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海不相信二爸家沒酒喝,指著二爸的鼻子說:“二爸,你瞧不起我這個遠道來的侄子,今天高高興興的來看你,想跟你好好劃幾拳,你卻不給酒喝。”他站起身,搖搖晃晃走到炕頭邊:“你不給酒我去買,我老三雖然不算富,幾瓶啤酒還是管得起。”

水保地看他搖搖擺擺,怕他掉下炕頭,伸手拉他,水天海用力掙脫,不小心摔下炕頭,仰躺在地,翻了幾次,都沒有爬起來。水保地趕緊下炕拉他起來,他氣呼呼朝二爸胸膛猛捶一拳,硬說是推下炕想摔死他,大哭大鬧非要騎摩托車帶董桂花走人,還說從此沒有他這個二爸,哭鬧聲驚動了坐在廚房炕上說話的二媽、車芳和董桂花。水保俊、木易仁、水天河裝不下去了,翻身下炕都來勸說水天海,二爸不是不給酒,而是怕他喝多了傷身體。水天海不聽勸,看到桌上他稱給水保地的一斤茶葉:“你是什麽二爸,這斤茶葉我拿走,從此沒有你這個二爸。”

董桂花看他說醉話,一把奪過茶葉放在桌麵上。水保地心裏也很窩火,他長到六十多歲,在這個村也算是說一不二的硬漢人物,沒有人敢這樣跟他說話,這個侄子落戶去新疆當了幾年老板,敢對他這麽無理,打長輩不說,還說不認他這個二爸,他一下子來了氣,轉身撿起桌麵上的茶葉扔出門外:“什麽茶葉我沒喝酒,還缺你這點爛茶葉,你這就拿走,我不喝你的爛茶葉,我還沒見過像你這麽不講理的侄子。當了幾天小老板,手裏有幾個臭錢,有什麽了不起?沒有你這個有錢的侄子,窮日子我照樣過,你拿這套嚇唬誰”

水保俊、水天河、木易仁勸說水天海,拉他上炕睡覺;二媽勸說水保地不要生氣,好狗不咬上門客,何況他還是個長輩。侄子從遠路上來,幾年見不了一麵,何必發這麽大火,勸他給侄子賠個不是,明天酒醒就好了。車芳和董桂花好言相勸,勸他不要氣壞了身體。

水保地想想也是,幾個侄子大老遠的來看他,說明心裏有他這個二爸,想喝酒就讓他喝吧,喝醉他就老實了,他拉住侄子的手,心平氣和的說:“我說三侄子,剛才扔茶葉是我的不對,等會撿回來還是好茶葉。你看他們幾個都醒了,你要是還想喝,再拿兩瓶好酒劃幾拳,來個一醉方休,我年紀大,你還年輕,要讓著點,不要罐醉二爸出醜,你看行不行?”

水天海聽水保地這麽一說,好像有點醒悟,嘿嘿嘿醉笑兩聲,扶二爸上炕坐回原位:“好幾年沒見二爸,就是想跟你痛痛快快喝個夠,你說沒酒,我出去賣,沒說錯吧!我是見到二爸二媽高興啊!”

水保地從炕櫃取出一瓶女婿送來的本地好酒,拿出兩個小杯要跟他一決高低。水保俊悄悄安慰二嫂:“老三喝不了兩杯就會醉倒,醉倒就安靜了,你放心,二哥沒事。”

二媽還是有些不放心,坐在炕頭邊:“他是六十多歲的人了,咋能跟年輕人比,你盯著點,他喝多了打人。”

說起水保地打人,水保俊瞥了一眼二哥,想起前幾年喝酒,他跟二哥打架的事。水保地身材魁梧,手腳也快,那次老弟兄們在水保耕家喝酒,不知他說錯了什麽話,非說是小兄弟對他不敬,啪啪煽了他兩個耳光,水保俊一下子來了氣,站起來跟他撕打。水保貴看小兄弟被二哥壓在炕頭上煽耳光,趕緊上前架住二哥的胳膊,水保俊乘機照他的眼窩就是一拳,打成了熊貓眼。水保地說是弟兄倆打他,一個胳膊夾一個,壓在炕頭邊用腳踢,水保田、水保耕上去架住水保地,讓水保俊、水保貴趕緊跑,這才平息了戰鬥。

水天海喝啤酒有點過量,水保地也喝了不少,叔侄倆再喝幾杯白酒,要是兩句話不對頭,真的打起架來,叔侄三人拉都拉不住。看水天海的樣子,喝不了幾杯肯定會醉倒,隻要翻倒就不會有事。水保俊悄聲勸慰坐在炕頭邊的二嫂說:“二嫂帶他三媽去睡覺,老三喝不了幾杯肯定會醉倒,我看二哥不會有事。”二媽帶車芳和董桂花睡覺去了。

