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水天昊穿衣戴帽,像是要出門,文孝才望了一眼桌上的麻將:“穿衣服幹啥去?”

水天昊明白老嶽父的問話:“你們幾個先玩,我想去看看老領導,虎部長、師副部長、鮑參謀長過去一直對我很關照,他們雖然退休了,恩情不能忘,每年我都去看望,今年不去不好。”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趕快去吧,回來玩麻將,考考你的水平提高了沒有?”吃完早飯,黃彩花收拾好桌椅,一家人準備打麻將,女婿想去看望老領導,臉上掠過一絲不快。

“要是路上不堵車,拜完年回來陪你們玩。”水天昊、文雅潔敲門走進虎部長家,還沒寒暄幾句,突然手機響了,下意識的望了一眼老部長,掏出手機接通電話:“喂,你好!”

“董事長,我們已到部隊家門口,哨兵不讓進去,你是幾棟樓幾單元?”二分公司經理全權打電話,已經到了部隊營區大門。

水天昊問:“你們幾個人?”

“十幾個人哩,分公司的經理都過來了,中午想吃你吃頓便飯。”

“哎喲,真是對不起,這會兒在嶽父母家,心意我領了,你們回去吧,過完年我請你們吃飯。”

“大會上您講過,不讓我們過來拜年,所以,事先沒有給您打招呼。這會到了部隊營區大門,您給哨兵打個電話,放我們進去。”

“這會兒真的在首府嶽父母家,不信,你打這個電話,我先掛了。”水天昊隻怕十多位分公司領導不相信,提供了老領導家的電話號碼。

門經理不相信,電話拔過去,正是水天昊的聲音,眨了眨眼皮,望著其他幾位經理,無耐的說:“您真的不在家啊!這樣吧,董事長,拜年回來,我們請您吃飯,我們先回去了。”

水天昊放下電話,心裏罵道,這幫老家夥,大會上講過,不要去領導家拜年,大冬天的非要大老遠的過去,我不在家,就是在家也不讓你們進門。收到短信,問候有了,跑過來幹嘛

“去年不是副總嗎,怎麽,當上董事長了?怪不得電話一路追到這兒來。好好,董事長,手裏有權,大家想給你拜年,這是正常人的想法。”老部長嗬嗬笑了幾聲,硬是塞給他兩顆小櫻桃:“這是我女婿從南方帶來的,一公斤一百二十多塊錢,貴得很,你嚐嚐。”

“哎喲,南方水果這麽貴?”水天昊假裝含蓄。

“董事長家裏啥沒有,能看得上百十塊錢的水果?小水,來吃塊西瓜。”虎部長的愛人從冰箱裏取出剩下的半塊西瓜切了兩牙。

“大冬天吃西瓜,癡人說夢,癡心妄想。嘿,現在交通四通發達,就算是美國水果,十多個小時也運回來了。”水天昊還沒有吃完櫻桃,又接過一牙西瓜。

“董事長,董事才能成長;有些人拚死拚活商場奮鬥了大半輩子,隻能是董事,成不了長。你這位退役幹部奮鬥了三年就當了董事長,退役幹部都應該向你學習,啊!嗬嗬嗬。”

“嘿,我這個董事長,還不是你手下的一個弱兵,要不是部長精心培養,哪有我的今天。吃水不忘挖井人,您對我的栽培,永遠不會忘懷。”

“都像你這麽看問題,社會早和諧了。看看現在的年輕人,你在台上的時候,個個像蒼蠅一樣纏著你,逢年過節的往家裏跑,攆都攆不跑,下台後沒啥用處了,一個個躲得比老鼠還快。我在台上的時候,提前晉職晉銜,推薦調動,照顧幹部家屬安置工作,給年輕人辦了不少好事,咋一點情誼也沒有?現在的年輕人太勢利,這樣不好。你現在是大公司的董事長,工作這麽忙,每年過節來看我,我沒有白教你。你手下有多少職工?”

