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昊正在參加安全生產工作會議，手機振動了好幾次，是工會主席仇寶玉打來的，沒好意思接聽，心裏卻在胡思亂想：上午參加安全生產工作會議，打電話不接，仇寶玉應該知道還沒有散會，為啥接二連三的打個不停，莫非有什麽大事？這個時候，工地發生事故，以後政府開會，大會批，小會點，還要拿職工們的血汗錢賠償損失，這不是要公司的命嘛。
水天昊正在胡思亂想，手機又振動了幾下，兩眼望著仇寶玉的名字果斷的壓斷了電話。坐在他身邊的化工集團董事長吉布提輕聲說：“手機響了，你咋不接？”
“這個時候，最怕接電話，不是不接，而是不敢接。”
“怕領導聽見批評？”
“不是怕批評，而是怕出事。”
“哪有這麽巧？”
“建築企業不像你們化工集團，現在正是施工旺季，弄不好就會出事，一旦出事，就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安全生產會議還沒有結束，要是發生責任事故，還不樹為反麵典型？”
“工地要出事，誰也擋不住，擔心也沒用啊！放寬心，不會有事。”
兩人說話間，鄭副市長宣布散會，水天昊沒顧得上向熟人打招呼，風風火火擠出會議室向樓下跑去。他剛跑出辦公樓，仇寶玉打來電話：“董事長，大事不好了。”
“怎麽啦？”
“我那輛車報廢了。”
“怎麽回事？”
“我和工會幺主任想去醫院看望兩位住院病號，小趙開車去買禮品，沒想到追尾撞車，他也受傷了，送進醫院搶救，醫生說，皮外傷，無大障。”
“誰負主要責任？”
“交警現場認定，小趙負全部責任，前麵大貨車損失不大，我那輛車嚴重受損，大貨車駕駛員看到小趙傷得不輕，人家沒要賠償開走了。唉，我那輛破車要是修複，又得花上萬元；跑工地沒車坐，也不是個事兒。”
“車子的事現不說，你帶上慰問品趕快去醫院，我剛開完會，直接去醫院看看小趙。”
水天昊萬萬沒有料到，工會主席的駕駛員小趙追尾出車禍，頭部受傷，兩腿骨折，住院搶救。車禍猛於虎，雖然沒有傷著別人，傷了自己也是事故。小趙是個老駕駛員，平時開車挺沉穩，偏偏就是他發生車禍，萬一追尾撞死怎麽辦？一條人命六十萬，扔下老婆孩子，將來怎麽辦，還不是公司的包袱？不幸中的萬幸，小趙傷情不重，花幾萬住院費，劃不了多少錢，至於那輛破車，也不用修了。公司領導的車輛，正好借此機會想辦法改製，領導不配車，鼓勵自己花錢買車，視車如命，我看以後還怎麽出事。
水天昊從醫院出來，安排工會幺主任趕快打電話通知機關部室以上負責人開會，傳達安全生產工作會議精神，通報這起車輛事故，提醒公司領導管好自己的人，帶好自己的車，安全部、工程部、物資部、工會、保衛等部門組成聯合檢查組，對所有工地進行一次安全隱患大檢查，發現問題限期整改，不戴安全帽、不係安全帶、不裝安全網、不設安全道、支架亂放、鋼筋亂擺、磚塊亂扔、砂料亂堆的工地，嚴懲不貸，從重處罰，確保工地不發生問題。
水天昊最後強調：“通過這起車輛事故，讓我想明白了一個問題。我給大家算一筆帳，這起車輛事故，小趙負全部責任，幸虧沒有生命危險，就說這兩條斷腿，從手術接骨、住院治療、後續保養，少說也要幾萬元，小趙是公傷，以後幹不了重活，公司還得養老，每年少說也要四五萬吧；仇主席這輛舊車，沒有修複的價值，就是修也得上萬元；沒有車，怎麽跑工地？買新車少說也得十多萬。主席買了新車，其他幾位領導的車馬上到了報廢年限，以後換不換？不換車心裏肯定不平衡。這起車禍驚醒了我，更讓我下定決心，公司領導的車輛要改製，不改製不行。車多必然出事，一旦出事，就是亡人的大事，公司出不起事故，也不敢出事，這是為領導負責，為駕駛員負責，為廣大職工負責，也是為社會負責。”
