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昊回到單位是七一以後的事了。他回到辦公室,先給董事長、總經理打過招呼,然後敲門進了副書記李麗利辦公室。副書記看到是水天昊,趕緊從靠背椅上站起來,伸出右手:“你可回來啦,一路上還好吧。”

水天昊坐在辦公桌前麵沙發椅上,看到副書記坐定,客氣道:“感謝領導掛念,一路還算順利。”

“你父親去世的消息給我說了,本想以公司的名義發個唁電過去,但不知道什麽時候出殯。農村跟城裏不一樣,窮講究多得很,要是發過去,你父親埋了怎麽辦?想了想還是算了。”

“父親去世後,我給老程發了條短信,感謝書記關心。”

“回來就好。這段日子你不在,老程不懂組織程序,工作上出了不少紕漏,還鬧了不少笑話,你要好好帶帶他。”

水天昊隨口應吮,但不曉得老程出了什麽紕漏,他不好意思多問。水天昊從副書記辦公室出來,悄悄叫來保密員小郭,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七一”建黨節,集團黨委研究吸收十餘名入黨積極分子為預備黨員,還有十餘名預備黨員要轉正,在填寫“兩書一表”時,他把組織程序給弄反了,先組織召開集團黨委會研究預備黨員和黨員轉正,爾後通過各單位填報黨表,支部會研究通過,填寫日期也是先黨委後支部;組織優秀黨員表彰大會,表彰名單也給弄錯了,該上報的沒有上報,該研究的沒有研究,集團開會表彰的優秀員,基層黨支部不知道,表彰的全是老程的好朋友。集團領導發現後,大會上狠狠批評了他。

工作上出現失誤,受到集團領導多次嚴厲批評,老程見到水天昊,嘻嘻哈哈噓寒問暖,從不提工作上的事。他也裝做不知道,對他客客氣氣,還給他帶了件小禮物。

老程是南方人,個頭不高,眼睛不大,常年穿一身灰白色的休閑裝,偶爾也穿幾天小西裝,走起路來一搖三晃,說話還帶點娘娘腔,兩顆眼珠子老是盯著單位年輕女人滴溜溜亂轉,同事們背地裏稱他“假女人”。

老程是六七十年代的初中生,檔案裏填寫的卻是大專畢業。八十年代初期,老家混不下去,就去投靠新疆工作的叔叔,叔叔家沒有男孩,把他當親生兒子看待。他叔叔通過關係,介紹他去軍墾市南山煤礦下井挖煤。下井推煤車,他個頭矮小,力量單薄,挖煤推車又是沒有出息的重體力活,他實在是幹不動。

老程吊兒郎當不好好幹活,按勞取籌,他挖煤少,掙得也不多,他動起了歪歪腦。老程非常崇拜魯迅、朱自清、艾青等舞文弄墨的文學大家,這些人動動手、買買嘴皮子就能成名家,為啥他不行?

南山煤礦地處深山溝,是個偏僻地方,除了挖煤、吃飯、睡覺、爬山之外,沒有別的文化娛樂,而且大多是跟他一樣從農村出來,靠挖煤掙錢討生活的老光棍,這樣混下去,連個像樣的媳婦都找不到。

老程花錢買來紙筆,抽空坐在山坡上寫點小文章,不停的寫,不斷的寄,熬過了最艱難的三年時光。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年半載的報紙上終於可以見到他的小文章了。老程是個有心計的人,他拿著登有“豆腐塊”的小報紙,偷偷放在領導辦公室,還以為是收發員給他的。

他的小文章被煤礦領導看到,認為他有點寫作功底,機關正好缺一位文化宣傳幹事,於是借調他進機關做宣傳。老程緊緊抓住這次借調機會,想好好寫幾篇宣傳煤礦的新聞稿讓領導瞧瞧。他寫好新聞稿件,請假跑到軍墾市,懇請當老師的叔叔找人幫他修改潤色,再托人在當地報紙上發表。沒出幾個月,宣傳煤礦的新聞稿件和圖片隔三差五的上報紙,領導對他的工作非常滿意。這時,政府正好分給煤礦一個轉正名額,他是領導身邊的“名人”,他名正言順的成了機關宣傳幹事。

