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辦主任賈利謀走進辦公室，替水天昊倒了一杯水，拿起掛在臉盆架上的麻布擦了擦桌麵，問道：“董事長，管理規定修訂好了，意見也征求完了，有沒有時間，抱過來你先看看？”
“魯總、王總看了沒有？”
“還沒來得及拿給他們看。”
“你先征求機關部室負責人的意見，看完後上麵簽字，哪些部門作了修改，哪些部門沒有修改，你要登記清楚，股東代表大會上要匯報，然後呈送各位領導審查，最後送到我這兒來，這就是程序。”
賈利謀請示完工作，正要告辭出門，趙大鵬笑容滿麵走進辦公室：“董事長，我帶兩位記者去學校找老王的獨生女王老師，講明利害關係後，怕影響她的前程，當場嚇哭了，請求記者在澄清事實的同時，公開登報向公司道歉，承認利用網絡這個便利平台，有意詆毀公司形象，造成不良社會影響，求我千萬不要找學校領導，不然，老師也當不成了。我看她痛哭流涕，找份工作也不容易，給了她這個麵子。”
“你沒說，以後要是再找公司麻煩，就去找學校領導，新帳舊帳一塊兒算？”
“看她緊張的樣子，借她個膽也不會有下次。像她這種沒皮沒臉的女人，就不應該給她情麵。”
“在這個社會上混飯吃不容易，得饒人處且饒人，不能一棍子打死。撕破臉皮的女人更難纏，要是你把她弄下崗，以後還不是公司的麻煩？她不犯你，你不犯她，這事到此結束。”
“對了，老水，辦公樓粉刷完了，領導辦公室也裝修好了，你看辦公設施怎麽辦？”
“這不是很好麽，還配什麽設施？”
“看你這些桌椅，缺胳膊斷腿，就該淘汰了，董事長、總經理辦公室，還不配點新桌椅，改變改變舊形象？”
“改變自身形象，不是桌椅有多新，而是要看你這個人，先問問其他幾位領導是什麽意見。當下是困難時期，高價購買辦公設施，改善辦公條件，就怕職工有看法。失去職工信任，以後還怎麽工作？”
“你上任沒幾天，就給公司要來四千萬，這是淨賺的利潤，配點辦公設施怎麽啦，還不是為了公司形象？你去看看人家董事長、總經理辦公室，液晶電腦、大屏幕LED超薄電視，真皮沙發、兩米寬的實木老板桌，透亮的書櫃，帶電的幕牆，有些電器叫不上名，那才叫富麗堂皇。再看看康居集團董事長的辦公室，沙發掉毛，桌椅掉漆，書櫃掉架，牆麵掉皮，地麵掉色，簡直沒法跟人家比。”
“這次不是裝修了麽？比過去好多了吧。”
“地麵牆麵好多了，這些舊桌椅擺進去，跟過去沒什麽兩樣。”
“工作幹不完，買液晶電視有什麽用？”
“嘿，董事長，買液晶高清電視不是為了看，這是裝門麵，門麵就像人的臉麵，體現公司實力，代表公司形象。再說了，你是董事長，定時收看電視新聞，隨時掌握國家政策，才能做出正確決策。上班沒時間看報紙，回家顧不上看新聞，怎麽了解國家大事？每天抽出半個小時，觀看新聞聯播，國家大事全知曉，何樂而不為？”
“有幾份道理，網上啥都有，可以看新聞聯播，也可以辦公，我看液晶高清電視就算了，還是換台液晶電腦吧。至於桌椅板凳，還是聽聽其他領導的意見，能換就換吧，不要太奢華。機關的辦公桌椅太老舊了，這次一塊兒都換了吧。”
“這就對了，新官上任，不辦點兒實事，職工豈能服你？這就去打報告，征求各位領導的意見。”
水天昊並非木訥之人，隻是上任之初，不想大張旗鼓的更換辦公設施，要配也得給機關部室一塊配，這是公司行為，誰也說不了啥。不然，還說領導窮講究，亂花錢，貪奢華，圖享受，根本沒把職工利益放在眼裏，就會失去廣大職工的信任。
水天昊翻開私事筆記本，老職工兒子的工作還沒有著落，他想了想，拿起電話，給臥龍食品集團董事長盧天明撥了過去：“喂，老盧，你好！我是水天昊，最近還好吧！”
