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昊住進普通病房,水天海、水天河、水天虹連夜趕到醫院,文雅潔回家做了點些疙瘩湯等他醒來吃。晚上十二點鍾,水天昊出了一口長氣,翻了個身,看到空閑的病**坐了這麽多人,睜開眼睛微微笑了笑:“你們來看我?哎喲,太困了,喝點酒睡覺真香。”

文雅潔看他醒了,坐到床邊狠狠的在他胳膊上擰了一把,問道:“嚇死我了,你是咋進來的知不知道?”

怎麽進來的他想不起來,心想,肯定是喝多酒送進醫院的。誰送回家、怎麽住進醫院、躺了多長時間,一點影響也沒有,隻記得一口菜沒顧上吃,還給主任說,喝了十八杯酒,主任說他還沒有喝多,發動部屬給他敬酒,怎麽就跑到醫院了呢?他假裝清醒的說:“知道,酒店喝多了,我說了,自己上醫院,他們非要送我來,我的衣服呢?不信摸摸口袋,住院費我都帶在身上。”

文雅潔瞪他一眼:“哼,差點兒小命沒了,還能說出這話。我怕錢丟了,放在家裏。”

水天昊忙問:“我的住院費是誰交的?”

文雅潔說:“是秘書科長替你交的。”

水天昊問:“我不是帶錢了嗎,咋能讓他交錢?”

文雅潔反問道:“你這麽有本事,咋不去交?”

水天昊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問話是多麽的愚蠢,錢裝在自己衣兜,她怎能知道?再說了,她看到我醉成那樣,嚇都嚇死了,哪能想起交住院費啊!他拍拍老婆的手:“我配合醫生洗胃沒顧上。哎,都怪我,當時忘了給你說。那兩千元不要動,我出院還給他。”

張參謀看到科長醒了,上前拉住手說:“科長醒了,好好休息,明天還要上班,我先回去了,科裏有啥事我向你匯報。”

水天昊揮揮手:“回去吧,我沒事,明天我就回去,後天還要去軍區機關報表哩。”

“命差點都沒了,後天還去報表。地球離開你不轉啦?”文雅潔聽說後天還要去軍區報表,報表少不了喝酒,這了這話,一股悶氣湧上來。

水天昊看她又要生氣,微微笑了笑:“你明天還要上班,帶他們幾個趕快回去休息吧,喝點疙瘩湯就睡覺,我沒事。”

“威威在家,你們幾個先回去休息,這兒有張空床,我留下來陪他。”文雅潔望著空床,對水天海、水天河、水天虹說。

威威一個人在家,水天海他們幾個回家睡覺,她躺在空**,翻來覆去睡不著,心想,自從老公當了這個科長後,沒休息過一個雙休日,沒睡過一個安穩覺;這幾年,嚷嚷的想休假,工作忙,脫不開身,首長老是不準假;想回老家探望父母,一年推一年,這一推就是八年;這兩年搞室內網上演習,接連幾個月不休息,到演習那假時間,老是通曉達旦,困了累了爬在桌麵上眯一會兒;今年,派幾個年輕參謀外出學習,科裏就他一個人頂著,迎來送往的還得笑臉陪酒,工作還得幹,他實在是太困了

機關上百名幹部聽說水天昊醉酒住院,說什麽話的都有。有人不解的問,主任怎麽會請科長喝酒?看來兩人的感情不一般;有人說,他酒量好,機關無人能敵,終歸還是被主任撂倒了;也有人替他鳴不平,他隻是一位小科長,命運掌握在領導手中,主任叫他喝,他能不喝?主任帶了五六位科長罐他,這是以多欺少,就是醉酒住院也不丟人;也有人說,水天昊喝酒把握不住分寸,嘴巴長在自個頭上,自己不喝,領導能罐進肚裏

不管機關幹部怎麽評說,作為綜合部門科長,喝多酒住院,主要領導肯定不高興。機關科長喝醉酒住進醫院,這是貪杯所致,要是喝出個人命來,這不是安全事故嗎?評先進一票否決,平時不管工作再好,成績多突出,隻要安全上出了問題,就是反麵教材,上級通報批評不說,大會批小會點,動不動還要來點小整頓,整頓酒風、整頓作風、整頓紀律、整頓幹部,教育全體官兵引以為戒,不能貪杯,謹慎喝酒。