第二天起床,水天海好像想起了昨夜的醜事,曉得自己酒後失態,不好意思,給水保地道歉認錯,說自己目無尊長,喝酒丟人,叫大夥替他保密,不要把醜事傳出去,叫外人聽了笑話。

吃過早飯,告辭離別,水保俊、木易仁騎摩托車前麵走了。地埂路窄小,水天海不敢騎車帶人,叫董桂花跟在後麵,他在前麵大路上等她;水天河看他們幾個敢在一米寬的高埂小路上騎車,不甘示弱,騎著摩托車上當踩油門,摩托車嗚一聲向前衝去,他慌忙刹車,摩托車拐到小路邊,車把擺動了幾下,摩托車未倒,他先跳下三四米高的田埂,下麵是凍得硬邦邦的雪地,躺在雪地還沒有爬起來,摩托車翻了個跟頭向他砸下來,他急忙翻了兩個跟頭,躲過了摩托車的打壓。

摩托車摔扁了,這可是水天亮的心肝寶貝,這樣騎回家肯定不高興。水天河扶起摩托車,摔扁的鐵皮卡住前輪,他推不動,喊來水保俊、水天海、木易仁幫忙推車。幾個人撬開鐵皮,幫忙推出田埂,騎到泉水鄉摩托車修理鋪,花二百多元換了個新外殼,像新車一樣騎回了家。

幾個兒子整天聚在一塊兒喝酒,孫子天天圍在老人家身邊,她摸摸這個孫子的臉,抓抓那個孫女的胳膊,不是說長胖,就是說長高,整天樂嗬嗬嗬的坐在院台上曬太陽。

大年二十九,水天江請弟兄們去家裏喝酒,酒過三旬,水天江酒量不行,躺在炕上睡覺。木易仁怕水天海、水天河喝多了耍酒瘋,說什麽也不喝。水天海自吹拳高量好,要跟水天亮、水天河劃拳喝,非要罐醉兩人不可。水天亮聽他狂妄自大,想殺殺他的牛氣,兩人連劃三十六拳,他不但沒殺住牛氣,反而自己喝多了。

水天河坐在旁邊監拳倒酒,看大哥招架不住,他本來不想多喝,聽三哥的話有些大,經不住激將,挽起衣袖,不服氣的跟他劃了二十四拳,還是沒有喝醉他,坐在旁邊看熱鬧的木易仁忍不住伸出手指,想滅滅他的傲氣,此時水天海確實有點多,說話舌根硬,劃拳口齒不清,木易仁有意懶他,加上語言上的刺激,他酒後的牛脾氣又上來了,指著木易仁又是一通大罵:“前麵叫你劃拳你不劃,看我喝多了又來劃拳,是不是成心想罐醉我?不要在我麵前耍小聰明,你做的那些臭事當我知道,我把你木易仁早都看透了”

水天海耍酒瘋,木易仁早有預料,隻是沒想到剛接上劃拳,他就耍起了酒瘋,真有些後悔,後悔不該湊這個熱鬧。心想,三哥喝酒有點多,說話語無倫次,他就是這個毛病,不能跟他計較,不然鬧起來,臉上都不好看。水天河沒聽懂他說的是啥意思,帶點兒責怪的口氣問:“弟兄們坐在一塊兒喝酒,又想說什麽胡話?三哥喝多了睡覺去。”

水天海聽水天河這麽一說,怒瞪著雙眼大聲吼道:“老五是個傻蛋,人家把把你賣賣了,你還幫他數數錢,我我我沒有喝多,有些事可可可能你不知道。我把他他看透了,他把我們弟弟弟兄們當大頭抓。大大哥,我給你說,老爹去去去世的那年,我把棉花交給對對對麵的老章幫幫我照看,讓他放完水,替我把肥肥料撒上,老老章忙不過來,叫他幫我施肥,他把我的肥料撒到他的地裏”

木易仁聽到這話,冤得他直翻白眼,那年弟兄們都回老家,他一個人沒天沒夜幫忙料理三家人的棉花,忙得顧不上吃飯,到頭來還不落好,沒想到三哥是這麽一個人。水天河為妹夫叫屈:“肥料撒到他家棉花地,這是老章說的?”

水天海結結巴巴:“他他沒沒告訴我,我可可以看出來,我的肥肥料撒不完。”

水天亮不解的問:“他沒有告訴你,你又在老家,你怎麽知道?”