“好好，你這個大董事長怎麽想起給我打電話？”
“看你這話說的，啥好事沒想起過你？你們公司生產的火腿腸、精裝肉，幾千名員工天天幫你消費，這還不算想起你？”
“要是你真心關照我們公司，春節馬上到了，多買些精裝肉製品，當福利發給職工，幾千名職工會感激你，哈哈哈”
“多大點事嘛，我讓工會主席找你聯係，就算是幫你。對了，我也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沒有白吃的餡餅，你這是等價交換啊！嗬嗬嗬，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說吧，隻要能辦到，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我有位遠方侄子，食品專業畢業，還沒有找到工作，你那是全市最大的食品公司，安置個大學生不成問題吧！我這個侄子各方麵條件都不錯，算是向你推薦人才。”
“哎喲，你算是找對人了，安排在我這兒，專業倒是對口，不過”
“不過什麽，有困難？”
“沒有，沒有。你也知道，金融危機嚴重影響了肉製品的生產銷售，最近，清退了一批員工，不過你放心，你侄子就是我侄子，明天來上班吧。”
“盧董事長，謝謝你，晚上請你吃飯。”
“不了，不了，別忘了，讓你那位工會主席來找我。”
水天昊掛斷電話，長噓一口氣，心裏感歎，我為自家的事很少開口求人，但為了老職工，厚著臉皮求人辦事，還得幫他推銷肉製品，一個職工兩公斤，五千多名職工就是一萬多公斤，現在肉價這麽高，一公斤少說也得三十元，一萬多公斤就是三十多萬元，為了老職工兒子的工作，幫他消費肉製品不說，還得落他人情。他給老職工打了個電話，筆記上寫下“已解決”三個字，頭腦裏一連串的問題冒出來。
全球暴發金融危機，通貨膨脹，給生產過剩的商品製造業、外貿出口業受到沉重打擊，皮鞋廠、玩具廠、服裝廠、食品廠等紛紛關門或倒閉，裁減人員，剩餘勞動力找不到事做，打起背包回家，給擁擠不堪的鐵路、公路運輸帶來不少壓力。反過來想，有危機就會有機遇，有創新就會有發展，美國為了救市，國家先後向企業注入八千多億美元，日本、法國、德國、英國等發達國家紛紛采取強力措施，規避金融危機給國民經濟造成更大的危害。中國雖然是當今世界上最大的發展中國家，GDP增長連續十個月下滑，工人下崗，收入銳減，通貨膨脹，物價猛漲，國家不會坐視不管，政府不會就此認命，肯定會采取強力措施，刺激國家經濟發展。隻要政府有投資，公司就有活幹，建築工人就有飯吃
“董事長”，一聲喊叫，魯大山微笑著走進辦公室，坐在對麵沙發椅上：“我跟鄭副市長聯係好了，晚上安排在凱悅大酒店一號包廂，一桌能坐二十多人，你看送多少，財務部把錢提出來。”
“你的意見呢？”
“鄭副市長分管企業，不管能不能扶正，這與咱沒關係。我的意見，做人還是不能太小氣，不然，送了不落好，以後不好找他辦事了。幹脆大方點，第一次多出點血，給他一百萬。”
“有道理，就給他一百萬，這筆錢總該找個恰當的地方銷帳吧？”
“這好辦，一年幾十億的工程，這點錢還沒方出？以前你沒接觸過工程，這裏麵道道多得很，財務總監會有辦法。”
“我倒不是擔心錢的問題。這麽多錢貧空無據的送人，明顯是見不得陽光的陰暗勾當，知情人越少越好。財務總監是公司領導，肯定得知道這件事，財務部提錢，總得有個名堂吧。”