水天昊講到這裏，望望魯大山，看看王世文、袁世華，從李甘新、趙大鵬、仇寶玉臉上瞟過，目光停留在工作筆記本上。會議室靜悄悄的，領導們都在等待他的下文。
水天昊拿起筆，快速的寫下幾個字，抬著說道：“我這裏有個初步設想，提出來供大家參考，看沒有比這個設想更好的辦法，總的原則，以後公司就留四五輛伊維柯，供公司部門跑工地用，領導一律不配公車，鼓勵出錢買車，公司每年發放燃油補貼。到底發多少合適？據我測算，公司領導出差開會跑工地相對多一些，現在的油價是每升五塊八，平均每天按二百公裏計算，也就是一百二十元的油費，每月三千六百元，一年是四萬三千二百元，考慮到油價的上漲因素，每年就按五萬元計算，大家可以仔細算一算，這個數目不算少吧。也許職工們聽後，以為是變想發獎金，肯定有意見，遇到這樣的問題，大家可以幫職工們算算帳，聽聽大夥的意見，到底領導占便宜，還是公司占便宜。”
水天昊又在筆記本上草草畫了幾筆：“領導坐公車，駕駛員的工資少說也有五萬多吧，一年的油費是多少？據我所知，公司機關這一塊，一年的燃油費是六十多萬，六十多萬是多少油料，大家可以好好算算。還有修理費、保養費、保險費等等，公司要多花上百萬元，這還不包括下屬各單位的車輛，全公司有多少輛車？這個帳不難算。就公司機關來說，每個領導每年補貼五萬元，八位領導才是四十萬，也就是裁減駕駛員的工資，作為燃油補貼足夠了。照我剛才的簡單算法，公車公用，包括五輛伊維柯，每年的費用少說也得二百萬，取消領導公車消費，為公司節省一百萬，不是什麽大問題。公司領導改了，分公司的專用車也要改，大家仔細算算，公司上百輛公車，為公司節省多少錢？要是職工有疑問，大夥幫他們算算這筆帳，到底是為公還是為私？這隻是我的初步設想，財務部把各項車輛耗費算清楚，張貼機關辦公樓、分公司辦公樓公示，廣泛征求廣大職工意見。下麵廣開言路，請各位談談自己的看法。”
水天昊說完，朝魯大山總經理點點頭，示意他先表個態。魯大山自然明白董事長的意思，他坐起身，掃視一圈，幹咳兩聲：“董事長的這個設想非常好，我完全同意，車改不是為了個人，是實實在在為公司著想，為廣大職工的切身利益著想。這次車改，領導補貼五萬元，相當於職工一年的工資收入，聽起來不少，可能有些職工想不通，甚至會發牢騷，認為是領導變相發補貼，實則不然。領導配公車，就得配駕駛員，駕駛員一年的工資就是五萬，不包括每年的工資增長。這些駕駛員精減下來，充實到其他崗位，還能為公司創造更多的價值。供養駕駛員的工資拿出來作為領導的燃油補貼，為公司節省下的可是六十多萬元的利潤，當然不包括五輛伊維柯，還有保險費、維修費、過路費等等雜七雜八的費用，一輛車少說也得三萬多吧，八輛車又是二十多萬，要是不小心發生個責任事故，就像今天的小趙，如果撞死幾個人，按國家規定，一條人命就是六十萬，還有未成年子女的扶養費，喪失勞動能力的父母贍養費等，沒有上百萬拿不下來；傷殘了更難辦，這是個無底洞，公司有堵不完的洞。我認為這個設想非常明智，敢想別人不敢想的事，敢做別人不敢做的事，我們就要做這個敢吃螃蟹的人。是一本實實在在的經濟帳，年底分紅夠買車了，自己開車心裏踏實。我就講這麽多。”
