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亮嘿嘿苦笑幾聲:“他沒那本事,就是有本事帶回來兩個,我也沒錢蓋新房。娃娃大了,光陰還得自個跑,我管不了。”

水保俊笑道:“你隻是會哭窮,水家灣你沒錢蓋新房,誰有錢蓋房?我都蓋起了二層小樓,你比我還窮?你這幾年種草種樹,還種了幾十墒洋芋,不算國家補貼,這幾年賣洋芋和蘋果的錢,夠蓋一棟六層樓了。你看他家這幾年,兩個兒子每年淨掙兩萬多,這還是學徒,過幾年你再看看;這兩年洋芋價格不錯,十幾墒洋芋,少說也能買個四五萬;這幾年蘋果價格好得很,他就是有眼光,今年至少能賣一萬多吧。一年七八萬的收入還叫喚窮,真能把我們這些窮人活活氣死。”

水天亮聽尕爸這麽算賬,不知是得意還是高興,嘿嘿大笑幾聲:“你現在是生產隊長,每年還有幾百元的生活補貼,大小算是吃公家飯的人,把自個越算越窮,把別人越算越富,好像天上掉鈔票。你住上了兩層大樓,我還住在舊平房。說你窮,你窮我就沒法活了,嘿嘿嘿”

水天昊聽著叔侄倆笑侃貧富,就現在水家灣這個條件,跟發達地區的富裕戶或暴發戶沒法比,但跟陽山村甚至紅光鎮自然社相比,生活算得上是富裕社,這主要得宜於人均耕地多,洋芋價格高,外出打工勤,政府扶持好,家家戶戶蓋起了磚瓦房,用上了太陽能,看上了數字電視,趕集有摩托車,幹活有四輪子,犁地有拖拉機,挖洋芋有土豆機,家用實現電器化,勞動實現機械化,龔知青、水天湖、吳有金還開上了小汽車。水天昊想到這,歎息道:“納鞋底不打線結,前功盡棄。唉,老四要不是這場雞瘟,年底也能買輛小汽車。天災,在所難免,該你有這麽一劫。還剩上千隻活雞,明天趕緊宰了,等雞溫過去,拉到集市上賣了,興許還能減少點損失。”

水天江說:“我也想過這個問題,可是宰了放在哪兒?冰箱最多放十隻雞,掏幾千元買冰櫃不花算,夏天正熱的時候,就是放在地窖,過不了幾天也會放臭。再說了,死雞放在家裏,染上病菌,以後養雞還是個麻煩。”

水天亮瞪眼問道:“都養成這樣了,你還想養雞?我看還是拉倒吧,養雞風險太大。”

水保俊說:“說的也是,以後誰家要是雞死了,還得怨你。以我看,這些雞活不了幾天,明天不管活雞死雞,拉到水窯溝一把火燒了,一了百了,不要等死完了再去燒,麻煩不麻煩?”

溫丁香端了兩碗飯進來,聽到燒雞之事,放下飯碗說:“活雞我還舍不得,要是瘟疫過去,能剩幾隻活雞,我還留著賣錢哩。”

水天昊說:“就是剩下幾隻,拉到集市上賣了,也減少不了多少損失。尕爸說得對,明天全拉到水窖溝一把火燒了,省得以後麻煩。等這陣雞瘟過去,好好消消毒,入冬前還能養一茬。以我的分析,隻要有銷路,應該說不會有多大風險。我就想不明白,霍繼成家的老烏雞,從雞市上買來沒幾天,咋就跑到老四家雞圈了哩,而且好像知道他家老烏雞就在老四家,不然,幾千隻雞裏找隻烏雞,就是找也得找半天,除非是隻鳳凰。”

水保俊聽他說是鳳凰,覺得好笑:“他家烏雞是黑的,雜七雜八的雞群裏,一眼可以認出來,當時我就在納悶,他眼睛咋那麽亮,說不定真是他有意害你的,還說他老爹想吃烏雞肉,理由倒是好得很。”

水天昊問:“你過去沒得罪過他吧?”

