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昊從軍墾日報上看到,軍墾市一家大型國有企業登報麵向社會招聘黨委辦公室主任,從文憑、年齡、作品發表到身高都符合招聘要求。他試著打了個電話,辦公室主任聽了他的介紹後,讓他報名參加競聘。

他不曉得如何應聘,試著問過那位主任,一個字也沒有透露。參加競聘的各界人士肯定不會少,聽說集團領導對這次競聘非常重視,既然報名參加應聘,就得深入思考,認真應對,不能當著眾人的麵丟咱軍人的聲譽。

他精心準備了一份競聘演講稿,爛熟於心,還背了一首詩壇泰鬥艾青讚頌這座城市的詩歌,準備應急。水天昊不曉得怎麽應聘,應該準備什麽,集團公司也不認識什麽人,就從軍墾日報上收集相關信息,大致對該集團公司有了初步的了解。

雙休日,水天昊答應陪鄭有才去軍墾市看樓房,突然接到公司辦公室主任的應聘電話,通知他去單位競聘。他滿懷信心的來到公司,聽老主任講,這次參加競聘的有基層單位的幹部,有團場學校的老師,有兄弟單位跳槽的職員,有即將畢業的大學生。水天昊是報名應聘的三十多人中,年齡相對較大、職務最高、學曆最硬的退役軍人,主任安排他第一個出場演講。心想,集團公司隻有幾位主要領導參加,人數不多,第一次競聘演講,沒什麽可緊張的。他抱著必勝的信心走進會議室,會議室擠得滿滿的,足有五六十人,還以為走錯了地方,準備返身出去。

老主任就跟在他身後,向領導介紹水天昊,他這才知道,在座的有集團公司的領導,二十個分公司的經理、書記和全體政工員。水天昊演講順暢,思路清晰,口齒伶俐,談吐儒雅,搏得了在場領導的熱烈鼓掌。

聽說後麵的應聘者沒有準備演講稿,看到現場這麽多領導,臉膛發燙,舌根僵硬,心跳加速,兩腿打顫,緊張得說不出話來。有的看到這麽多人,嚇得不敢進門,第一關就放棄了;有的結結巴巴說兩句,牛頭不對馬嘴;有的頭腦一片空白,站在講桌前,不知道該說什麽;有的直挺挺站在原地張口結舌,渾身哆嗦第一關就淘汰了一大半。

第二關是毛筆字,水天昊自幼寫得一手好字,一直從事文字工作,抽空常練毛筆字。老主任發了兩張八楷白紙,要求書寫“熱愛集團,人定勝天”八個大字,他草草幾筆寫完,這一關又淘汰了四五人。

第三關是電腦打字,五百餘個漢字,每人十分鍾,他隻用了四五分鍾,五百個漢字躍然紙上;有些考生不會打字,隻好放棄。

第四關是才藝展示,能說則說,能唱就唱;水天昊朗誦了一首小詩,順利過關;有些大學生膽量小,平時滾瓜爛熟的歌曲,這一會兒不是忘詞,就是跑調,洋相白出;有的即不會唱,也不會跳,隻能眼睜睜的被淘汰。

第五關是現場提問,他對答如流,有些領導想從專業術語上刁難他,卻被他一一化解;有些應聘者卻謊了手腳,領導現場提問,他聽不懂問什麽,這位書記提醒他說是這個意思,那位經理提醒他說是那個意思,他搞不清東南西北;有的答非所問,東躲西撞,就是撞不到點子上,急得領導直搖頭。

最後一關,僅剩下三人,出了三道筆試題,是經營管理方麵的問題。水天昊雖然沒有涉獵過這方麵的知識,他想了想,筆試無非是想看看字體,摸摸思路,沒必要小題大論。他每道題提練了幾個觀點,十分鍾寫完題,跟老主任閑談起來。另外兩位東拉西扯寫了四五頁,占用了大半個中午,急得老主任隻皺眉頭,還一個勁兒的提醒,沒必要寫那麽多,要抓住重點,提練觀點。最終水天昊應聘為這家國有企業黨委辦公室主任,他成了退役幹部中的楷模,學習的榜樣。部隊領導聽說後,小會說大會講,被列為典範大力宣揚。

