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昊到了工地,叫老程去采訪農民工,他手裏拿著手機,焦急地等待水天娜的電話。半個多時辰後,水天娜打來電話,急切地說:“二哥,孩子抱出來了,我跟小錢商量,他不讓抱回家,把孩子送到我娘那兒,她也沒時間照顧,你還是盡快過來抱孩子。建設銀行的卡號發到你手機上了,趕快把錢打過來吧。”

水天昊看到銀行卡號,問她:“她叫什麽名,卡號對上姓名才敢打款。”

水天娜說:“她叫李鳳梅,木子李,鳳凰的鳳,梅花的梅。對了,孩子是在私人診所生的,醫生說沒有‘出生證明’,廢紙上寫了幾句話。”

水天昊聽到李鳳梅三個字,後麵的什麽話他沒有聽清,頭腦裏浮現出李鳳梅的身影。天下哪有這麽巧合的事,去年他在去醫院體檢,認識的那位老鄉護士也叫李鳳梅,中等個頭,苗條身材,城裏算不上漂亮,農村絕對是個好媳婦。

今年春節送父母回老家,她打電話說有了身孕,跟著老公回老家過年。這個丫頭的母親也叫李鳳梅,也是個護士,真是湊巧得很,難道命中注定這個小丫頭就是自己夢中的女兒?他又給水天娜交待了幾句,叫她買上最好的奶粉,再買兩身嬰兒服,不管花多少錢,到時候加倍還她。他最近肯定接不成孩子,一切交待妥當,打電話叫水天亮或水天江去省城抱孩子。

老家下著小雨,水天亮家的電話欠費停機,他又打到水天江家,是溫丁香接的電話,半年多了,她從來沒有接到過水天昊的電話,這次突然接到電話,喊了一聲二哥,慌慌張張不知說啥好。水天昊問:“他四爸在不在?”

溫丁香說:“老天下雨,地裏幹不成農活,他在大門外喂羊,一會兒回來。”

說話間,水天江走進屋,忙問:“誰打來的?”

“二哥打來的,趕緊接電話。”溫丁香趕緊交給水天江,他接過電話,嘿嘿嘿幹笑兩聲,慢騰騰的問:“二哥還記得我嗎?”

水天昊不解的問:“咋問這話,我啥時候忘了你?”

“還以為二哥不認我這個兄弟了,沒想到你還打電話過來,嗬嗬嗬”

“我打電話有急事找你,還要請你幫忙。”

“二哥,有啥事快說,我一定幫你辦好。”

“小娜給我抱了個丫頭,上午剛出生,是個奧運寶寶,就在五媽家,你跟他四媽下午坐火車過去抱回來,買最好的奶粉,先替我養著,我乘‘十一’大假回家抱孩子,不管花多少錢,我都不會虧待你。”

“啥,抱了個女孩?好,好,下午沒有火車,明天中午坐火車抱孩子回來,哈哈哈,我又有侄女了。這個女孩家是幹啥的?”

“蘭州市一家醫院打工,這是個超生女,他們想要個兒子。記住,出生證明在小娜家,一定要帶回來,以後辦戶口用。”

水天昊打完電話,心裏樂滋滋的,孩子抱回家,錢打到李鳳梅卡上,這孩子就是自己的了。自己有了女兒,這隻是一頭熱,文雅潔那邊還沒有做通思想工作。害怕她不接受這個孩子,生活上不理不睬,給小丫頭苦頭吃;害怕無休止的鬧騰,被樓上樓下聽到了,還以為他有了外遇;害怕她哭鬧離婚,丟下他跟小丫頭不管文雅潔經常念叨,物價飛漲工資不漲,多一張嘴多一份花銷,兩個孩子養不起啊!本來家庭生活不寬裕,兩人常為家庭鎖事爭吵,這回不聽勸陰,無緣無故抱來個孩子,要吃要穿,得病還得花錢,養大一個孩子談何容易。

超生沒有資格,收養沒有條件,孩子的戶口怎麽辦?車到山前必有路,隻是未到緊急時。孩子先抱回來,戶口的問題以後想辦法,文雅潔的工作還得盡快做。事情到了這般地步,隻能走一步謀一步算一步,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

水天娜打來電話,說水天江兩口子抱孩子走了,三千元也到卡。那位心狠的母親收到錢後發來一條短信:“錢已收到,謝謝。”他不明白“謝謝”是啥意思,是收到錢表達謝意,還是孩子找了個好人家真心感謝,興許二者皆有吧。

