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秀珍感冒發燒治好後,最近身體還算硬朗,早晨起床,乘著陽光明媚,天氣暖和,拄著拐棍摸出大門,孤身去莊外大場上散步。她經常在電話中念叨,乘她身體還能動,叫水天昊、水天海、水天虹幾個帶上孫子過年回來看她,不然,以後見不著了。

木易仁家丫頭木本竹上高一,學校催著要戶口複印件,兒子木本術明年也要進高中,沒有戶口,孩子不能考大學。水天海的女兒也該上初中了,戶口不在本地,以後上學也是個麻煩。前幾天,帶著村主任開好的遷戶證明找書記鎮長簽字,金沙鎮派出所開好準遷證,想回老家把全家人的戶口遷上來,順便陪母親過個春節。木易仁跟水天虹商量,他帶兒子回去,她跟丫頭看家。水天昊工作忙,脫不開身,文雅潔節假日又要巡邏,兩人商量給母親帶去五千元醫藥費,等以後有時間再去看她老人家。

水天海、水天河酒性不好,回老家免不了要喝酒,水天昊再三叮囑兩位兄弟少喝酒,少說話,少胡鬧,多陪陪母親。兩人都說不喝酒,水天昊就是不放心,交待木易仁從旁多加提醒。

水天海、水天河好像是有錢的大老板,說話口氣大,花錢也大方,走到哪兒提的都是好煙好酒,喝酒也不叫親戚掏錢,為此事起了不少爭執,鬧得大家心裏都不舒服。

水天河在家陪了三天母親,他跟水天海、木易仁去水保俊家喝酒,酒過三旬,水保俊看水天河有點醉意,怕他耍酒瘋,讓他躺在沙發上休息,他跟水天海、木易仁再劃幾個好拳。這下激怒了水天河,他忽的從沙發上坐起,臉紅脖子粗,當著水三奶的麵發起了火:“尕爸說這話,這是狗眼看人低,你不想跟我這個臭拳喝酒明說。說實話,我沒三哥錢多,也不是什麽大老板。你既然看不起,我待在這兒還有啥意思,尕爸,我走,以後就當沒我這個五侄子。”水天河說完,半夜三更哭喊著非要坐火車回新疆。

“老五,這是尕爸,你咋說話,喝點酒咋是這個刁樣?”水天海聽兄弟對這位年輕長輩說話不敬,水三奶坐在炕後根說好話,覺得很丟人,握緊拳頭要打他。

“三哥,你不要逞能,晚上是尕爸要請我喝酒,不是我厚著臉皮來看白眼的,他不想跟我這個臭拳喝酒,我坐在這兒幹嗎?你喝你的酒,我走我的人,你著什麽急?”水天河摸起了眼淚。

“他五舅,請你先坐下,尕舅請侄子喝酒是好心。尕舅怕你喝多,讓你休息,沒有別的意思。”木易仁站在中間解圍。

“木易仁,這兒沒你說話的份,我不是傻瓜,尕爸是啥意思,用不著你解釋。”水天河逮住咬誰。

“尕爸,他喝多了,不要管他,讓他走。”水保俊好心請遠道而來的幾位侄子喝酒,反倒喝出了毛病,水天海氣不過,讓水天河走。水天河聽三哥說出這話,抹著眼淚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水保俊猜想他喝多了,耍完酒瘋,可能不好意思,去水天亮家睡覺。水天海晚上沒有回去,木易仁半夜三四點回到水天亮家,沒有注意水天河的行蹤。起床後洗臉,水天亮笑嘻嘻的走進門來,木易仁問:“他五舅晚上在哪睡覺?”

水天亮說:“晚上沒有回來,可能在水保俊家吧。”

木易仁說:“晚上喝多酒,從五舅家發火走了,我還以為他回來睡覺。半夜沒有回來,是不是真的去紅光鎮坐火車走了?”

水天亮不解的問:“為啥乘火車走?”

木易仁解釋說:“喝得有點多,尕舅怕他喝醉耍酒瘋,讓他躺在沙發上休息,他非要說尕舅狗眼看人低,說了他幾句,哭著走了,還說要坐火車回新疆。”

水天亮說:“晚上沒有回來,乘著酒醉說不定去了紅光鎮,你先生火喝茶,我去鎮上找他。”

水天亮騎著摩托車來到紅光鎮,老遠看見水天河蜷縮在汽車站冰涼的水泥地上睡大覺,渾身都是土,旁邊還有一灘嘔吐物,遠看像個無家可歸的叫花子。水天亮推醒他,他睜眼四處望了望,疑惑的問:“記得喝多睡了,咋躺在這兒,我是咋來紅光鎮的?”