王世文副總經理喝了半口茶，瞄了一眼董事長，翻動了兩下單眼皮：“變個法兒幹事，這就叫改革，車輛改革，這個提法很好，聽了董事長、總經理這筆車改帳，對公對私都有好處。凡事都有兩麵性，對公好處多，對私來說，好處相對少一些，反之亦然。比如，公司領導事務繁忙，有個專職駕駛員，平時要是有個啥事，還能讓他跑一跑；以後沒有駕駛員，連個跑腿的人都沒有。董事長是領導出身，部隊就是當官的，思想覺悟高，一心想著廣大職工，這個我能理解，工作上沒啥說的，你說東我決不會向西。可是，今天發生了一起車輛事故，董事長一句話，就要公車改革，總得讓職工轉過彎來吧，這樣未免太倉促，我也是為公司著想，凡事總得有個過程，不能說改就改，說變就變，這與私營企業有啥兩樣？再說，我還沒學會開車，年紀大了，視力不好，我也不想學開車，就算我買得起車，誰幫我開呀！我認為還是好好考慮考慮。”
仇寶玉聽王世文說不想開車，還找出這麽多理由，掃視了一眼會場：“虧你還當過分公司經理，覺悟還不如我這個項目經理。你看看現在的項目經理，哪個不是自己開車，哪個項目經理的私車不比你這輛公車高級？大街上高級轎車多得很，哪個不是大老板自己開車？啥年代了，還不想自己開車，不想開車，走路有利健康，符合國家環保要求。哈哈哈，我開車吸的是二氧化碳，你走路散步，這是有氧運動，你肯定比我高壽。我讚同董事長、總經理的設想，公車改製，這是趨勢，堅決支持。”
“我也談談自己的看法”。紀委書記李甘新說：“我當了幾十年的會計，對公車消費最有發言權。剛才，董事長算了公車消費這筆帳，我認為非常可行。公車改製是件好事，凡事都得從長計議，不要光看眼前利益。我不會開車，當財務總監的時候，也沒有享受過專車，跑外麵辦事，抓到誰的車坐誰的車，每個駕駛員的德性我還是了解一些。過去有些駕駛員，早晨出車加滿油箱，晚上回來用完了，打著領導的旗號報銷油費，其實他哪也沒去，就在市區跑了幾趟，後來我才了解到，駕駛員將汽油抽出來便宜買給出租車。這兩年限量加油，按出車進程簽單報銷差旅費，杜絕了倒賣汽油的現象。過去還有一種現象，駕駛員三天兩頭的大修車輛，領導也不管不問，見發票就簽字。領導簽了字，你說我報不報？不報吧，得罪人；報銷吧，車輛維修實在是太勤。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領導手下幹工作，還得考慮自己的飯碗。所以，前幾年，車輛維修費一直居高水下，到頭來，領導還要問你，維修費咋這麽高，讓我怎麽回答？公車還是改了好，我不會開車，有空我去練車，練得差不多了，去駕校考個駕照，借錢買輛車，起碼也是個有車族。哈哈，我就說這麽多。”
“李書記說得對”。袁世華副總經理接話說：“我也坐了好幾年車了，以前沒想著學車，公車改製是件好事，堅決支持。我讚同李書記的想法，有空跟駕駛員練車，練得差不多了，去駕校考個駕照，做個有車族，帶著老婆孩子外出旅遊也方便。說實話，有時候外出遊玩，真想自己開車出去，苦於沒有駕駛證，開車技術也不行，始終不敢上路。再說了，駕駛員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家庭需要照顧，節假日外出，還得耽誤人家休息，有時候靜下來想想，駕駛員也是人，幹這行真不容易，以後自己開車，想去哪去哪，不用考慮駕駛員的感受，良心上也好受些。”
趙大鵬是項目經理出身，當過幾年分公司經理，自家也有車，當了這個財務總監，公司沒給他配車，上班、辦事、跑銀行，開著私家車，怕公司員工說閑話，油費也是自己掏。剛才董事長、總經理算了八位領導，雖然開大會上不了主席台，大小也是財務總監，享受公司副職待遇，這次公車改革，領導補貼五萬元，不會少了我吧。