他又給水天江打了個電話,他們是坐上午的火車回家的。他在電話中聊了半個多小時,問了孩子的長相,單眼皮還是雙眼皮,鼻梁高不高,頭發黑不黑,眉毛濃不濃,穿的啥衣服,吃的是啥奶粉水天江和溫丁香看著可愛的侄女,還說老家孩子吃的都是“三鹿奶粉”,每袋二十多元,一般家庭吃不起這麽貴重的奶粉,大多數孩子吃的是五六塊錢的普通奶粉。

水天昊心裏高興,晚上有空就打電話,跟水天江聊上幾句,交談中得知,他家的水龍兵、水龍雪很喜歡這個小妹妹,每天放學不做作業,就喜歡逗孩子玩。這兩個孩子不會抱,水天昊擔心扭傷孩子,叮囑溫丁香一定要注意孩子的安全,而且交待水天江,節假日要回部隊家中,沒有特殊情況,不要給他打電話,等做通文雅潔的工作再說。

星期五晚上,水天昊回家,半路上接到習俊傑、鄭有才的電話,說晚上請學校老師吃飯,叫他下車後直接去五香飯館喝酒。飯館離汽車站不遠,他下車給文雅潔打了個電話,說晚上習俊傑請他喝酒,讓她吃飯不要等他。

水天昊走進飯館,雅座裏坐了十多個人,五六個生麵孔,汪仁川、鄭有才、習俊傑都帶著家屬,文雅潔也在場,看他走進來,做了個鬼臉,嘿嘿嘿大笑幾聲,誰也不曉得她笑什麽。

喝完酒,幾家人步行回家,水天昊即說又笑,心裏十分高興。文雅潔跟汪仁川、鄭有才家屬說什麽負離子衛生巾,還說老總鄭懷德真有本事,四十多歲創辦夜朗集團,自任董事長,還擔任美國富有集團董事局主席,還是中國經濟百名傑出人物。衛生巾、洗發水,染頭膏,防輻射卡,消量好得很。聽她的口氣,文雅潔好像跟汪仁川的家屬又在推銷這種產口,他裝做沒聽見,跟幾位同鄉說笑著回家。

水天昊走進家門,水龍威的書包放在門口,鞋子上沾著泥巴,他蹲在廁所,看樣子剛回家。期末考試,英語、語文兩門功課不及時,數學、政治六七十分,真是差得要命。水天昊不用看成績單,就能猜出個分。上初中的學生,早晨和晚上不知道讀英語單詞,不曉得背誦課文,隻是潦潦草草的寫點作業,有時連作業都完不成,老師請家長去學校點評作業,弄得文雅潔很沒麵子。水龍威從廁所出來,文雅潔瞪眼問:“你不是有話等你爸回來說嗎?你自己給他講。”

水龍威站在水天昊跟前,瞟了他一眼,低頭不敢說話。文雅潔看他這個熊樣,從背後拍了一把,對水天昊說:“他想通了,想留級,你看怎麽辦?”

水天昊瞪眼道:“當初你嫌丟人不想留級,期末考不及格又想留了,你以為學校是我辦的?你不嫌丟人,我可丟不起這張老臉。學校裏我不認識人,也張不開這個嘴,你自己想辦法吧。”

文雅潔生氣地說:“像你這個樣子,成天想著玩,留級有什麽用?”

水天昊瞪他一眼:“不好好學習,就是從一年級上起,你也學不好?你看這幾年,哪年假期沒有補課,補了幾年起啥作用?考試還不是四五十分。像你這樣的學習態度,我不是小瞧你,就是清華北大的教授補課,你也考不及格。”他話峰一轉,大聲問:“我常講的那句話忘了沒有,說一遍。”

水龍威翻了翻眼皮:“沒有忘。你說過,考上大學供我上,考不上大學,十八歲以後,不管我。”

水天昊生氣地說:“記住就好。十八歲以後,你就是成年人,考不上大學,想幹啥幹啥,我也管不了。你不是能得很麽,我倒要看看,以後沒有能耐,怎麽在社會上立足。”

水天昊表麵上沒有答應幫他留級,他也知道學校不容許學生留級,要想留級,必須得托熟人。他有位同鄉戰友轉業後,在學校後勤處當副主任,給他打了個電話。他為難地說:“教育部門明文規定,九年製義務教育不容許學生留級。要想留級,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從外校開一張轉學證明,以轉學的名義直接轉到初二。”

