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保田、龔秀珍住在水天海新蓋的磚瓦房裏,水天亮家的兩個兒子水龍飛、水龍輝放學後,住在爺爺奶奶家不回家。水天江家的兒子水龍兵、女兒水龍雪放學後,都要順路去看看爺爺奶奶。

農閑時節,吳大運、吳大貴、侯尚東幾位象棋愛好者,喜歡找水保田殺上幾盤,喝茶抽煙聊天,從早到晚家裏充滿歡聲笑語。龔秀珍每天就做兩頓飯,兩位老人過著安逸舒適的小日子。

水天亮、木小蘭做了好吃的,也不忘給父母端上一碗,以彌補對父母的愧疚。水天江家是養殖專業戶,溫大媽身體硬朗,飼養著二百多隻綿羊,看著這群膘肥體壯的羊群,心裏樂滋滋的,幹活都有使不完的勁;上千隻雞是溫丁香養的,水天江開車趕集出售淘汰老羊時,順便帶上幾十隻老雞賣了,回來再帶上二三百隻雞苗。也有羊販子雞販子開車上門收購的,價格相對便宜些,隻要不賠錢他就出售,每年也有幾萬元的收入。逢年過節宰了羊,都要給兩位老人送上一條腿,摔傷碰死的也要挑好的送一些去,有時也送雞,孝敬年邁的父母。

水天昊為威威學習的事老是發愁,放學不能按時回家,作業不能按要求完成,每次考試總有那麽二三門課程不及格,小小年紀迷上了上網,偶爾跟著小同學去網吧消遣衝浪,打上半天遊戲。文雅潔做安利產品陪進去上萬元,跟水天昊大吵一架後,雖然不再做安利,可她又迷上了美容美發產品,每天下班,有事沒事去參加美容美發產品推介會,現場搞活動抽獎,抽到香皂洗衣粉之類的小東西,就像發了大財似的,回到家口若懸河的炫耀半天,不把水天昊逗樂決不罷休。

她沒有主見,站在這山望著那山高,跑到那山又看到這山高。她舍得花錢美容美發,哪怕晚上餓肚子,都要把這省吃儉用下來的備用錢花在那塊貧饑的臉蛋和幾根不太秀長的頭發上。這周看著卷發好,就跑到美發廳去燙發,過幾天同事說不好看,又花上幾百元把卷曲的頭發拉直了;看到人家十七八歲的姑娘染個黃發,她這個十幾歲的孩子母親,也要跟著染成黃發,水天昊說她幾句,她還不高興,罵他是土老帽,不懂得時尚;過上一段時間,又看著短發好,跑去把頭發剪成寸頭,跟個假小子似的,把她還美得不行。上街看到人家飄逸的秀發,覺得還是長發好看,後悔不該剪成寸頭。

水天昊氣得不行,說她像個假小子,同睡一張床不習慣,搬到客廳裏獨睡。威威看她這個樣子,戲稱她為哥哥,學校通知召開家長會,孩子不想讓她去。她嫌頭發長得漫,實在沒有辦法,又把功夫放在那張不太嬌嫩的黃臉蛋上。威威學習差,開家長會肯定沒好臉色看,水天昊怕丟人,從來不去參加家長會。他給威威說:“啥時候每門功課考到九十分以上,我就去參加家長會,否則,我這輩子寧願不去學校。”

文雅潔生氣的罵道:“你想得美,威威每門功課考到九十分以上,輪不到你去參加家長會。”

水天昊心想,威威要是真的每門功課能考到九十分以上,不去參加家長會也罷,隻要孩子將來有出自,我這個當父親的臉上也有光。他特別喜歡女兒,街上看到活潑可愛的小丫頭,總要看上半天,文雅潔罵他老色鬼,那種邪惡的眼神連個小女孩都不放過,氣得他差點吐血,後來幹脆不跟她說了,心裏長長暗自感歎,要是有個女兒,哪該多好啊!

