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昊跟文雅潔又在為孩子學習的事爭論,突然手機響了,是水天河打來的。他說撿完棉花,範麗華想帶一萬元回老家看丫頭,怕她帶孩子跑了,也想陪她一塊兒回去,順便看看可憐的母親。

水天昊早就想到了這一點。範麗華在家老老實實呆了大半年,收完棉花,家裏有了幾萬元的收入。水天河聽了水天昊的話,留足冬天的生活費,多餘錢存進銀行,存折交給水天虹保管。範麗華當不了家,管不了錢,她變著法兒想騙些錢回去。大半年下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當不了家,自己勞動這麽多天,總得騙點辛苦費吧。

水天河怕她騙錢走人,始終不敢給她財權,她就變著法兒,今天說去看病,明天說去買衣服,每次給她百十元,最多不超過五百元。她賺不了多少錢,這個孩子就是本錢,養大後嫁人,彩禮也得要十幾萬。

水天昊早就看出範麗花不會安心過日子,她的目的就是為了騙錢,騙不到錢,她會想法兒帶走這個孩子。水天昊多次提醒五弟,處處要防備這個騙子,而且給水天亮打電話,如果沒有水天河的陪同,範麗華回老家帶孩子,千萬不能讓她帶走。得到密授的水天亮、木小蘭對這個民族侄女視做親生,疼愛有加,讓這個騙子帶走,還真有點舍不得。

不讓範麗華回老家帶孩子,最終還是被這個騙子知道了,還是水天河親口告訴的。她指著水天河的鼻子大罵:“你們水家處處看不慣,事事不放心,根本沒把我當人看,跟你這樣的窩囊廢過日子還有什麽意思,怪不得三十多歲了還沒找到媳婦,像你這樣的糊塗蟲,頭腦掛在別人褲腰帶上,誰還願意嫁給你”

水天河大罵道:“你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女人,多少年跟著野男人外麵亂跑,像你這樣的騷婆娘,不打你打誰,你男人打你不讓回家,兩個兒子也不認你這個親娘。跟你男人沒離婚,我們倆沒有結婚證,還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夫妻,去年你帶孩子逃跑,外麵混不下去了,帶著孩子跑回來,咋能叫人相信?這個孩子是我爸媽幫忙帶大的,你現在想帶走,卻沒那麽容易。”

範麗花氣不過,大聲哭喊道:“我辛辛苦苦三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幾年要不是我,你能過上好日子?去年聽說你父親得重病,我毫不猶豫的帶丫頭去看他,你母親眼睛看不見,看著她老人家可憐,我才同意丫頭留在身邊陪伴她,你可倒好,不讓我看她,你咋這麽心恨?”

“我心恨?我再心恨,也沒有拐騙孩子,讓身患絕症的老父親遺憾了大半年。拐跑孩子,外麵跟著野男人,水龍俏改成張菲,怪不得我叫她俏俏沒有反應,你咋不改成關羽哩,我問她姓啥,她一會兒姓水,一會兒姓張,到底姓啥都不知道。再這樣騙下去,好好的孩子也被你害了,我心恨,哼,惡毒不過婦人心,像你這樣沒肝沒肺的老婆娘,也敢罵人心恨。”

硬的不行來軟的,陽的不行來陰的,一計不成,再施一計,計計連環,水天河這個豬大腦袋,哪是江湖騙子範麗華的對手。兩個不想幹的人,拾棉花住了幾天,便名正言順做起了夫妻,跟鄰居聊天,不是“我們家的”,就是“當家的”,有時還喊他“老頭子”,全是老家老年夫婦那一套稱呼。

兩天吵架沒幾天,範麗華便吹起了枕邊風,這一招古今中外,百試不厭,對免疫力弱的男人最具殺傷力,凡是惡毒女人,最拿手的便是枕邊風,馬後炮。水天河被騙子範麗華吹昏了頭,非要賠著她要回老家。

水天昊、水天海、水天虹好話說盡,他就是聽不進去,在騙子媳婦的挑唆下,還以上哥哥妹妹欺騙他。水天昊不放心,怕他傻呼呼的上當,再三叮囑,路費不能交給她,孩子不能帶上來。要是聽了騙子的話,非要帶孩子上新疆,說不定半路上帶孩子跑了。回去給孩子上好戶口,留在水天亮家呆上幾年,等她有了記憶,再接到身邊上學不遲,以後就是騙走孩子,過不了幾年,憑著對家庭的記憶,也會找到他這個沒有民族特色的父親。

水天河、範麗華老家過了個春節,她說娘家人想看看孩子,想帶她去娘家呆兩天。水天亮、木小蘭不放心,水天河也沒鬆口。範麗華一個人走了,第二天返回來,還說在家呆了幾個小時跑回來了。水天亮、水保耕分析,她沒有帶走孩子是不會回家的,說不定街上找了家便宜旅館住到天亮跑回來了。去寧夏娘家,往返上千公裏路程,兩天咋能趕回來?