水天昊聽說留級,還得從外校開假證明,外校沒有熟人,找人開假證明,還得請客吃飯,他實在不想欠這個人情:“你是後勤處主任,大小也是學校領導,這點小事難不倒你,你看著辦,需要請客盡管說。”

留級是通過教導處主任辦的,水天昊想請學校領導吃飯,教導處主任、後勤處主任、班主任和相關老師都來了,花了四五百元,擺了一桌酒席,習俊傑、汪仁川、鄭有才幾位好友陪同,總算把留級的事辦成了。

文雅潔高興的說:“辦不辦是父母的事,學不學是兒子的事。隻要我們盡力了,他將來考不上大學,也怨不得咱。”

水天昊還是有些擔心:“學習不努力,就是留上十級又能咋樣。你老娘老說,長大就懂事了,現在十四五了,懂事不懂事?”

文雅潔說:“先不說這個,乘著這個假期,明天帶孩子去一趟,我娘打電話叫過好幾回了。”

水天昊說:“春節過後再沒去過,也該去看看了,明天去後天回來。”

水天昊、文雅潔帶水龍威乘坐高速大巴去首府看望文孝才、黃彩花兩位老人。高速大巴上,文雅潔手裏拿個紅皮筆記本,緊皺眉頭像是算什麽帳。他瞥了一眼,本子上成梯形狀寫著密密麻麻的數字。她手裏拿著圓珠筆,念念有詞的寫著更大的數字,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水天昊佯裝睡覺,心裏罵道,這個不務正業的家夥,不知又在做什麽美夢。他想起衛生巾的事,還說鄭懷德是個人才,難道她又做起了衛生巾?要是這樣,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他強壓怒火,一路裝睡到了嶽父母家。

文雅潔跟母親閑聊,手機鈴響了,她看了看號碼,躲進陽台,悄聲說:“我這會在娘家,什麽,後天就去?”她回頭瞥了一眼水天昊,接著問道:“坐飛機去石家莊多少錢?哎喲,我的工資卡上沒那麽多錢,不行,回來還是要還的。我要上班,你們去吧。”

水天昊瞟了一眼老嶽母,坐在沙發上裝著看電視。他敢肯定,文雅潔又在推銷衛生巾,聽說鄭懷德的母親得子宮癌去世,他為了解救天下婦女,研究出這種包治婦科病的衛生巾,還說是什麽負離子,是廠家直銷產品,全國婦女都在使用,要是哪個婦女沒聽說過這種衛生巾,那就是老落後;哪個婦女沒用過這種衛生巾就是土老帽,跟不上時代步伐,遲早會被這個飛速發展的社會淘汰。

黃彩花看他打完電話,目光掃過女婿,瞪大眼睛問:“你又在忙什麽,準備坐飛機去石家莊出差?”

文雅潔窺了一眼看電視的水天昊,紅著臉苦笑道:“我有位朋友坐飛機去內地學習,問我去不去,我吃多了,去哪幹嗎?”

水天昊聽她還在變著法兒騙母親,再也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怒瞪著雙眼大聲問:“你還在騙人,你以為我不知道。我問你,兩份保險單抵押貸款五千多元是咋回事?卡上的錢花完,又拿保險單去貸款,保險單花完你花什麽?這個人咋變成這樣,今天當著老麵說清楚,能過就過,不能過拉倒,這樣三番五次的窮折騰,我受夠了。”

黃彩花聽女婿這麽一說,也有些生氣,催問她:“你不好好過日子,到底折騰個啥,貸款五千多元是咋回事?”

文雅潔坐在沙發上,掃了一眼發怒的水天昊,想了半晌說:“家裏的錢老是不夠花,貸款進貨掙點錢,咋了?你沒本事掙錢養活一家人,我想辦法掙點錢,不行?”