水天河想不起是怎麽走到紅光鎮的,要是他沒喝醉,憑他的膽量,半夜三更路過水窯溝,就是打死他也不敢走。水天亮什麽話沒說,順便買了幾樣小菜帶他回家。水保俊聽說他一夜未歸,怕出什麽意外,老早跑到水天亮家等他。水天河笑嘻嘻的走進門來,看見水保俊坐在沙發上跟木易仁、水天海喝茶,嘿嘿大笑聲:“晚上喝多酒,睡不著覺散步去紅光鎮,街上冷清清的一個人影兒也沒見著。”

木易仁調笑道:“你可能有夜遊症,咋到的紅光鎮沒有影響吧。”

水天河摸著頭皮想了想:“就是沒影響,以前作夢從來沒有夜遊過,咋能遊到紅光鎮哩,我真的想不想來。”

水水海瞪他一眼:“夜那麽黑,水窖溝你也敢走?”

龔秀珍下炕拄根虎頭拐杖上廁所,這根拐杖還是文雅潔送公婆回家時買的。路過堂屋門口,聽見幾個兒子的說笑聲,嗬嗬嗬苦笑兩聲:“還沒個猴子膽量大,一個人敢走水窯溝,瞎吹牛。”說完右手拄著拐杖,左手抬得高高的朝大門口走去,摸到大門順著牆根去了莊外。

水天河從紅光鎮回來,回想了半天,就是想不起如何去的紅光鎮,想到半夜黑漆漆的路過水窯溝有些後怕,聯想到酒後失意,街上失態,要是幹出點什麽違法亂紀的事來,就是進了監獄,不曉得是咋回事;要是摔下懸崖或者被人謀害,家裏找都沒地方找,發誓以後一定要控製酒量,不能再這樣酒前得意,酒場失態,酒後失意,在親友麵前丟麵子不說,害得幾家人不得安寧。他老老實實在家待了幾天,無聊的時候,上山轉轉,下溝溜溜,莊上人忙著宰豬,沒有人敢請他喝酒,他實在著急得不行,就跟水天海商量,想去二爸水保地家看看,過完春節陪幾天母親回新疆。

水保俊帶著車芳騎輛摩托車,水天海騎著水天江家的摩托車帶著董桂花,木易仁騎著弟弟家的摩托車;水天亮留在家裏照看母親,水天河膽量小,不敢帶人,騎著大哥家的摩托車跟在後麵。

幾個人在陽山村商店稱了幾斤茶葉,買了幾瓶好酒,帶了幾包好煙,浩浩****去了水保地家。水保地看到小弟帶著幾位侄子走進門來,高興得不知說啥好。二媽寒暄了幾句,急著去準備飯菜。水保地忙著給驢多添了些夜草,趕緊跑到鄰居家小賣部提來四紮啤酒,加上家裏的兩紮,準備了六紮啤酒。

幾個人閑聊,水天海問起大妹水天玉,水保地歎氣道:“唉,還提她幹啥。你這個妹妹自從嫁給回民哥哥後,十多年沒有回來過,可能不認我和二媽了。她不回來看爹娘,他也沒去看她,就當沒這個女兒。”

水保俊歎息道:“大侄女嫁給回族二爸當兒媳婦,也許有她的難處,你也不要計較,也許過幾年她會回來看你。”

水保地歎息道:“我知道,她是二爸一手帶大的,她跑去嫁給他兒子,目的就是想留在他身邊,我也沒有怪罪她,嫁過去十多年了,二爸二媽也都去世,總該帶著孩子回來看看爹媽吧,可是,到現在連個電話也沒有。”

說起回民二爺,還得從早年說起。水二爺年輕時學得一手好拳腳,身高馬大,力量超群,三五人不能近身,替富人送標行夜路時,突然遇見群狼,烈馬受驚,馬車翻下深溝,正在打瞌睡的他沒來得及跳,翻下深崖摔死了,留下可憐的水二奶獨自生活。水二爺膝下無子,水大爺看著水二奶孤苦伶仃,著實可憐,便將二兒子水保地過繼給她當兒子,二方頭也算有了香火。

一個深冬的清晨,水二奶起床,打開大門,門洞裏躺著一個年輕俊俏的年輕人,一幅扁擔倒地,小筐裏放著花線、鈕扣、鬆緊帶等小物品,就知道是走街串巷討飯吃的小胡朗,也許受了風寒,走不動夜路,暈了過去。水二奶趕快喊來年幼的水保地,幫忙抬上暖烘烘的熱炕,燒好生薑湯服了,又請來村上醫生吃了幾幅藥,小胡朗奇跡般好了。

