流行,傳染性非常強,體弱多病的老人一旦傳染上,說不定會死人。外麵打工的年輕人都放了回來,村口路邊派人盤查,不讓村裏人隨便出入。

命強人欺鬼,命衰鬼欺人。這種怪病,老年人都沒有聽說過,電視上說得了這種病,就像感冒發燒。水家灣人隻要聽說誰家有人發燒,全莊人就像躲瘟疫一般繞道走,有些老百姓怕傳染,還專門改建大門,對門改成背門,進門也不敢走正路。孩子也不敢去上學,學校裏沒人,老師關門回家。

娃娃們不敢出門,莊子裏傳說誰家孩子發高燒,可能得了“”,隻怕跑出來被傳染,嚇得大門都不敢開。霍飛龍家的小狼狗掙脫鐵鏈跑了,他怕莊上人有“”不敢出去找,結果小狼狗跑到水保耕家,活活咬死兩隻下蛋的老母雞。

水天湖出門追打小狼狗,一棍子甩過去,大聲嚎叫著跑了,兩隻老母雞怕染上“”,一氣之下提過去,從牆頭扔進霍飛龍家,兩家人又是一通隔門叫罵。

水家灣人去泉水溝飲牲畜,怕碰見莊上人被傳染,學著電視上的樣子縫個口罩戴上,老遠看見人影,像躲瘟疫一般提早躲了。家裏的油鹽醬醋、米麵糖茶吃完,也不敢去村上買,粗茶淡飯,湊合著過日子。

這幾年,國家鼓勵種草種樹,植樹造林,怕破壞綠山植被,山坡上不讓放羊。這段時間,村鎮兩級沒有派人滿山轉,龔進成、溫大媽、柯漢幾戶養羊戶趕去山坡放羊,隔溝相望,大聲說話,也不怕來人抓羊罰款。

水天江家養了兩千多隻土雞,正是出售雞肉的時候,大麵積流行起了“”,沒有人敢上門來買雞,也不敢拉出去,即使拉出去了集市上沒人,還是賣不掉。土雞賣不出去,還得消耗飼料,多養一天增加一份成本,再這樣養下去,非得賠個盡光不可,全家人急得睡不著覺。

水天江養雞,從來舍不得吃,這回賣不出去,養著也是賠本,每天宰殺幾隻,請父母和大哥一家人過來吃雞肉,還放出話去,莊上人要是來買雞,肯定會比市場價格低。莊上人正愁買不到米麵油鹽,這回也想開了,“”這麽厲害,說不定哪天真的會去見閻王,還不如乘著身體好,買雞來好好飽餐幾頓,一旦染上“”,就是死了也不後悔。一向舍不得花錢的莊上人,這會拿出辛苦錢,大大方方的買雞吃,鄰近村莊的老鄉不敢上街,蹲在家裏嘴饞,都跑來買雞吃。一個多月功夫,兩千多隻雞,沒出家門買完了,不但保住了成本,還略有賺頭,龔秀珍得了糖尿病,體質弱怕傳染,要是染上“”,抗不過去,客死他鄉,孤魂野鬼回不來,那邊見不到老祖宗,野外流浪多可憐,還聽說路口有人把守,想出也出不去,在家老老實實呆了幾個月。一場秋雨一場寒,十場秋雨就穿棉。到了秋後,“”總算得到有效控製,龔秀珍實在著急得不行,非要拉上水保田去新疆。水天亮、水天江兩家用“四輪子”載著兩位老人去虎頭山火車站,乘漫車坐到省城,買好火車票,給水天昊打了個電話,大概中午三點鍾到達首府,到時候叫水天河去烏魯木齊接站。

水天昊下基層檢查工作,急忙給文雅潔打了個電話,讓她去趟哈維莊,叫水天海去鳥魯木齊接火車。為啥要水天海去接父母,因為他是初中畢業,認得幾個大字,外麵跑的時間也長,接人可能要方便些。

水天河一個大字不識,是名副其實的睜眼瞎,就是去了火車站,進站口、出站口、東南西北也分不清。凡事都得靠鼻子下麵這張嘴打聽,滿口的方言,沒有幾人聽得懂,能不能接到老人家還兩說,水天昊不放心。

水天海接到父母,水天昊出差不在家,直接乘坐公交車回到哈維莊。他出差回來,帶著老婆孩子,買了些蔬菜水果去看望父母。龔秀珍激動得熱淚盈眶,還說流行“”不讓外出,她心分兩地,牽腸掛肚,真是度日如年啦。

龔秀珍看到文雅潔戴上了眼鏡,疑惑的問:“眼睛好好的戴啥眼睛嘛!”

文雅潔聽婆婆說她眼睛好好的戴眼鏡,以為她這是趕時髦,笑道:“我是近視眼,還有點散光,過去一直沒敢戴眼鏡,現在不戴,看不清人,不打招呼,不是要挨罵嗎?”

水天昊瞥她一眼,對母親說:“眼大要有神,耳大要有輪。她眼睛倒是不小,就是眼大無神,也不聚光。以前沒上班,沒認識幾個人,不打招呼也沒人怪罪。上班後,認識的同事多了,她不戴眼鏡,當麵過去不認得,同事老說她傲慢;有幾次,首長向她打招呼,她看不清,沒敢應答。庫房保管員要記帳發貨,不戴眼鏡看不清,這幾天才把眼鏡戴上。”

董桂花聽後,嘿嘿笑了兩聲:“二嫂這麽大的雙眼皮,擋在眼鏡後麵不好看。”

水天虹笑道:“怪不得你看人老是眯著雙眼,我還以為你是好眼睛,看不清東西著急死了。”

龔秀珍說:“我的眼睛模模糊糊看不清,著急得很,戴上眼鏡就能看清東西?”