“五千多名正式職工,都是公司的工程技術骨幹。施工高峰期,招用外來農民工三萬多人。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公司像是個小社會,吃喝拉撒住行都得考慮,工作壓力大,隻怕出差錯,職工結伴去政府上訪。”

“嗯,五千多人的大公司,相當於乙種師的規模,你這個董事長比我過去的權力大多了,啊!大筆一揮,幾百萬出去了,哈哈哈。”

“芝麻大點小幹部,哪敢跟您比,那年要不是兩名戰士打死地方小青年,您可能都提將軍了。”

“這就是命啊!現在想起來,也不怪兩位小戰友。地方小青年耍流氓,欺負人家女孩子,兩名小戰士阻攔,小青年拔刀威脅,由於處置不當,反倒刺傷了小青年,搶救無效死亡。你說,當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受到威脅的時候,作為部隊培養教育多年的革命軍人,能置之不理嗎?信息爆炸時代,網絡這麽發達,要是置若罔聞,不予製止,第二天,網絡、報紙、廣播、電視就會站出來指責你,讓你永遠抬不起頭,部隊還得批評他。這就是矛盾啊!”

“不要說軍人,就是地方老百姓,網絡、報紙、電視等新聞媒體也會站出來,抱著拯救世界的態度指責你,見死不救,感情冷漠,沒有人性,這是人之不幸,家之不幸,國之不幸,大聲呼籲,愚昧的國民們,醒醒吧,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懲惡揚善,製止邪惡。事實上怎麽樣,做了好事,還要受到懲罰,好人沒好報,誰還敢做好事。昨天網上報道,出租車撞傷一位老人逃逸,有位年輕看到後,開著自家車送進醫院,幫他墊付了五千元住院費,想方設法通知其家人。這家人跑到醫院後,非說是這位好心人撞傷的,不然沒這麽好心,年輕人有口難辯。這位老漢清醒後,狠狠訓斥了幾位子女,給好心人陪禮道歉。要是這位老漢死了,年輕人不就說不清了嗎?唉,怪不得活雷鋒越來越少了。”

“這方麵的報到我也看了不少,說到底,都是錢財惹的禍,現在的年輕人私欲性太重,自以為是,造成了好多冤假錯案,涼了好心人的心。雖然我受黨教育幾十年,要是半路碰見暈倒老人,我也不敢去扶,沒有旁觀者,說不清啊!部隊為啥規定,軍人外出必須著便服,做好事也要看情況,傷人利己的事不能做,傷己利人的事也不能做;報打不平,傷了他人,回到部隊還要受處分;傷了自己,救了他了,上級還得通報批評。穿身便服,不管閑事,屁事都沒有。唉,現在做事越來越難了。

“今天過來,跟老部長聊了這麽多,受益匪淺,祝部長身體健康,心情愉快,夏天有空,去老單位散散心,路過去我那兒歇歇腳,吃住我還能管得起。不打擾部長了,我先回去。”

“好好,你年年都來拜年,夏天有空,我也去看看你這位董事長。回去吧,冬天路滑,坐車當心。”

水天昊拜別虎部長,又去了師副部長和鮑參謀長。過去這些高高在上的老領導,退休四五年了,看他年年來拜年,達內心感到由衷的高興。人走茶涼,過去那些年輕幹部早就不來往了,水天昊帶著媳婦,跑這麽遠路專程來拜年,真是一位有心人啊!

“沒有零錢,再壓一把。”黃彩花可能沒有零錢,想下次贏了消帳。

“不能欠帳,拿來我找。”文雅迪做了個搶錢的動作,嚇得黃彩花趕緊抓起小布袋中的四五十元零鈔。

“拿去,說清楚了,下次誰也不許賴帳。”黃彩花瞅著文孝才:“那麽多零錢,你咋不給她。”

“嗬嗬,我先壓你一把,下把一次清。”文孝才有零錢,輸了不想給錢,還想壓一把,下把要是贏,就算兩清;要是輸了,一塊兒給她。

“哈哈,又糊了,每人五塊,老爹老娘,拿來。”

“再壓一把,下次一次清,嗬嗬嗬。”

“不能欠帳,老爹老娘賴皮。”家裏傳出文學軍的說話聲。

“不是講好了把把清,有零錢為啥不給?”文雅迪也不樂意。

文雅潔走進家門,聽到文孝才、黃彩花、文學軍、文雅迪為五元錢爭得麵紅耳赤,子女嫌父母耍賴不給錢,父母嫌女子說話不好聽,氣得黃彩花紅著臉大罵:“老娘舍不得花錢,舍不得花錢,你們一個個是咋長大的?老娘供你們吃,供你們穿,含辛茹苦拉扯大,幫你買房子成家,做生意嫌錢,花的還不是老娘的錢?欠你五塊錢,你還不樂意,還說老娘摳門,有本事錢拿回來還我”