水天江說:“霍家人滿肚子壞水,誰跟他沒仇。霍飛龍要是做得好,他能跟兒媳婦打架,兒子能不給他買棺材?這幾天覺得身體不行了,天天催著買棺材,還叫姑夫幫他說好話。沒想到霍繼成這家夥比他老爹還壞。去年冬天,姨娘半夜放羊回來,幾隻羊沒有看清,跑到他家草垛吃了半晚上草,大清早,霍飛龍站在場沿上大罵,被他四媽聽見了,跟他爭論了幾句,提著棍子想打她。他四媽說話也沒個大小,雖說是鄰居,咋說也是她姑舅爸,是姨娘的大表兄。按吳家表弟這邊叫,應該叫他爺爺。他四媽罵得非常難聽,被霍飛龍兒媳婦聽見,兩個女人打了一架,還撕破了他兒媳婦的臉,這個怨算是結下了。我估計霍繼成就是為了這件事害我的。”

大清早起來,雞圈裏又倒下了一大片,剩下幾百隻雞躺的躺,臥的臥,半死不活,水天江看著來氣,叫上水天亮、水天俊、吳有銀開了兩輛四輪子,活的死的都拉到水窖溝一把火燒了,現場處理得幹幹淨淨。怕黑心人挖出來拉去賺寐心錢,溫大媽趕著百十隻羊,白天黑夜的盯著溝底,不給黑心人可乘之機。

水天江這次養雞,死掉的是血本,燒掉的是利潤,散發的血汗,埋掉的是希望,他傷痛,她難過,兩人決定,以後再也不養雞了。

水天昊帶了些土特產坐飛機回到家,染過的頭發又有些花白。他上街理了理,文雅潔幫他洗起了頭發:“你洗了幾次,感覺怎麽樣?”

水天昊說:“越染越白,越白越染,跟別的一洗黑沒什麽區別。”

文雅潔不高興:“什麽越洗越白,這種洗發水是純天然的,不加任何添加劑,不傷頭發,不沾皮膚,還可以保護頭皮,對發根有營養作用,而且頭發越洗越黑,你沒發現頭發比上次又黑了幾根嗎,你放心用吧,這種洗發水不含致癌物”

水天昊聽她說得神乎其神,他染過幾次發,沒覺得與市場上的染發劑有什麽不同,而且頭發容易退色,滿頭黑發變成不倫不類的黃毛,朋友笑他趕時髦,也不染個好顏色。不好意思,達小沒理過光頭的他,一氣之下買了頂遮陽帽,理成光頭,看他們還說啥。

禮拜六,吃過早飯,文雅潔受朋友邀請,去參加化妝品推銷會。水天昊知道她的毛病,朋友說幾句恭維話,誇她皮膚保養好,看上去年輕漂亮,又是部隊機關職工,工資高,待遇好,要是每月花點錢,用點美容護膚產品,給皮膚補點水,水靈靈的會更加光鮮靚麗。這幾款產品剛上市,暢銷得很,價格也不貴,你先拿幾瓶試試,不好不要錢她不知天高地厚,還以為真的誇她年輕漂亮,被人家說得暈頭轉向,不知不覺上當受騙。產品裝進包,也不好拿出來,隻好拿回家試用。

文雅潔學過保險,做過安利、當下正跟著朋友推銷衛生巾,她知道其中的酸甜苦辣。王姐是好朋友,她瞧得起你,才請你去參加推介會,做這行的都不容易,送產品也得自己掏腰包,這錢還得一分不少的還給她,遲付不如早給,起碼還能落個人情。她拉著王姐去銀行自動取款機取錢。****工資卡,試了幾次密碼,提示密碼不對,她想了好半天,密碼沒有錯,咋就打不開哩。她想起協議書,工資卡雖然放在書桌抽屜,協議上由老公保管,出差上班他都沒動過卡,密碼有錯,難道他