文雅潔說:“我是近視加散光,戴上眼鏡看東西清楚得很。”

龔秀珍說:“戴眼鏡能看清楚,啥時候給我也配一幅戴上,看不清東西太著急了。”

水天昊說:“等你去家裏,帶你去醫院檢查,到底是啥問題,看能不能配眼鏡,能配眼鏡當然更好。”

單位打電話說收到一份急件,急需盡快處理,科裏的參謀都出去了,隻有他這位科長在家值班。他告別父母,三人擋了一輛出租車,趕回單位處理急事。

水天昊當了科長,想為科裏的同誌辦點實事,他思索了幾天,還是每人買部小靈通吧。參謀雖然有手機,打手機辦公事,自掏腰包,對參謀也不公平。領導是人,參謀也是人,都要靠部隊那點薪水生活。領導每個月還有二百元的話費補助,為啥非要參謀自掏腰包,還要求十二小時開機,隨叫隨到,這公平嗎?作為科長,不好意思要求參謀自掏腰包辦公事。

水天昊算了一筆帳,科裏每年有十萬元的辦公費,機關每月補助科長二百元電話費,參謀每人五十元電話費,這些經費僅限於辦公室,多用不補,少打不退。戰訓部門不像生產經營單位,打的都是軍內電話,與外界聯絡不多。他谘詢電信部門,開通一項新業務,一種是一部固定電話捆綁三部小靈通,每月三百元,包月打五百元;一種是一部固定電話捆綁兩部小靈通,每月一百元,包月一百八十元。科裏缺編一名參謀,加上科長,正好是五個人,兩種套餐都辦了,每月四百元,包月打六百八十元。四名參謀補助二百元電話費,加上科長的二百元電話費,正好是四百元;固定電話科長辦公室綁一部,老參謀辦公室綁一部。

辦了小靈通,公費辦公事,要求二十四小時開機,合情合理,別無二話。水天昊派參謀辦好小靈通,解決了通信難問題,其他科室也紛紛效仿,電話費沒有超支,領導也不好開口。

參謀為水天昊挑了一部小巧玲瓏外表漂亮的小靈通。小靈通隻能在區間內通話,超出範圍就是盲區。他有了小靈通,將自己的手機給了文雅潔,在外出差,他帶手機。文雅潔拿到手機,愛不釋手,沒想到自己也能用上手機。

文雅潔不會用手機,他就手把手的教她接電話、打電話、發短信。她平時沒有多少電話,有事沒事拿出來看看信息。手機普及了,亂七八糟的短信也多,她聽到短信提示,趕快拿出來翻看,多數是廣告、溫馨提示和一些沒有名堂的短信,低俗的黃段子也不少。

文雅潔翻看過去沒有刪除的短信,有一條信息吸引了她的眼球,遲遲不肯離開。她越看越氣,越氣越想,越想越生疑:“我喜歡在你身上爬來爬去,喜歡撫摩你的每寸肌膚,喜歡躺在你溫暖的懷抱,我一刻也離不開你,我愛你沙發”。這麽肉麻的短信她也能說出口,我跟他過了這麽多年,從來沒聽說過這麽肉麻的話。這條短信攪得她寢食難安,狠不得跑到辦公室,當麵問個明白。

水天昊下班回家,她沒有做飯,坐在床邊上發呆。文雅潔看他笑嘻嘻的走進門來,站起身沒好氣的問:“今天又上哪鬼混去了,怪不得自從當了科長,家裏飯都不吃,還說天天有應酬。我問你,你在應酬啥,是不是應酬到人家**去了?”

水天昊剛回到家,被她一蒙棍打得暈頭轉向,他張口結舌,無言以對,瞪大眼睛望著她,不知從何說起。他脫下軍裝掛在衣架上,看她如此生氣,笑問:“吃錯藥了,還是哪根神經錯亂,誰得罪你了,咋能說出這種話?”

文雅潔上前推了他一把,哭起了鼻子:“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我們才過了幾年舒心日子你就變心了,當麵一套背後一套,沒想到你這麽陰險。”

水天昊真的不曉得做錯了啥事,越聽越糊塗,生氣的問:“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罵我打我,總得讓我知道錯在哪兒,你莫名其妙的亂發脾氣,能解決問題?”

她圓瞪雙眼:“哪我問你,誰叫沙發?”

水天昊想了半天,沒想明白是啥意思。沙發?我沒有認識叫沙發的人,就認識機關的沙石處長。他搖搖頭:“不認識,我就認識你們的處長沙石,因為我們是同事。”

文雅潔看他還不承認,上前朝胸脯重捶一拳:“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不說是吧?好,我會查清楚的。騷狐狸精,還說什麽‘我喜歡在你身上爬來爬去,喜歡撫摩你的每寸肌膚,喜歡躺在你溫暖的懷抱,我一刻也離不開你,我愛你沙發。你聽聽,這樣肉麻的話都能說出口,你敢說,你跟她沒關係?”

用手機誰都可以發送短信,這條短信是誰發的,他真的不清楚。細細品味,並不是一條肉麻短信,也不是什麽騷狐狸精。水天昊聽後哈哈大笑,笑得她心中發麻,笑得她臉上發燙,笑得她刻骨銘心。她瞪起雙眼,疑惑的問:“騷狐狸精給你發這樣的信息也能笑得出來,要是哪個男人給我發這樣的信息,你能不能笑得出來?”

水天昊笑道:“這樣的信息誰發都一樣,因為她是沙石的妹妹沙發,沙發你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