“這麽大的公司，每天出出進進多少錢，百十萬算個啥？不是我吹牛，當項目經理這麽多年，一年幾千萬的工程款出出進進，眼都不眨一下，也沒出過什麽差錯。百十萬的小錢，不就是一張支票嗎，裝在身上誰能看得見？名堂更不用說，最近要更換辦公設施，還要發工資，這就是一千多萬。一百萬單獨開張支票，你裝在身上，晚上吃飯悄悄給他。”
“你是總經理，鄭副市長是你出麵聯係的，領導最怕有人看見，晚上乘他上廁所的時候，悄悄給他。聽說鄭副市長不愛喝酒，喜歡唱歌，財務部沒成家的年輕職員都去，陪他唱唱歌，跳跳舞，這也是工作需要嘛。”
“好，我這就去安排。”
魯大山高興的走出辦公室，水天昊深深的感覺到，當領導難，當一把手更難，弄不好就會比部下忽悠，到時候犯了大錯，還在幫人家數鈔票。魯大山當過十多年的項目經理，跟公司老領導走得近，每年都能接到賺大錢的好工程，互利互惠，裝滿自個腰包不說，領導也能得到不少好處。心想，我當副總這兩年，沒有接觸過財務，也沒有承接過多少工程，裏麵有什麽名堂我還是清楚；我是公司董事長，雖然不熟悉財務，財政大權卻在我手上，花錢要嚴格把關，慎之又慎，而且明文規定，五十萬以上的重大開支，必須通過董事會研究，一百萬取出來白白送人，還不能讓職工知曉，明顯違犯財經紀律，但為了公司利益，不得不這麽做。晚上公司領導陪同，就算是董事會的決策吧。
水天昊陪同鄭副市長吃完飯，坐車回家，他要親自準備股東代表大會上的講話稿，為了這個講話稿，他思索了好幾天。晚上喝了十多杯白酒，頭有點暈，倒了一杯開水，正想躺一會兒，電話鈴響了，是文雅潔打來的，說是水龍威放寒假打籃球，崴傷了右腳踝，聽醫生說，還得臥床休息。她既要上班，還要照顧兩個孩子，實在忙不過來，心裏煩躁，接通電話就想罵人。他好話安慰了幾句，沒讓老婆的壞心情暴發出來，不然嘮叨個沒完，半晚上的時間又浪費了。
水天昊扶案正要撰寫講話稿，腦子裏突然跳出一個想法，去年金融危機暴發，嚴重影響外貿出口和消費信心，與建築業相關的鋼材、水泥等大宗物資紛紛降價。最近暴出一條內部消息，國家將要投資十萬億人民幣，加快基礎設施建設，拉動經濟快速增長。國家投資十萬億，還可以帶動地方二十萬億的投資，內地發達省市不說，就是本地一些大中城市，國家加大投資一個億，大興鐵路、公路和水電水利建設，軍墾市火車站擴建、飛機場遷建、城建博物館、少年文化館等重大項目即將開建，還有化工廠擴建、招商引資項目動工等等，一年的投資就是幾百億
夾縫中求生存，危機中求發展，隻要搶抓機遇，開拓創新，迎難而上，多接項目，就有幹不完的工程。他興奮的翻開工作筆記本，將自己的想法記錄下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明天召開董事會研究決策重大事項。
水天昊沒有吃早飯，一路散步，一路思索，早早來到辦公室，給董事會秘書秦力偉打了個電話，通知公司領導，上班後到會議室開會。
魯大山走進會議室，還未等他說話，水天昊微笑道：“上午開個董事會，事先沒顧上跟你商量。昨晚想了大半夜，覺得這事可行。”
魯大山問：“什麽事，讓你想了大半夜？”
水天昊從手提包掏出工作筆記本，遞給他：“你先看看，有什麽想法，會上提出來。機會難得，要盡快下手，不然錯失良機，到嘴的肥肉飛了。”
魯大山眼睛盯著筆記本，水天昊替他分析市場行情，王世文、袁世華、李甘新、仇寶玉、趙大鵬先後走進會議室，董事會秘書秦力偉拿著記錄本跟在後麵。幾位領導坐定，水天昊總覺得還缺幾個人，打發秦秘書叫來行辦主任賈利謀、黨辦主任田世仁。