會上強調不能喝酒,會後應酬不能缺酒;喝酒之前牢記教誨,喝酒之中小換大杯,酒醉之後老是後悔;會前講會後喝,人前講人後喝,桌上講桌下喝,這是革命工作需要。領導也許會說:說不說是我的事,做不做是你的事,隻要觸犯了刑律,我是按規章辦事,從嚴處理,對上級也有交待。老前輩不是說,馬列主義也要靈活運用嗎?這就是馬列主義與中國酒桌文化相結合的產物。

水天昊住了兩天院,新任參謀長打電話招到辦公室,自然不是笑臉相迎,也不是大加煲獎。他挨了一頓痛批,回家拿上兩千元,想把住院費還給秘書科長。

他走進秘書科長辦公室,首先表達對領導的謝意,然後掏出兩千元放在辦公桌上。秘書科長連忙擺手推辭:“主任說了,這酒是他請你喝的,住院費應由單位出,拿回去買點營養品,算是對你的一點補償吧。”

水天昊推辭了半天,說什麽也不能占公家便宜。秘書科長急了,拿起鈔票硬是塞進他的上衣口袋,推他走出辦公室。水天昊看走道沒有人,趕緊掏出兩千元悄悄塞進秘書科長辦公室,背上電腦去軍區機關出差。

臨行前,文雅潔再三叮囑,這幾天外出千萬不要喝酒,並且約法三章:一不拜會戰友,二不拜見親友,三不參加酒會。隻要遠離酒場,沒有人勸酒,也不會壞了戰友情誼,更不會傷了同事感情。水天昊欣然答應,保證不再喝酒。

晚飯時分,水天昊來到軍區招待所報到,這次報表就他一位科長,軍區機關作戰部門科長在調任機關的宋參謀陪同下專程為他擺酒接風,同行都知道他酒量好,要是接風不喝酒,確實說不過去?要是喝酒,腸胃剛受過創傷,不顧危險的再喝下去,零部件真的要報廢,要是住院大修,麻煩可就大了。

無耐之下,隻好和盤說出喝酒住院的事,醫生說了,半年內盡量不要喝酒,還說上午出院,下午趕過來報表。他說出緣由,戰友聽後笑他編出這麽個悲壯故事,生分了同事關係,疏遠了戰友感情。

水天昊拗不過朋友的勸酒,端起酒杯,心想,軍區機關的同行這麽熱情,好心設宴擺酒招待我,我怎能不喝,不喝不是掃了大夥的興致?網上說,喝壞了黨風喝壞了胃,寧要朋友不要命;牆走我不走,牆倒我不倒唉,為了朋友的盛情,就獻出這個穿孔的破胃吧。他倒進嘴裏,皺著眉頭咽了下去,一股滾燙的烈焰從嗓門眼兒一直燒烤到腸胃,肚子裏火辣辣,像是翻江倒海,趕快喝了兩口熱茶,想把滾燙的火焰澆滅。他喝了四五杯,實在倒不進去,戰友看他喝酒的樣子十分痛苦,也就不再勉強。

水天昊吃完晚飯,想去嶽父母家看看,他買了兩箱水果去了幹休所。文孝才、黃彩花還在看電視,聽到電子門鈴聲,文雅迪問:“找誰呀?”

水天昊去看嶽父母,小姨子卻問他找誰,他不能說找文孝才或黃彩花,要是被嶽父母聽見,肯定不高興,他壓低嗓門開玩笑說:“找你呀。”文雅迪停了一會驚訝的說:“是姐夫。”

水天昊走進屋,黃彩花站在門口笑問:“這麽晚了,你是咋過來的?”

水天昊放下兩箱水果,脫下上衣,換上拖鞋:“我是來報表的,晚上胡科長請我吃飯,沒有喝酒,吃完飯坐出租車過來的。”

黃彩花聽他說沒喝酒,聽到這個酒字,瞪了他一眼,厲聲說:“喝酒差點把命丟了,還說喝酒。我奉勸你,以後不要再喝了,酒多傷身。”

他知道這是文雅潔告訴的,苦笑兩聲:“不管怎麽勸酒,今天我就是不喝,戰友們都不高興。”