高海青從部隊複員後,在外麵打工,幫私人開車跑了兩年運輸,接了劉大偉的班,當了陽山村的文書。水天河去鎮派出所給丫頭辦戶口,需要陽山村開張證明,他擺臭架子不給開,找書記說理,被臭罵了一頓,乖乖開好證明遞到水天河手中。

水天河沒有文化,也不會說話,他叫上生產隊長水保俊,開好村裏的證明,找紅光鎮書記簽字,花了二百元煙酒錢。拿著書記的簽字,去派出所辦戶口,所長說要向上麵匯報,擺架子,打官腔,明擺著想占便宜,就請他去飯館吃飯,四五人花了百十元,順利辦好戶口。水天河為這三百元冤枉錢,心疼得念叨了好幾天。

範麗華回到家,有事沒事找水天河的茬,晚上吹枕邊風,忽悠得他暈頭轉向。春節過後,非要帶孩子上新疆,送幼兒園接受幼兒教育,不能向父母那樣吃沒有文化的虧,水天河也不反對。水保耕、水保俊、水天亮、木小蘭給他說好話,她要帶孩子,千萬不能鬆口。

龔秀珍視力不好,離開孩子寸步難行。這個孩子是她帶大的,很喜歡這個民族小孫女,要這個騙子帶走,她真的舍不得,苦口婆心給兒子做工作,不要帶走小孫女,等孩子長到四五歲,有了家的記憶再帶回去上學。水天河一聲不吭,半天的工作算是白做了。

臨行前,水保耕、水保俊、水天亮坐在一起給水天河做工作,讓他把孩子留下來,一是怕騙子帶走,二是怕母親寂寞,三是水天亮夫婦舍不下。水天河終於發話,孩子絕不能讓這個騙子帶走。

第二天要走了,範麗華尋死尋活的要帶孩子走,不讓她帶孩子,哭鬧著要去跳崖。水天河看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割舍不下年幼的孩子,他開始猶豫了。在幾位叔叔嬸嬸和大哥大嫂的協迫下,水天河沉受不住壓力,蹲在炕頭上像個小孩似的嚎啕大哭起來:“她天天在我耳邊嘮叨,要是不讓她帶孩子,她就離家出走。她要是真走了,讓我打光棍,你們就高興了?這幾天你們也聽到了,不讓她帶孩子,就去跳崖,跳下去摔死就太平了,都讓我說,讓我說啥?我聽你們的,她就要尋死尋活的跳崖;聽她的你們怕騙走孩子,做人咋就這麽難”

“你咋能這麽說?這幾天,我們叔侄幾個苦口婆心的說好話,還不是為了你好。你要是非要帶走,我們也沒辦法。”水保俊陰沉著臉說。

水天亮生氣地說:“趕快帶走吧,孩子我不帶了。”

水保耕望著兩歲大的小孫女,搖搖頭,歎息道:“唉,可惜了這個聰明可愛的孩子,本指望他將來有個依靠,養大卻成了別人家的孩子。”

龔秀珍坐在炕後根,摸著眼淚說:“這麽好的孩子,她非要帶走,老五也難做人,讓他帶走吧。我這個身子骨撐不了兩年,你不要為我擔心,我躺在炕上哪兒不去,日子照樣能過去。”

水天河終歸沒有聽進家人的勸告,帶孩子到了哈維莊,這是水天昊意料中的事,事已至此,他還能說什麽,隻能勸他看好孩子,開春暖和了,說不定範麗華要帶孩子走。

陽春三月,新疆的天氣還沒有變暖,水天海、水天河、木易仁起床後被鄰村朋友請去喝酒,家裏就乘下董桂花、水天虹、範麗華三位女人。吃過早飯,範麗華叫水天虹、董桂華去鄰居家串門。水天虹說身體不舒服,她不想去;董桂花說她烙餅子,脫不開身。

範麗華看她倆的樣子不想出門,悄悄收拾好行裝,窗口上看到公交車開過來,探頭看了看,水天虹、董桂花家門緊閉,沒有看見人影,提著行李,抱起孩子快步蹬上公交車,回頭望望家門,長舒一口氣,逃離了這個永遠沒有負出過真情的小家。