趙大鵬想到這，朝水天昊、魯大山和其他幾位領導笑笑，望著眼前的筆記本說：“八位領導，這個，這個八位領導，就是八個駕駛員，大半年來，雖然我是自己開車，起碼為公司節省了三萬多，這就是效益。效益是什麽，效益就是金錢，不然，我們追求效益幹什麽，還不是為了讓職工得到更多的收益。我向各位報告一個好消息。年初儲備的一萬噸鋼筋，每噸三千五，這兩個月猛漲，現在每噸漲到七千，真正翻了一番，這就是三千五百萬的利潤。魯總跟鋼鐵廠簽訂合同，鋼材就是再緊張，首先要保障我們公司，好多建築企業進不到貨，延誤工期就是損失，他們都跑到物資公司進貨，幾家鋼材銷售公司也從我們這兒進貨，到目前，已經訂出去兩萬多噸鋼材。聽說新疆的水泥出口到俄羅斯、哈薩克斯坦等國家，目前水泥供應也很緊張，每袋水泥張了五元多，水泥廠停滿了運輸車，拉不到水泥，公司儲備的十萬噸水泥，還不夠公司用，三月份又訂購了二十萬噸，其中十萬噸被兄弟單位買回去應急，一噸淨賺一百元，十萬噸就是一千萬。照這個勢頭漲下去，光建築材料這一塊，公司就可以穩賺三個多億，年底分紅，還怕買不到一輛好車？我非常讚同董事長、總經理的這個想法。”
趙大鵬說完，又向水天昊、魯大山笑了笑，合上筆記本，雙手交叉放在胸前。水天昊臉上掠過一絲微笑，望著部室負責人問：“你們幾位部長、主任還有什麽好的意見或建議，提出來供大家探討。牟部長是管工程的，你先帶個頭，公車應該怎麽改？”
牟長春聽董事長點他的將，摸了摸散亂的頭發：“說實話，今年的工程體量大，工期緊，用工多，我和安全部的金部長、工會的幺主任跑工地最多，沒有車肯定不行，不管怎麽改，公司機關也得留幾輛車。特別是外地工程，幾個部門還得分頭跑，車少了跑不過來，建議五輛伊維柯公司留用。”
安全部金山部長接話說：“安全部天天往工地跑，基本上需要固定一輛車，還得順路拉上分公司安全科的同誌。安全是公司的經濟命脈，隻要工地發生一起亡人事故，賠償費可以買幾輛伊維柯。車輛少肯定忙不過來，特別是參加重大工程開工典禮、召開現場會、組織重大活動的時候，五輛伊維柯就得跑好幾趟，這五輛伊維柯不能改了”
金山還沒有說完，工會幺主任說：“每年組織勞動競賽，文明工地檢查，組織文藝匯演，有時候連輛車都找不到，五輛車不是多了，而是少了。有幾輛車麵臨報廢，長途不敢跑，短途還可湊合的用。有時候工會跑外區慰問工地，需要拉麵粉、大肉、清油等慰問品，有幾次壞到半路，差點到不了工地。建議更換兩輛好車，跑遠路不怕扔到半路。”
幾位部門負責人都談了自己的看法，水天昊望望魯大山，喝了兩口茶：“還有什麽好的建議？”他環顧一圈，看大夥都在搖頭，說道：“大家談了自己的看法，意見或建議非常好。綜合大家的意見，就公車改製問題明確如下：一、領導的公車必須改製，有些車況還不錯，變賣了以後，更換兩輛伊維柯；二、領導利用便利條件，抽空跟駕駛員練好車，十一月中旬工程結束以後，再去駕校考個駕照，費用由公司統一報銷；三、每位領導每年補貼五萬元；四、財務部將公車改製這筆帳算清楚，上牆公示；五、先機關後基層，年底前全部改製完成。六、這項工作具體由王世文副總經理負責。七、安全生產例會上，由魯總向中層以上領導做個說明，先吹吹風，大夥有個心理準備。今天的會就開到這，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