水天昊應聘到地方企業上班後,住在軍墾市新家,吃在飯館,中午住在單位宿舍,對孩子的管教也少了。每個禮拜回部隊,發現威威放學後,老是很晚了才回家,回家不是找理由跑出去買墨水,就是去同學家借書本,磨蹭到半夜還是完不成作業,氣得他直跺腳。文雅潔有時看不過眼說他幾句,他竟然頂嘴說,完不成作業都是她的錯,怨她晚上不讓睡覺,白天上課打瞌睡,課堂作業完不成,晚上放學,老師不讓回家,他就照抄同學的作業。每隔幾天,老師請文雅潔去學校,當麵指出孩子的缺點錯誤,指明他老是完不成家庭作業,讓她配合學校抓好學習,玩具不要帶到課堂上,影響同學學習

水天昊聽她這麽說,心裏十分的不舒服,轉而一想,一個禮拜回家一次,見麵老是訓導孩子,文雅潔不高興不說,孩子心裏也不痛快,為了家庭的和睦,還是忍一忍吧。水天昊不在家這段日子,文雅潔覺得孩子不好管,說輕了聽不進去,說重了關在房間裏睡大覺,作業也不做了,她實在是沒辦法。

水天昊送威威去水天海家拾棉花,這次她也貼了心,不管每天拾多少,隻要在艱苦環境中待夠十天,對他也是個鍛煉。過了十天,水天昊跟文雅潔去接威威,水天虹說他表現不錯,每天能拾十多公斤。拾不夠斤兩,水保田怕水天昊收拾孫子,幫他拾了幾天,湊夠了二百公斤,水天虹給了他一百五十元。水天昊沒有說他,隻是希望他明白一個道理,靠智吃飯一生享福,靠力吃飯終身受苦。

雙休日,水天昊躺在**看報,文雅潔陪威威做作業,威威說:“這次拾棉花,感受到靠種地生活真不容易,天不亮起床,天黑回家做飯,我才明白什麽是披星戴月。”

文雅潔鼓勵道:“你有這個認識,說明棉花沒有白拾。看看你姑姑姑夫一年種地多辛苦,從年頭忙到年尾,從早忙到黑,承包上百畝棉花,雖然每年能掙七八萬,那可是血汗錢呀。”

威威說:“爺爺幫我拾棉花,每次吃飯都打嗝,他偷偷告訴我,可能得了食道癌,活不了幾年了。”

文雅潔聽威威說出這話,瞪他一眼,罵道:“不要瞎說,你爺爺身體好好的,咋會得這種病。”

水天昊聽到娘倆的對話,心裏咯噔一下。上次父親回來,吃飯好好的沒有打嗝,誰說吃飯打嗝,就一定得了食道癌?威威竟瞎說。拾完棉花,水天河在家帶孩子,水保田、龔秀珍來到水天昊家,聽老人家說,範麗華幹家務帶孩子,像個過日子的樣子,可是她心裏是咋想的,誰也摸不透。

文雅潔炒了幾樣菜,水保田喜歡喝酒,水天昊拿來一瓶白酒,跟父親喝起來。吃了幾口菜,水保田便打起嗝來。水天昊聽到父親吃飯打嗝,想起威威跟他媽對話,爺爺吃飯打嗝,還說得了食道癌,這話不是小孩子能想到的,說不定真是他爺爺告訴的。他勸父親說:“漫漫吃,別噎著。”

水保田喝了半口酒:“唉,這幾個月吃飯老是打嗝,總覺得有啥東西堵在噪門眼上。”

水天昊問:“這是什麽時間的事?”

水保田說:“八月份就有這種感覺。沒事,過幾天就好了。”

水天昊說:“不行,有病就得看,星期一,我帶你去醫院檢查,早發現早治療。”

水保田說:“沒事,小病不用治,要是得了絕症,就是查出來也沒辦法治,不要浪費錢,過幾天可能就會好,不要擔心。”

“小病不治,會拖成大病,大病不治,會拖成絕症。吃飯打嗝,估計不是什麽大病,就是查出大病,現在醫療設備這麽發達,什麽病都可以查出來,隻要查出來,就可以治好。”水天昊心裏明白,這是違心話,連自己也說服不了,父親是個明白人,他斷定自己得了癌症,隻要得了癌症,就是神仙也治不好。