“媽,我不是這個意思,打麻將不是為了贏你的錢,陪你們玩,總得有個輸贏吧,不然有啥意思?”文學軍看到母親生氣,無力的做著解釋。

文雅迪說話也不好聽,母親生氣,可能與她也有關係,接著哥哥的話題說:“媽,跟你開玩笑,你還真生氣,你血壓高,不要氣壞了身子。”

“你還曉得老娘血壓高?血壓高還這麽氣我。”黃彩花一邊碼著麻將,一邊氣呼呼的怪怨。

文雅潔聽著好笑,哈哈哈大笑:“上場父子兵,下來親兄弟。麻將桌上沒大小,上了賭場不認親,看來這話一點不假。他們兩個陪你們玩,氣壞了身子花不來。”

水天昊聽她說這話,輕輕拽拽衣襟,示意她不要火上澆油,不然說錯話,鬧得一家人不愉快,這個年也過不好,萬一真的氣出個啥毛病來,花錢住院不說,還得花時間陪護,兒女們良心上也過不去。

“這一把下來,天昊、俊雅你們四個玩,我跟你爸睡覺去。”黃彩花扔出一張牌,報了個牌名。

“我對麻將不感興趣,媽有高血壓,你休息,水天昊玩。”文雅潔一門心思持家務,照顧孩子,哪有閑心玩麻將,她聽見麻將聲就頭疼。

“打麻將不能時間長,頭有點暈,水天昊接班。”黃彩花胡牌,推倒麻將,錢也不要,讓開座位。

水天昊很少打麻將,逢年過節偶爾打幾把,頭腦不得輕閑,老是想著工作,不是多牌就是少張,要麽就是打錯牌,十有都是輸錢。他急忙擺擺手說:“這幾天過年,單位屁事多,一會一個電話,怕是騷擾得打不成,還是你打吧。”

“接電話不影響打牌,三缺一,趕快上。”黃彩花催促。

水天昊剛剛坐在麻將桌上,手機又響了,示意打鬧的孩子們不要吵鬧,接通電話聽到:“董事長,這會兒您在不在家?”

“是小朱啊,這回我在外地拜年,有什麽事嗎?”

“我去家裏看您,敲門沒有人,我想您可能不在家。是不是回部隊那個家?我過去看您,半個小時到。”

“不要過來,這會兒我不在家。過來也是白跑,沒有必要。”

“我知道您在家,不要騙我。就我一個人,沒人知道。”

小朱是二分公司的項目經理,過去跟水天昊並沒有多少來往,現在他當了董事長,為了多包工程,建好工程,要來家裏拜年,這會兒不在家,他還不相信,非說水天昊故意不想見他。

小朱不相信,跑過去進不了營區,打電話也沒用。項目經理都是勢利小人,有錢就是爹,誰有權就去巴結誰。集團公司幾百個項目經理,都想跟水天昊掛上勾,搭上話,那還不得踩斷門檻,營區裏小車來小車去,西裝革履的出出進進,都來找水天昊,部隊領導見了,會是什麽影響?

水天昊掛斷電話,沒看清楚,打出去一張有用的好牌,按麻將規定,扔進河裏,不能撿回來,不然在小舅子小姨子這兒,得個賴皮的壞名聲,不就跟嶽父母一樣了麽?他們是父子母女,怎麽罵那是他們的事,我這個姐夫可背不起這個壞名聲。他接起一張牌還沒有插進去,手機又響了,是馮玉泉打來的,猜想水天昊肯定來嶽父母家拜年,往年主動跟他聯係,今年春節還沒有打過電話。不容他解釋,劈頭蓋臉一陣亂罵,晚上戰友們聚餐,下午開車過來接他,說完掛斷了電話。

水天昊跟馮玉泉是最要好的鐵哥們,每隔一段時間都要打個電話互致問候。這兩個多月來,忙昏了頭腦,沒顧上打電話,昨天過來拜年,也沒想起打個電話。黃彩花聽說戰友們晚上請他吃飯,臉色怪怪的,沒好氣的說:“每年跟戰友們吃飯,哪次沒有喝多?勸他晚上一定要少喝,身體不饒人,四十好幾的人,哪能跟年輕時候比。”

水天昊連連應允,拍著胸脯保證說:“晚上就是捏住鼻子灌,我也不喝,保證清醒的回家來。”

“不行,晚上我得陪你去,喝多了有人照顧,不然你那些戰友喝多了誰送你?”聽說有飯局,文雅潔變著法兒想去噌飯,還要找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讓你沒辦法拒絕她。