老程自掏腰包買了部照像機,使出溜須拍馬的本領,成天掛在脖子上跟著領導轉。深山裏野兔多,他偷出煤礦的炸藥,有空就去深山炸野兔。那時候生活還比較困難,煤礦又在深山溝,領導難得吃到新鮮肉,他隻要炸到野兔,提到領導家改善夥食。

這人腦子活,擅長溜須拍馬,深得領導信任。沒過幾年,他就當上了宣傳科副科長。有一次,他提著炸藥去深山炸野兔,炸了個比貓大卻又像貓一樣的動物,他不認得這是啥“兔子”,提著獵物見人就問,逢人便講,到處炫耀,隻怕人家不知道。

他提著獵物得意的走進礦長家,礦長看見後,嚇得臉色發青,推他出門趕快提走,他閃動著兩隻小眼睛不解的問:“礦長,這是為什麽?”

礦長怕人看見連累他,緊張地說:“你炸死的是國家保護動物雪豹,這是犯法的事,要是被公安知道,是要判刑的。”

老程提著像貓一樣的獵物,趕緊跑上山,扔進深山老林。老程做事不計後果,從此以後,領導疏遠他,同事躲僻他,隻怕做出什麽傻事受到牽連。他有些害怕,請假跑到叔叔家,找門子托關係,調到市區一家大型國有建築公司任安全員,成天呆在建築工地,風吹日曬的嫌辛苦,抽空寫點小稿送往報社,一來二往,又跟報社的同鄉編輯混熟了,屢有小稿見報。

領導看他是個人才,調他進機關當了一名宣傳幹事,通過堅持不懈的努力,使出溜須拍馬的本事,幾年後升任宣傳科長。本來可以在宣傳科長位置上多幹幾年,這人實在不地道,老是喜歡跟年輕漂亮的小媳婦打情罵俏,開玩笑又沒個輕重,時間久了,女同事都知道他是個老色貨,見他老遠躲著走。

集團公司成立後,他還沒認全領導家屬,說話又是口無遮攔,竟然調戲起總經理的老婆來,開起了不該開的玩笑。這事被總經理聽道,氣得咬牙切齒,隻是苦於沒有機會,讓他在科長位置上多呆幾天。

他這個人不勝酒力,喜歡帶同事替他代酒,同事喝多了他又扔下不管,結果他的這位跟屁蟲喝多了,住在三樓宿舍,半夜上廁所,錯把窗戶當門檻,手把窗台跨了過去,沒想到掉到樓下水泥地上,摔斷腸子和小腿,單位出錢住了幾個月院。出院後,這位同事不好意思,辭職轉行去鄰縣電視台當小記者,老程受到牽連被總經理免除科長職務,宣傳科也撤了,他成了黨委辦公室的一名宣傳幹事。

老程沒幹過黨務工作,不懂組織程序這在情理之中。他是一位老同誌,經常受到公司領導的批評,水天昊剛從老家回來,裝做不知道,這是留他情麵,希望以後多長記心。

水天海去集團公司辦事,順道去辦公室看看水天昊。他帶了上百號人,承建一棟商品樓,工程順利的話,半年下來賺個十多萬不成問題。晚上他想請二哥喝酒,晚上,分公司領導安排吃飯,以後再說吧。

水天河打來電話,範麗華要錢,想去老家接孩子,他拿不定注意,想聽聽二哥的意見。水天昊心想,她是外麵跑慣了的野女人,在家沒待幾天,又坐不住了,想要錢帶孩子走人。他讓水天河給老家打電話,範麗華要是跑去接孩子,絕不能讓她帶走,要接也是他去接。範麗華要不到錢,老老實實的在家種棉花幹活。

水天昊也給老家打過電話,範麗華不會跟水天河安心過日子,她肯定會帶走孩子,這是她的搖錢樹。她知道現在帶不走孩子,在家裝老實給人看,等時機成熟,她會以各種理由帶回孩子,然後拍走人。水天亮、木小蘭也是這麽認為的,這個騙子雖然斷斷續續跟水天河過了幾年,她的心思就是為了騙錢。騙不到錢,這個孩子就是利潤,水天河遲早會上當。

水天昊開完會,剛回到辦公室,手機鈴響了,是個陌生號碼,電話那頭是堂妹水天娜的聲音:“二哥,我是小娜,給你說的那個丫頭,你還要不要?”