水天昊聽她說這話,氣得渾身發抖,顧不得坐在旁邊的丈母娘,忽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氣憤地說:“放你娘的狗屁,兩份工資都在你手上,每月六千多元還不夠花,拿保險單貸款白交給人家,你咋不把我和孩子買掉?我沒本事掙錢,誰有本事找誰去;我沒本事,養不起你。不會持家的女人多了,我沒見過像你這麽不會持家的女人。建築企業的老職工,每月辛辛苦苦一千多元,上有老下有小,家裏還供著大學生,人家還不是照樣住樓房,生活得比我還好。每月六千多元不夠花,罵我沒本事掙錢。要不是卡上沒錢,班都不上了,跟著別人坐飛機去石家莊,你說這樣的日子還有什麽過頭?五千多元貸款,眼都不眨一下,白白送給人家。怪不得這幾個月,三天兩頭的往外跑,屁都不放一個。”

這回,水天昊真有了不想過的想法,她這十幾年,幹著舒適的工作,在家不好好管教孩子,卻三翻五次的窮折騰,弄得家裏錢不夠花,還罵他沒本事,豈有此理。水天昊實在氣不過,從包裏掏出紅皮筆記本:“你聽聽這些欺騙傻瓜的數字遊戲,這比天上掉餡餅還來得快,世上哪有這麽多的錢等你拿,接近四十歲的人了,是非好歹不分,人家幾句好話,貸出五千多元白白送人,要不是發現貸款憑據,我還不知道。老娘聽聽,收費不同,收入不同,最多交一萬二千九百元,最少交一百三十元。按照富迪科技投資理財倍增表的算法,她一次投資五千一百六十元,一周最高封頂五萬元,每月四個星期最多能拿二十萬元。一個月發展兩個下線,就有五百元的收入;隻要每個月發展下線翻一番,每月的收入翻一倍,一年下來應收二百零四萬,實際領取八十五萬。一年八十五萬,鈔票廠給你送錢啊。這樣的鬼話她也能上當,哪天把這個家買了,我也不知道。”

黃彩花也看不過眼,生氣地罵她:“這幾年還折騰得不夠,你又在外麵胡折騰個啥?買衛生巾有多少利潤,還想坐飛機去內地,這幾次參加學習,你給他都沒說?老娘不是說你,你這樣做是不對的。小兩口過日子,也要互相尊重,像你這樣偷偷摸摸啥都不說,換做我也會生氣。”

文雅潔聽母親也在埋怨她,覺得委曲,理由十足地說:“我倒是想跟他商量,可是他聽我說嗎?商量不通,還不如不說。”

黃彩花說:“哪要看什麽事,你這樣不計成本的在外麵折騰,別說是跟他商量,就是我聽了,也不會答應。你這幾次跑過來學習花了上千元吧,幸虧你沒坐飛機去石家莊,不然往返機票又是幾千元,不知要買多少衛生巾才能賺出來,你算過這筆成本帳沒有?”

黃彩花把話說到了水天昊的心坎上,氣得兩眼發青,瞪著文雅潔,氣憤的說:“聽聽老娘是怎麽算帳的,你太讓我失望。連起碼的成本帳都不會算,還做什麽生意。我不是小看你,就是天上掉餡餅,也砸不到你頭上。一分錢沒見賺回來,你看投入了多少錢,各類培訓費,錄音筆、光碟,還有直銷書籍,什麽《手把手教你做夜朗》、《中國保健》、《夜郎國際事業手冊》、《夜郎國際健康事業》、《中國直銷》半月刊、《夜郎富迪新格局》、《鷹飛計劃》、《天地溝通》等等,一本就是十五元。鄭懷德,我看他是真缺德,哪本不是講他的故事,這些都不是錢?他賺的就是光碟書本費,還有各式各樣的培訓費,你以為他靠衛生巾賺大錢,‘君子懷德’,放他娘的狗屁,我看把你們這些女人買了還幫他數錢哩!”

文雅潔不服氣:“學做生意,誰不學習,這是智力投資。怪不得鄭懷德說,富人有投資意識,窮人則沒有,你抱著這種思想,永遠都富不起來。”

“你觀念新,我倒要看看你怎麽致富。”水天昊合上筆記本,扔到茶幾上:“富人有投資意識,窮人則沒有,放他娘的狗屁。我沒錢投資,就是有錢,也不做國家明令禁止的傳銷。窮人沒有投資意識,鄭懷德是怎麽富起來的,他過去不是窮得很麽?他沒錢投資,就從女人腰包騙錢?”

這些書籍都是擺在桌麵上的,水天昊嘴裏不說,心裏牢牢地記住了這些騙人的鬼書,大概翻了翻,內容大同小異,都是鼓吹鄭懷德拿騙來的血汗錢獻愛心做秀的事。裏麵全是他的照片,好像有點搞個人崇拜的意味。水天昊不願多說,由她折騰去吧,把這個家折騰散,她就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