戰訓部門分管職工的李參謀在科裏工作了五年,還沒有派出去學習過,水天昊派他去北京軍事院校培訓一年;王參謀的大舅哥是軍區機關在大處長,調他去機關任職;宋參謀從後勤指揮院校進修回來,取得本科學曆,被軍區借調;趙參謀是剛調任不久的新參謀,工作摸不到頭緒;張參謀本科畢業,可他學的是汽車管理,任過三年汽車排長,雖然在機關軍務部門當過三年參謀,熟悉機關的工作程序,跨部門調動,還得從頭學起。科裏能幹事的隻有水天昊這位科長,他工作異常辛苦,加班熬夜是家常便飯。領導常說,戰訓部門缺編兩位參謀,現有的幾位幹部還都年輕,撰寫不了材料,組織不了會議,協調不了工作,隻能幹一些打雜跑腿的小事;再選調兩位年輕參謀,好好帶帶,過不了幾年可以成才。

水天昊想,大型材料我得撰寫,大型會議我得組織,重要工作我得協調,部隊建設我得指導,上級來人我得陪同,就是有分身術也忙不過來呀。可是工作還得幹,笑臉還得陪,酒還得照常喝,身體受不了,腸胃吃不消,兩鬢的頭發愁白了不少。新參謀派不上用場,晚上加班也幹不完,一連串的鎖事愁得他睡不好覺,吃不下飯,身體日漸消瘦,精力明顯不足,他愁眉苦臉,跑跑顛顛,見人都不會說笑了。

部隊要為職工增加工資,兄弟單位都已發放到位。主管職工的李參謀外出學習,等他學成回來套改工資就得等到年底。機關的職工天天跑到辦公室打聽,下屬單位的職工打電話催問。水天昊作為科長,體諒職工盼望增長工資的迫切心情,他正在為此事發愁。白天不是開會就是學習,不是上報材料就是檢查工作,一大堆工作等著他處理,根本無暇顧及職工工資問題。

晚上他抽空去辦公室,拿出套改工資對照表,填寫表格,頂多一個晚上套上五六份工資表,三百餘名職工要套到什麽時候。他想到複員應聘到地方私營電腦公司打工、負責部隊電腦打印器材銷售的戰友小白,他在科裏管過五年職工,對套改工資爛熟於心,想請他過來幫幾天忙,趕到“五一”勞動節前發放到位,不失為一件好事。

水天昊給小白打過電話,想要兩套電腦打印機墨盒,請他趕快送回來。小白說最近忙,脫不開身,等幾天送打印機耗材,順便幫他把套改工資的事辦了。但有個條件,還得買他兩套硒鼓,也就兩千來塊錢,回去也好向經理交差,他答應了小白的要求。

政治部門幾位科長和幹事的家屬都是部隊職工,主任聽說小白過來套改職工工資,他請秘書科長來到辦公室:“聽說小白過來了,正在幫職工套改工資,你跟水天昊聯係一下,晚上請他吃個飯,幾位科長參加,咱幼兒園有的是錢,上級也補助了一部分,請他照顧套高點,也算是為政工幹部家屬辦件好事吧。”

秘書科長走廊裏碰到水天昊,拉他到辦公室,把主任的意思傳達了一遍。水天昊麵有難色,心想,這是主任的意思,晚上不去吧,仕途命運掌握在他手中;晚上帶小白去吧,吃了公家的飯,喝了同事的酒,還得領主任的情,以後套改工作,肯定要違犯部隊原則,就是我自己假裝糊塗,小白也會領這個人情,要是被其他職工知道,跑到首長哪告上一狀,沒法交差啊。主任這麽給麵子,小科長哪敢不去,他橫下一條心,就是刀山火海也得去。

水天昊走進辦公室,拿出科裏備用的二千元裝進口袋,叫上幫忙的小白,跟幾位科長來到佳友粗糧酒店。他掃了一眼陪同人員,一桌坐了八個人,這麽多人陪他喝酒,就是再大的酒量也撐不住,何況這位主任是罐不倒、喝不醉的好酒量,領導堆裏沒有一個人能陪過他。要是今天喝不醉,就拿這兩千元結賬,喝了自個的酒,不欠領導的情,辦起事來手不軟,說起話來嘴不短。最近有些困,要是真的喝多了,就去醫院安靜的躺上幾天,好好調養調養身體。水天昊摸摸上衣口袋,鼓鼓的還有點熱氣。

主任致完祝酒詞,一杯一兩的大酒杯,一仰脖子來了個底朝天,坐下夾起了菜。幾位科長瞥了主任一眼,相互看了看,滿杯的六十度白酒倒進了肚,水天昊隻好喝了。

三杯酒過後,主任使了個臉色,幾位科長和兩位幹事輪流敬起了酒,他連喝了七八杯,連根筷子都沒來得急摸。主任看他喝得痛快,拍拍鼓起的上衣兜:“嗨喲,裝這麽多鈔票,準備掏酒錢啊!”