水天海大聲說:“我走走的時候,他家家的棉花長長勢還沒沒我的好,我回去以後,他的棉花比我我的好好多了,你說他他沒用我的肥料?鬼都不信。”

木易仁知道跟酒鬼論長短,隻能是越描越黑,滿肚子的冤屈沒地方吐,他連喝了幾杯酒,一聲沒吭走了。水天亮說他可能冤枉了妹夫,妹夫不是那種人,水天河也替他叫屈。水天海雖然說話舌根發硬,口齒不清,但他的思維還是清楚的,他怨大哥和兄弟幫妹夫說話,又罵起大哥和兄弟來,還提到了溫丁香不讓在自家地裏埋葬父親的舊事。

水天江好情好願請弟兄們喝酒,本是件高興事,他舊事重提,水天亮、水天河怕招惹溫家母女,趕緊架起他回家睡覺,路上又說了幾句好話,他才停止說醉話。

董桂花就睡在水天江家,木小蘭在小賣部睡覺,水龍飛、水龍輝陪奶奶睡在廚房。水天亮、水天河扶水天海回家,怕影響龔秀珍休息,提醒他聲音小點,不要打攪母親休息。水天海躺下後,水天亮走進廚房,看了一眼熟睡的母親,剛要退出廚房套間,忽聽得母親大姐大姐的喊叫,聲音是那麽的微弱。

這麽多年,從來沒聽過母親半夜做夢叫大姐,半夜怎麽叫起大姐來了,他趕緊拉開電燈喊了兩聲媽媽。龔秀珍沒有反應,嘴裏好像還在呼喚大姐。水天亮摸了摸額頭,冰涼冰涼的沒有體溫,不像是發燒,他趕緊叫醒兩個兒子幫忙扶起。龔秀珍雙眼緊閉,軟軟的沒有一點力氣,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大聲喊叫水天海、水天河趕緊過來。水天海醉酗酗的站在炕頭邊傻看,水天河急忙叫媽媽,龔秀珍還是沒有反應。

水天亮找來體溫計,接連量了好幾次,體溫上不了三十五度,脈搏也很微弱。水天亮、水天河以為母親可能不行了,趕緊打電話叫來水保耕、李大丫、水保俊、車芳,打發孩子去叫木小蘭、董桂花,十多分鍾,水保耕老兩口、水保俊夫婦、水天江、水天湖、溫丁香急急忙忙趕來穿老衣,董桂花、木小蘭抱著婆婆邊喊邊哭,家裏亂成了一團。

大年三十,水天昊打電話叫水天虹帶丫頭來家裏過節。水天昊一直擔心母親的身體,晚上做了個惡夢,夢見母親來看小孫女,說孫女長得活潑可愛,她要抱孫女回老家,不小心滑倒把嬌嬌摔傷,急得他大哭。

半夜驚醒沒了睡意,早早起床去散步,他心身不定,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嬌嬌起床,咳嗽得厲害,可能是晚上沒蓋好棉被孩子受涼,他想起晚上的惡夢,隻怕嬌嬌得什麽重病,趕緊找來新買的感冒藥和止咳糖漿,怕孩子感冒加重,沒有送保姆家。

八點半手機自動開機,突然鈴聲響聲,是水天亮的手機,電話那頭帶著哭腔說:“昨天晚上母親不會說話,穿好老衣正在等她醒來,你趕快回家見媽一麵吧。”

水天昊聽說母親昏迷不醒,而且穿好老衣等她醒來,帶著哭腔問:“昨天打電話不是說身體好多了嗎?一夜功夫,咋就不說話了呢?媽媽,您千萬不能有事,您一定要等我回去。”

水天亮哭道:“請假趕快回來吧,看能不能見上媽一麵,這幾天,她天天念叨你和他姑姑。”

水天昊掛斷電話,趴在桌麵上大哭,做早飯的文雅潔聽他哭得那麽傷心,趕緊關上門,輕聲問:“大清早的,你這是怎麽啦?”

水天昊哭道:“昨天晚上,我媽不會說話,老衣都穿好了,這回怕是醒不來了。”

文雅潔坐在床頭邊,扶起水天昊:“你先不要哭,說不定還能醒過來。明天就要過節,不能讓她姑姑聽到,不然哭哭啼啼,這個節都過不好。”

水天昊想想也是,這樣哭喪著臉,要是被水天虹看出來,說不定鬧著回家,成天哭哭啼啼,吵得左鄰右舍過不好節。他擦幹眼淚,裝做無事似的跟水天虹聊天。

過了半個小時,木易仁打來電話,水天昊怕水天虹聽到,趕緊躲進廁所,他交待母親得病的事,暫時不要告訴水天虹,要是買票回老家,帶她一塊兒回來。明天就是春節,母親昏迷不醒,女兒在這邊咳嗽發燒,他顧不了那麽多,隻有把女兒交給文雅潔照顧,趕緊跑到火車站去買車票,準備過完初二就回老家。

他跑到火車站,售票員說隻能買到初五以後的火車票,實在沒辦法,通過鐵路局的戰友打聽,還是買不到火車票。他正在一籌莫展之時,水天亮打來電話,中午三點鍾,母親終於蘇醒過來,還說見到了水保田,龔進才和水三爺,好像還見到了龔秀琴大姐,非要拉她去見死去三十多年的父母,她硬是拽起大姐逃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