水天昊步行去上班,半路上接到水天河的電話,帶著口腔說:“二哥,範麗華可能帶著孩子跑了。前天還在給我打電話,說她在屯河市親戚家,過兩天回來。今天我打電話過去,那家人說根本沒有見過她。”

水天昊聽後生氣的罵道:“傻瓜蛋,神州七號上天都返回來了,她抱著孩子出去,三天還沒有回來,現在打電話有什麽用?她這是打電話迷惑你,說不定帶著孩子早跑回老家了。趕快報警,把情況講清楚。”

水天河說:“報警有啥用?我感覺她還在新疆。我就在公交車站,看能不能碰到她。”

水天昊罵道:“你以為她帶著孩子坐在候車室等你接?我早就給你說過,孩子帶上來肯定要走,你就是聽不進去,現在說這事有啥用,是不是讓我幫你去找?沒長腦子。”說完拍的掛斷電話,氣呼呼的生悶氣。

有幾次,水天昊幫他分析騙子範麗華,他就是聽不進去。他看著這個沒有文化,不分是非的傻弟弟,有種死貓扶不上樹的感覺,不想管他的破事。可是,每次有個啥事,他就沒了主意,打電話給他說。不聽吧,看他可憐;聽他說吧,幫不上什麽忙?範麗華要帶走孩子,給他講過多少次,他就是聽不進去,現在到了這般地步,這能願誰?他在苦悶中又過起了可憐的單身生活。

水天昊說啥,他都聽不進去,他也不想報警,最終落得個人財兩空,這願不得任何人。小丫頭被騙子媳婦帶走後,水天河好像也不難過。他平時喜歡喝酒,有一次,跟街上朋友喝多了酒,摸不到水天昊家,打電話叫他去接,問了他半天,也不曉得身在何處。水天昊怕他酒多出事,跑出營區漫無目的的亂找,剛拐過營區外牆角,聽見鐵路邊有人吼唱秦腔。夜黑,看不清人影;細聽,好像是水天河的聲音,他大聲喊叫,遠處傳來應答聲,果然是水天河。

他扶水天河走進家門,搖搖晃晃,舌根都硬了,還不停的向外打手機。水天昊說他幾句,他扔掉手機,大聲叫罵起來:“二哥,瞧不起我,我沒喝多,打電話你也不理,翻過鐵路摸不回來,你沒地方找,晚上冬死算了,反正沒人關心我。”

水天昊看他喝多了,懶得跟他論理。水天河哭鬧了一陣,可能稍有些意識,發現坐在二哥家,抬頭看了看,問:“我是怎麽回來的,咋一點影響。”

“喝多酒摸不回來,要不是我大聲喊叫,翻過鐵路上哪去找,大冷的天,凍死咋辦?”

“嘿嘿,我一個人無牽無掛,凍死算了,少給你添麻煩。”

“胡說啥,要不是我弟弟,半夜三更的誰找你?還知道添麻煩,要知道添麻煩,以後少喝點酒。”

“我沒喝多,二哥,我心裏煩,你要理解。”

“我不理解,大門外找你幹啥,不早了,快點睡吧。”

“二哥,不要厭煩,我沒有喝多。”

水天河一個人孤苦伶仃,身邊連個做伴的人都沒有,農閑時節沒事幹,隻能靠酒精麻醉自己。水天昊問:“孩子走了,我看你一點也不著急。”

水天河擺擺手:“媳婦都走了,要孩子幹啥,孩子的事我根本沒想過。”

地裏的種肥能催出來,肚裏的話酒能趕出來,這話一點不假。在酒精的強烈刺激下,他道出了心裏話:“有範麗華這個老女人在家,兩個人帶個深眼窩藍眼睛的民族小丫頭,別人都知道是抱養的,養大也就養大了,我老了還有個依靠。這個老女人走了,我一個人帶個民族小姑娘,要吃要喝要穿,我哪能顧得上她?娃娃小,不懂事,等她長大,看模樣就不是一家人,到時候還不是要找她的親生父母,我不是白養大了。我還年輕,等我有了錢,好好找個媳婦過日子,有了媳婦還怕要不上孩子。”

水天昊明白他的想法,騙子帶走孩子,怪不得他不想報警,他根本沒把這個孩子放在心上。他之所以聽騙子的話,把孩子接到身邊,就是為了拴住老媳婦的心,他想得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