幾杯高度白酒下肚,水天昊肚裏火辣辣的,通紅著臉,笑道:“以前,我身上裝著鈔票想請主任喝酒都排不上隊,今天正好是個機會,怎能讓您請客,這桌酒菜算我的”

水天昊還沒有說完,主任擺擺手,大笑兩聲:“你以為我這個主任掏不起這桌酒錢?這樣吧,晚上要是你能清醒的走出這家酒店,這桌酒菜算你的,哈哈哈”笑聲是那麽的爽朗豪放。

水天昊聽這口氣,知道主任不會讓他清醒的走出這家飯館,說話舌根有點發硬:“主任,這是六十度的高度酒,我已經喝了十二杯,這麽好的酒,再喝就是浪費,肚子裏裝不住,流出來可惜。”

主任給科長們使了個眼色,嘿嘿嘿笑道:“杯數記得這麽清楚,你還沒喝多。要是不想給老婆漲工資,你們可以走了。”

主任這麽一鼓動,幾位科長輪番上陣,一杯接一杯敬起了酒。水天昊應接不暇,左飲右碰,端起杯子結結疤疤說:“主任,我我不不不能再喝了,十八八杯”他話還沒說完,軟軟的爬倒在桌麵上不醒人事。主任看他喝得有點多,吩咐幾位科長趕緊抬上車送回家。

文雅潔做好飯在家等他回來,看到幾位科長架著他的胳膊走進門來,疑惑的問:“他這是怎麽啦?”

幾位科長扶他躺在沙發上:“喝得有點多,躺下休息,一會就好。”說完上車走了。

文雅潔看他臉色發紫,眼皮上翻,軟綿綿的靠在沙發上不醒人事,坐下來拍打著前胸問話,一點反應也沒有。她的腦海裏像放電影似的閃了一遍,兩個人結婚十多年來,看他喝多的次數也不少,從來沒見過像今天這樣,臉色發紫,嘴唇發青,身體癱軟,意識不清。喊他沒有反應,眼睛一個勁兒的往上翻,她覺得不對勁,打電話叫張參謀、趙參謀,幫忙叫來出租車,趕緊送他去縣醫院,緊接著主任、副主任、副參謀長和幾位科長陸續趕到到縣醫院。

醫生看到這麽多軍官來看他,並且一個勁兒的叮囑,一定要抓緊搶救,千萬不能讓他有事。醫生看了看眼睛,聽了聽呼吸,摸了摸體溫:“你們在外麵等著吧,他不會有事。”

這群軍官們焦急的等候在急救室外,隻怕他出現什麽意外。主任就像熱鍋台上的螞蟻,渾身冒著酒氣,在急救室門外來回踱步,嘴裏不停的念叨,千萬不能有事,一定要讓他蘇醒過來。你說,喝酒出了這樣的事,主任能不著急嗎?六十度的烈酒,可是他發動部屬半個小時罐進水天昊肚裏的,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請他喝酒幹些有違原則的事不說,說不定還會斷送他的美好前程。走廊裏不知情的幹部們問,他是怎麽喝多的,也有問跟誰喝的酒,那些科長們望著焦急的主任,擺擺手,什麽話也不說。

文雅潔陪他走進急救室,望著醫生從鼻孔裏****軟管清洗腸胃,由於醫生動作太猛,鼻腔出血,看他還是沒有反應,急得她哇哇大哭,一個勁兒的請求醫生動作輕點。胃裏的清水通過軟管清洗出來,醫生看到黏稀的胃液和難聞的酒氣,瞥了一眼哭泣的文雅潔,捂著鼻子問:“這酒咋能這麽喝,胃裏一點飯菜也沒有,他是怎麽吃的飯?”

文雅潔用自帶的餐巾紙擦了擦眼淚:“我也不知道,從下班外出吃飯到抬回家,前後不過半小時,他可能沒顧上吃飯就喝多了。”

醫生勸慰說:“他年輕身體好,這次幸虧送得及時,沒有釀成大禍。你要給他說,以後不要喝那麽多酒,酒多傷身,弄不好會出人命的。”

醫生從急救室出來,主任上前拉住醫生的手,焦急的問:“醫生,他怎麽樣?”

醫生摘掉口罩,掃了一眼走廊裏靜待的軍官們:“這次送得及時,給他洗了胃,不礙事。他空肚子喝得太急,是輕微的酒精中毒,奉勸大家以後還是少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