“這樣不好吧,馮玉泉打電話,沒說請你,死皮賴臉的跟去,他們給你臉色看,你臉皮厚,可能無所謂,可我這張老臉丟不起啊!你還是不要去的好。”水天昊會朋友,不喜歡帶家屬,特別是沒有邀請家屬參加的情況下,冒然帶去,會增添不少麻煩。

“你那些戰友,哪個我不認識?一個人去,我不放心。”文雅潔說這話,自有她的道理。他這些戰友,不是現役軍人,就是政府官員,也有給部局領導開車的駕駛員,手中大小有些權力,晚上喝完酒,在酒精的刺激下,說不定跑去美容院、洗頭屋、泡腳房、按摩間,幹些見不得人的事,回家沒事似的裝醉,第二天問他,啥事想不起來,不曉得真的失憶還是裝糊塗。

水天昊不願帶老婆參加戰友聚餐,偶爾帶她去,怕人當啞吧,老是喧賓奪主,自作聰明,不分青紅是非的亂說,有時候弄得他很沒麵子。聽文雅潔的意思,非要堅持去,當著嶽父母的麵,不好明說。黃彩花也覺得去不合適,勸說道:“人家戰友吃飯,你跟去幹啥?晚上吃完飯陪老娘打麻將。”

“不能吃不能喝,幹坐著有啥意思?晚上拌幾個涼菜,清燉手抓羊肉。”文孝才不想讓她去。

文雅潔不樂意:“他那些戰友,家都在這裏,喝多了也能摸回家;他要是喝多了,東南西北分不清,大冬天倒在雪地上凍死咋辦?我可不想這麽早當寡婦。”

黃彩花兩眼怒瞪:“越說越不像話,你去了,嬌嬌哭鬧怎麽辦?”

“有娃娃陪她玩,她不會哭。”文雅潔還在堅持。

水天昊聽她跟父母較上了勁,怪誕道:“好好,你去吧,我在家看孩子。”

“你那些戰友,好心請你吃飯,這話你也能說出口。”文雅潔苦笑。

當著嶽父母的麵,水天昊不想多說,瞪眼道:“去吧,去吧,晚上小心撐死你。”

文雅潔笑道:“放心吧,我不會讓肚子吃虧的。”

水天昊沒心思玩麻將,胡亂的接牌扔牌,一把沒有胡過。手機又響了,是小朱的電話:“董事長,到了部隊大門口,哨兵不讓進,您說我咋能進去?”

“我說不要過去,你咋就不聽話哩。”水天昊的嗓門提高八度:“這會不在家,你咋不相信?你把電話打到這個固定電話上。”水天昊告訴他丈母娘家的電話號碼。

“喂,董事長,這是烏魯木齊的區號,你真的不在家啊!我還以為你不讓進家門。我帶了兩條鹿鞭,這玩意兒不好弄,你住在幾號樓,放在你家對門冷凍好,你回來拿。”

“千萬不要這樣,我不在家,說了你也進不去,還是提回去吧,以後有啥事,盡管來找我。感謝你跑七十裏路過去看我。”

水天昊掛斷電話,心裏罵道,他奶奶的,馬鹿是國家重點保護動物,兩條鹿鞭害了兩頭鹿爸爸的性命,要不是像他這樣溜須拍馬之人想方設法托人采購,哪來的銷售市場?此鞭來路不明,就是在家,我也不會收;牛馬市場上每天銷售那麽多牲畜,牛鞭、驢鞭都被高級賓館高價搶購,一般人買不到,更何況是國家保護動物,這不是犯法嗎?要是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絕不能替這夥人開拓市場,打開銷路。

水天昊心裏還在罵娘,手機又響了,辦公室賈利謀主作通知他,說是明天上午十點鍾,安監局在政府四樓會議室組織召開企業法人會議,市委領導參加,這個會議非常重要,務必要準時參加。

七天長假還沒有休完,安監局召開會議,恐怕不是什麽好兆頭,不是那個省市發生重大事故,就是本地企業發生安全隱患。他常常上網瀏覽新聞,過節這幾天,全國各地發生了好幾起重大事故,不是燃放煙火引發重大火災,就是車輛嚴重超員,引發重大交通傷亡事件,還發現幾起黑煤窯強迫智障殘疾人挖煤,煤老板忙著請財神爺喝酒,煤窯透水淹死十多人無人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