水天昊聽到丫頭二字,忙問:“生了沒有?”

“預產期是八月份的,快生了。”

“還沒生,咋知道是丫頭?”

“她是醫院護士,檢查醫生偷偷告訴她的。”

“隻要是丫頭,她想送人我就要。”

“她是出來打工的,家裏生活困難,她說肯定要在醫院生,住院費你得掏吧,她要三千元。”

“孩子還沒生,咋知道住院費是三千?”

“是多是少,她就要三千。”

“好,三千就三千。但有一點,你不能透露我家半點信息。”

“我說是二哥收養,部隊當官的,條件好得很,多餘話我都沒說。”

“這就夠清楚了,你還想說啥?以後你跟她不會有來往吧!”

“我們都是租房戶,年底都要回家,以後能不能見麵還難說。”

“你要跟她協商好,不要送別人,生了給我打電話,孩子一定要健康,別忘了開出生證明。”

水天昊的工資卡上還有四五千元,如果這個孩子不超過五千元,他決心收養這個女孩。心想,我這是養女兒,不是買孩子,掏點營養費、住院費是應該的,畢竟吃苦受累的十月懷胎不容易。如果要錢太多,說輕點是買丫頭,說重點是人口買賣,這是不合情理有違國法的。

水龍威變著法兒上網玩遊戲,學習也不自覺,每次考試至少有兩門不及格。水天昊動員他留級,他怕丟人不想留,文雅潔也不讚同他留級。教育部門有規定,九年製義務教育,不容許學生留級,他也沒有勉強他。家裏就這麽一個孩子,不指望他將來有多大能耐,總得自食其力,自己能養活自己吧。如果像他這樣下去,不學無術,難成大器,他著急上火,隻要看到不爭氣的孩子就想說幾句。

水天昊幫文雅潔洗衣服,試探性地問:“老婆,兒子成天迷戀網絡,你沒能力管,我說他幾句,老是當著孩子的麵無休止的爭吵,這樣下去沒啥指望,咱還是想辦法收養一個丫頭吧。你看他這個刁樣,遲早會把我氣死。”

文雅潔聽到這句,瞪他一眼,瞳孔裏冒著火花:“你咋還提這個問題?自己的兒子養不好,還想養別人的丫頭。是不是你在外麵跟別人生的,想抱回來讓我養?我珍重告訴你,有她沒我,有我沒她,你一意孤行抱養丫頭,我就跟你離婚。”

她態度堅決,不容分說,水天昊苦笑:“抱養丫頭就離婚,難道十多年的感情就這麽不堪一擊?我覺得養個丫頭,比閑著沒事幹,養貓養狗劃算得多。這是感情儲備,免得老了躺在**,沒人來看你。”

文雅潔怒瞪著雙眼:“我堅決不同意,你乘早打消這個念頭。一個孩子夠煩人了,你還要收養一個,想累死我?”

水天昊做不通她的工作,丫頭要是真的抱回來,她想不通,成天哭天喊地的鬧離婚,我該怎麽辦?她是一根筋,別人說的話都是對的,隻有老公的話都是騙她的鬼話。要是她的同事說,這個女孩像他,肯定是跟外麵的老相好生的,她一定會相信,她會鬧個天翻地覆,讓地球人都知道,水天昊外麵有女人,還偷生了個丫頭,抱來叫大老婆養。如果不分真假曲直的這樣胡鬧,他的顏麵何在,如何出入部隊家屬院,如何在朋友麵前做人?可是水龍威成天隻知道貪玩,不愛學習,將來不會有啥出氣,這不是斷了水家的希望嗎?他一直想收養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