好久未見,水天昊跟嶽父嶽母閑聊了半個多小時,老人家困了,打了聲招呼去睡覺,他也有些勞累,躺在沙發上看了一會電視,沒有好節目,關電視上床睡了。

早晨起床,水天昊吃完早飯,告別嶽父母去機關報表。這個報表設計程序複雜,初學者不好掌握。他是連續報了幾年報表的老參謀,熟練的掌握了應用程序。宋參謀負責報表,他的數據報表一次性接收成功,沒有出現任何差錯,這項工作就算完成了。

水天天報完表,身體還不太舒服,下午回去,明天還得上班,就是工作累死,沒人會同情你。晚上不回去,住在賓館沒意思,嶽父母家又不想回去,會戰友還得喝酒,這可如何是好?他看了一會電視,實在覺得無聊,想用賓館房間的固定電話給馮玉泉打個手機,要是非要請他吃飯,就在電話中講好,不喝酒過去坐會;惹喝酒,晚上就回去,反正給他打過電話,以後也怨不得他。這是兩人的約定,隻要他去機關辦事,必須要給馮玉泉打電話。否則,以後要是被他知道了,朋友都沒得做。

水天昊猶豫了半天,盡管自己不能喝酒,打個電話還是可以的。他拔通馮玉泉的手機閑聊了幾句,馮玉泉問他住在哪兒,他毫不猶豫的騙他說:“就坐在辦公室上班。”

馮玉泉曉得電話號碼是首府的,聽到這話就火了:“你以為我是傻瓜,明明是軍區的電話號碼,你騙誰哩。你說在哪兒,我過去接你。”

水天昊說:“晚上回去,明天還要下基層,臨走前給你打個招呼,省得以後怨我。”

“少來這一套,快說,在哪兒?”馮玉泉口氣生硬。

“住在軍區第五招待所,辦完事就回去,明天真有事,以後有的時間。”

馮玉泉聽他說這話,當機掛斷手機。水天昊想,他是後勤處長,管理著十幾輛車,肯定會派車來接。他收拾好行李,想走又不敢走,坐在房間看電視。不大一會兒,馮玉泉走進房間,二話沒說,提上電腦包,拉他下樓。

水天昊坐上車,叫他在商場前停車,想給丫頭買點小禮物,不然兩手空空,怎麽好意思見小侄女?

馮玉泉坐在副駕駛位置,聽他說停車,回過頭來說:“孩子住她娘那兒,家裏啥都有,買啥東西?”

馮玉泉沒有停車,水天昊說:“你家裏東西再多是你買的,我帶的東西再少,也是做叔叔的一點心意,請停車。”

駕駛員望了一眼馮玉泉,他沒有表態,駕駛員也不敢停車,小商店一個個從眼前晃過。小車在飯館門口停下:“這個飯館不錯,點幾個熱菜,好久沒見了,聊聊天,喝喝酒,我有好多話要說。”

馮玉泉叫駕駛員回去,吃過午飯來接他。他點了幾樣小菜,要了一瓶白酒。水天昊望著白酒:“老馮,酒就不喝了吧,最近老是感覺胃疼,等胃養好了,咱倆好好喝。”

馮玉泉了解這位好友的酒量,罵道:“不要說話,沒人當你啞巴。你這個酒仙,說不喝就不喝?你不喝酒,多少酒廠要倒閉,多少工人要下崗,多少稅源要流失。沒有稅收,你的工資誰來發?喝酒不是為了自己,咱這是支援國家經濟建設,要不是為了酒廠,我才不請你喝酒哩。”

水天昊聽後哈哈大笑:“喝不盡沽來酒,還不清前生債。戰友替我算過一筆帳,每天按一公斤計算,一年就是三百六十五公斤,這幾年單位接待,沒少喝好酒,至少也有十年的酒齡了吧,十年就是三千六百五十公斤;每公斤按三十元計算,就是十萬九千五百元。這隻能算是個小酒鬼,全國有多少大酒鬼,算算一年喝掉多少糧食精華?報紙上不是說,官場上一年浪費揮霍上萬億,其中酒肉浪費三千億,車輛消耗三千億,貪汙流失三千億,以我看,不止這個數。”

“送給洗頭屋、泡腳房、按摩房多少錢?這些錢都進了小姐腰包,解決了多少就業問題。你沒聽說吧,多少女大學生就不了業,就加入到小姐隊伍中;還有那些二奶、三奶、小蜜、馬子都是有幾分姿色的女大學生,靠這些官僚官倒包養,這些錢從哪來?還不是公家掏腰包;出國旅遊、出境賭博、攜款外逃,這些錢,誰能算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