王姐看她半晌取不出錢,急得兩手發抖,勸她不要著急,取款機也有沒錢的時候,動員她換台取款機。文雅潔抽出工資卡,插卡方向沒錯,急急忙忙撥通了水天昊的電話。

水天昊正在看電視,看到是文雅潔的電話,他還沒有喂出來,電話那頭傳來急促的聲音:“水天昊,工資卡密碼換了,這是咋回事?你是怕我花你的錢,還是不相信我?幾個臭錢跟防賊似的防著,有你這麽當老公的嗎,這個家能過就過,不能過散火”

文雅潔問王姐多少錢,明天還她。王姐說一千五百元,對他們這些高工資來說,這點錢不算多。文雅潔聽後愕然,心裏罵道,你當我是核桃,榔頭敲著吃?看在朋友的麵上,我來參加推介會,眼藥瓶大的五瓶化妝品,要我一千五百元,你當我是印鈔票的她沒打招呼跑回家。

水天昊還沒反映過來,電話啪一聲掛了。他趕緊打開抽屜,協議書不見了,工資卡也不在小鐵盒,他這才明白,工資卡又在她手裏。心想,她這個人一向出爾反爾,不守規矩,今天給你定協議,明天給你想辦法,都是為了圈住我;協議書不見了,工資卡又拿了去,花錢還是不跟我商量,幸虧改了密碼,要不然錢取出來花了,我還被蒙在鼓裏,以為卡還在我手中;你不就是想問密碼取錢嗎,我早都不想跟你過了,你還給我發火,發火就能取到錢?散火就散火,趕快回來寫協議,要不然明天又變卦水天昊沒心思看電視,腦海裏胡思亂想。文雅潔一腳踹開家門,怒瞪著雙眼,二話沒說,手提包甩將過來:“我問你,這個家還想不想過?不想過,咱現在就去離婚。”

水天昊早有了思想準備,三更半夜的不想跟她爭吵,起身推她坐下:“就是離婚,也得等到明天上班。我打聽過了,民政局離婚辦公室晚上不加班。”

文雅潔一把推開他:“少給我喜皮笑臉。我問你,工資卡密碼是不是換了?”

文雅潔毫不掩飾的問起了密碼,水天昊裝起了糊塗:“工資卡由我保管,就放在抽屜小鐵盒,你怎麽知道?”

文雅潔瞪眼道:“改密碼是什麽意思,防賊還是防小人?你是我自由戀愛相親相愛的老公,不是半路夫妻,也不是仇家,要在一張**睡一輩子,花你兩個錢就這麽難?”

水天昊裝做不知情,拉著她打開抽屜,拿出小鐵盒,驚訝的問:“協議書呢?工資卡不在裏麵,原來你早就拿去了,現在我才明白,原來你想取錢,改了密碼取不出來,怪不得發這麽大火。別忘了,咱們有協議,工資卡由我保管,放在這個小鐵盒是相信你,你拿去取錢也不給我打招呼,你把我當什麽人了,老公、丈夫、孩子他爸還是擺設?你不說我還不知道哩。協議書呢,是不是撕了?你這麽做,叫我怎麽跟你生活?以前口頭協商,出爾反爾,反複無常,沒辦法跟你生活;你寫了個協議,又把它藏起來,卡也拿走了,你還想跟我散火,我早就等這一天了。我不想跟你爭吵,好合好散,你寫個協議,啥要求我都答應,明天就去離婚。”

文雅潔一聽這話,趴在桌麵上大哭起來:“你終於說實話了,你當了爛經理,還是個副的,你風光個啥?要不是我在後麵支持你,有你的今天嗎?你現在有能耐了,吃香的喝辣的,年輕漂亮的同事每天陪伴你,嫌我老了,倒胃口了,就想把我一腳踢開。我說為啥換密碼,看來早就做好打算了,想我提出離婚,再娶個年輕的,實話告訴人,你不讓我和孩子好活,我也不讓你好過”

水天昊天生最怕女人哭,她趴在桌麵上無休止的拉起了羊腸子,而且是當著兒子的麵,無中生有的亂說。他怕鄰居們聽到笑話,不敢大聲說話,也不去安慰她,由她自己鬧去,沒意思就不鬧了。

水天昊上床睡覺,文雅潔哭得沒意思,洗了把臉上床睡了,從此兩口子打起了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