水天昊坐在主位，望了望與會成員，翻開工作筆記本，臉上露出自信的微笑：“上午開這個董事會，事先沒有跟各位勾通，說聲對不起。行辦、黨辦主任參加，各自做好會議記錄，這麽做的目的就是精簡會議，讓領導從繁重的文山會海中解放出來，集中精力抓好經濟建設。三會合一，減少環節，這也是上級的要求。”
水天昊瞟了一眼工作筆記本，繼續說道：“有幾項工作，昨天晚上想了半夜，我覺得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機遇瞬間即逝，如果不及時拽住機遇的尾巴，就會偷偷從身邊溜走。我先把這個想法提出來，大夥好好議議，可行的話，抓緊時間落實。第一、物資采購問題。冬季是施工淡季，加上這次金融風暴，鋼材、水泥、空心磚等建築材料大幅降價，到了施工旺季，建築材料肯定會漲價。我的意思，采購儲備一萬噸建築鋼材，每噸三千五左右，一萬噸就是三千五百萬；十萬噸水泥，每噸四百元，大概是四千萬，這兩項約合七千五百萬。第二、籌辦混凝土攪拌站。公司每年需要混凝土五十萬方，每年還以百分之二十的速度增長，建攪拌站，主要是購買設備，十台泵車、三十台攪拌車，完全可以滿足市區施工需要，大概需要一千五百萬。主要資金來源，一是國資委減免的四千萬；二是清欠回來的五萬千。采購建材、購買車輛，估算也得九千萬，年底至少可以賺回利潤三千萬，相當於過去一年的純收入。不貸款，不借帳，這麽好的機會，何樂而不為？這是我的初步設想，大家談談看法。”
魯大山聽後興奮的說：“最近我也在思考這個問題，過去用混凝土都是從外麵買，每年要花去幾個億，咱們合作的那家攪拌站每年的純利潤就是上億元，三家入股單位每年的紅利就是幾千萬。有錢自己賺，我同意籌備董事長的意見，籌建攪拌站。可是，市場經濟，千變萬化，采購鋼材、水泥，是不是有風險？”
副總經理王世文說：“說起風險，讓我想起這麽一則故事，一位老財主要去國外考察，臨行前叫來三位仆人，按照每個人的才幹，分別給了五千、二千和一千兩銀子。那個領了五千兩銀子的仆人拿錢去做買賣，另外賺了五千；那位領了二千兩銀子的仆子另賺了二千，那位領了一千兩銀子的仆人怕做生意賠本，挖坑埋了起來。主人從國外回來後，主人獎賞了賺錢的那兩位，而辭退了那位怕擔風險，既笨又懶的仆人。朝朝代代做生意，哪能沒有風險？俗話說，沒有風險就沒有收益，風險越大收益越高，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想賺錢就得擔風險。我同意采購鋼材水泥和籌辦攪拌站。”
工會主席仇寶玉擺擺手：“帳可不能這麽算，公司的這些錢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是職工們一分一厘辛辛苦苦掙來的，賺了怎麽辦，賠了又該怎麽辦，總得有個約束機製吧。拿出七千五百萬儲備鋼材水泥，直接關係到廣大職工的切身利益，投資有風險，決策要謹慎，我的意見，公司要是賺錢了，拿出一部分資金給予決策者獎勵，也就是說我們大家都有份；要是賠了錢，也得給予經濟上的處罰，免得職工們有想法。大家都入了股，投資這麽多錢，不針求股民們的意見，恐怕不合適。”
水天昊估算過，這筆買賣不可能賠本，萬一預估不到，投資真是賠了本，決策者應該受到經濟上的處罰。拿公司的辛苦錢瞎折騰，賠本了誰不心疼，他微笑道：“這個主意好，凡事都得有個章法，這個規定由仇主席負責起草，和其它規定一樣，股東大會上表決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