小胡朗感激不盡,為了表達水二奶的救命之恩,幫他幹重活,倒是個踏實勤快之人,他也被水二奶的美麗善良而深深吸引。一來二去,互生愛戀,小胡朗便留了下來。

小胡朗剛剛死了老婆,留下三個年幼的孩子外出討生活,居無定所,食無定量,過著風餐露宿的流浪生活。自從遇見水二奶後,他決心要好好照顧她,兩人領了結婚證,當了上門女婿,對水二奶是白般嗬斥,倍加珍惜,過起了美滿幸福的小日子。隔上三五年,回去看看父母和兒子。

轉眼間幾十年過去,老兩口相敬如賓,相攜到老,沒有吵過一回架,是鄰裏公認的好夫妻,親手幫水保地帶大三個年幼的孩子。回民二爺的大兒子去世,兒媳婦丟下一雙可憐的兒女跟人走了,這可是他的親孫子啊!他向水二奶說明緣由,征得水保地夫婦的同意,帶著水二奶回到離別幾十年的老家,臨別時,舍不下帶大的三個孫子,爺孫幾人痛哭了好幾天。

回民二爺回到老家後,放心不下日思暮想的三個孫子,每年都要跑過來看一回。隨著年齡的增長,身體越來越弱,老人家走不動了。十六歲的水天玉沒向父母親打招呼,獨自去找爺爺奶奶,嫁給了十八歲的大哥哥,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水天海想到這,忙問:“娟子和天寶咋沒回來?”

水保地臉上掠過一絲悲傷:“娟子還在鎮派電所上班,女婿在縣黨校當老師,樓房買到縣城,孩子都四五歲了,過節要值班,可能回不來。天寶三十多歲了,還在省城倒賣蔬菜水果,這幾年沒往家裏給過一分錢,掙錢供對象上學,聽說是技術學院的大學生,女方家條件不好,供不起她上學,兩人約定,隻要供她出來就結婚。明年七月份畢業,女方家提出條件,隻要能在省城買套樓房,就讓他倆結婚,否則一切免談,急得我睡不著覺,父母想辦法到處借錢。”幾個人提起這事,水保地讓水天海、水天河、木易仁想想辦法,幫忙借點錢,把暫時的困難度過去。

提起借錢,幾個人聽著頭疼,不借給吧,怕二爸怨他有錢不想幫忙,盼著弟弟打光棍;借給他吧,聽起來一年掙錢不少,可是公司剛剛起步,掙來的錢置辦了固定資產,還買了別墅和小車,手頭上沒有多少錢,還要留著開春請客吃飯接工程。水天河置辦了幾件農具,也在擴大規律,手頭上隻有上萬元的流動資金,要是借給他,明年沒辦法開銷。木易木雖然也有幾十萬元的進帳,但是除去承包費、水電費、人工費、農藥費等各項費用,也就賺個十多萬元,這是明年的種地錢,兩個孩子還要上學,一年花費不少,要是借給他,一時半會還不上,明年種地咋辦?兄弟幾個都講了各自的理由。

水保俊剛蓋了棟二層小樓,水保地知道他沒錢,也不好向他開口。水保地明白,就是再大的老板,也有缺錢花的時候,何況幾個侄子才剛剛起步,需要花錢的地方很多。聽說億萬富翁、百萬富翁錢也不夠花,到處找關係借錢貸款,折東牆補西牆,一旦資金鏈短了,公司就會頃刻間倒閉,一夜之間變成負翁,甚至跳樓上吊的都有

二媽炒了兩大盤喝酒菜,是常吃的雞蛋炒瘦肉,土豆燉粉條,又端來兩盤油餅。肉菜上桌,水保地從庫房提來四紮啤酒,找來幾個茶水杯,開始劃拳喝酒,喝完再提兩紮。喝到半夜,水保俊、木易仁、水天河都說喝多了,幾人東倒西歪躺在熱炕上裝睡,隻有水天海不服氣,跟六十三歲的二爸劃拳喝酒。水保地知道三侄子酒性不好,喝多了胡鬧,六紮啤酒喝完後不想讓他多喝,勸他早點睡覺。

水天海舌根發硬,說話不太清楚,非要叫二爸拿酒劃拳。水保地沒好意思說家裏沒啤酒了,嚇唬說要喝就喝白酒。水天海血糖有點高,兩年沒喝過白酒,他堅持要喝啤酒,這可難住了水保地,心想,半夜三更小商店肯定關門了,這麽大年紀,醉酗酗的跑去敲門買酒,鄰居看到笑話,迫不得已,他說家裏沒有啤酒,還是明天再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