水天昊、文雅潔帶水保田去縣醫院做胃鏡檢查,剛掛了個號,單位辦公室打來電話,集團領導要去基層單位檢查,他是檢查組成員,趕快回來陪領導去基層。水保田沒有做胃鏡檢查,他向文雅潔交待了幾句,趕快乘坐公共汽車去單位。

中午十二時許,正在陪同領導檢查基層工作的水天昊,接到文雅潔的電話,她幾乎是帶著哭腔說出來的:“老公,你千萬要挺住,醫院診斷結果出來了,可能是食道癌,盡快帶他去烏魯木齊腫瘤醫院檢查確診,能手術盡快手術,不要拖,越快越好。”

水天昊聽到食道癌三個字,頭腦嗡嗡響了幾下,他呆呆的站在走道,集團董事長看他神色不對勁,忙問:“你這是怎麽啦?”

水天昊恢過神來,帶著哭腔說:“上午,我父親做胃鏡,檢查得了食道癌,需要盡快住院治療。”

“多大年紀了,咋得了這麽個病?”

“今年六十歲,八月份才從老家上來。”

“你們老家生產優質土豆,聽說土豆能防癌,吃了大半輩子土豆,咋還得癌症,看來,有些說法沒有科學依據。”

“這幾年,我們老家,食道癌病發率越來越高,估計都是土豆惹的禍。唉,這可咋辦啊!”

“既然得了這種病,愁也沒用,這樣吧,這幾天你也不要檢查了,辦公室的工作交待好,趕快送你父親去治病。”

“感謝董事長,我先走了,有啥事,給我打電話,我會隨時趕回來。”

董事長是通情達理之人,聽到這個消息,準他趕緊回家帶父親去住院治療。

家裏陰沉沉的一點喜氣也沒有,文雅潔拉水天昊走進臥室:“你爸查出食道癌,還沒敢告訴他,你媽也不知道。”

“這事要是被老爸聽見,精神就跨了。人要是沒有精神,病情惡化得更快,這件事千萬不能讓他知道。”

水天昊走進客廳,望著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父親,安慰說:“縣醫院檢查,食道裏長了個小疙瘩,我向單位請了假,明天就帶你去腫瘤醫院檢查,我想不會有什麽大問題,你就放心吧。”

水保田怕花錢不想去,憂慮的說:“不用檢查,我知道自己得的是啥病。來回路費、吃飯、檢查,花費大得很。”

水天昊說:“錢你不用發愁,有病必須要治,不能拖延,不然小病變大病,大病變重病,會讓我們這些做兒女的愧疚一輩子。”他十分謹慎的說這話,隻怕父親聽出話外之音,加重心理負擔,不利於重病治療。

水保田長歎道:“你不要滿我了,我得的啥病我知道,治也是白花錢,我看還是算了吧。”

水天昊假裝若無其事,笑了笑,試探性的問:“得什麽病,你怎麽知道?”

水保田歎息道:“唉,老家有好幾個得了這種病,剛開始吃飯打嗝,嚴重時咽不下飯,最後活活餓死了。侯賦就是得這種病餓死的,從發現到去世不到半年,一天院也沒住過。”

水天昊問:“他得的是什麽病?”

水保田說:“根據病理症狀,霍繼業說是食道癌,這個病沒法治。還有陽山的宋大成,得的也是這種病,他兒子是搞建築的大老板,家裏有的是錢,送他去省城大醫院治療,三個月就去世了。你侯家姨父去世後,侯尚書承受不住打擊,扔下新打的莊園,托兒帶口去河西走廊落戶,他娘成天哭哭啼啼,跟著大兒子侯尚禮一塊兒過。”

水天昊問:“霍繼業的醫術怎麽樣,他的話能信麽?”

水保田說:“霍繼業雖然是自學成才,他參加全國考試,取得了行醫資格證書,兩口子搬到縣城開診所,他服務態度好,病也看得不錯,看病也便宜,病號多得很。”

水天昊說:“縣醫院的檢查醫生說,你的病沒什麽大礙,去大醫院住幾天院,吃點藥也許就好了,花不了幾個錢,明天帶你去。”

水保田自言自語道:“唉,我的意見還是不要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