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昊的電話打爆了,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公車改製,都想揀點小便宜。小車拍賣,不是兒戲,弄不好會害一身臊。他請來車管所專家,對七輛小轎車做價評估,而後統一掛牌拍賣,公司老板、政府官員、內部職工、閑散人員,有拐彎抹角打電話說情的,有托關係找門子低價想買的。公司明文規定,統一掛牌拍賣,公司領導皆不敢鬆口。水天昊是軍人出身,又是多年的領導幹部,辦事沉穩,遇事不慌,不管通過什麽方式求情,他都是開門迎客,以禮相待,不分親疏,從容應對,說得對方有口難辯,無言以對。

小車拍賣,出了仇寶玉那輛事故車無人問津之外,其他六輛小車,均已超出評估價成功拍賣,現場看熱鬧的數千名職工拍手叫好,都說公車改製,公司領導沒有變著法兒據為已有,公有資產不但沒有流失,而且比預想的價格還要高,這是一個求真務實、肯幹實事的好班子。

水天昊坐在辦公室忙著批閱文件,手機突然響了,是魯總打來的:“董事長,你好,這會我正在鋼鐵廠結賬,總共訂了十二萬噸鋼材,除了冬天儲備的一萬噸鋼材付清貨款外,後麵訂的十二萬噸鋼材,都是按合同價百分之六十預付的。今年的鋼材價格漲得高,比合同價高了將近一倍,鋼鐵廠周廠長說,我們是合作多年的老朋友,能不能高出合同價付帳?”

“周廠長也是一位講信用的老好人,他要求高付多少?”

“合同價一噸三千五,價格最高的時候,每噸七千二,超過一倍多。九月份,鋼材價格逐步回落,現在的價格是每噸五千八。”

“以後我們還要長期合作,給他個麵子,不管是七千二還是五千八,合同價是三千五。有錢大家賺,看在周廠長誠信合作的份上,每噸按四千結帳,每噸多付五百元,十二萬噸,就是六千萬,他可以向職工交差了,另外送他一百萬,這是對他的感謝。”

“每噸就是按四千元結帳,我大概估算了一下,平均每噸還要賺二千多,十二萬噸鋼材,少說也有二億五千萬的利潤,今年賺大了。”

“那邊的事談妥後,打電話叫財務部把錢打過去,回來後去水泥廠結帳,把外麵的欠帳清一清,大概盈利多少,按分紅獎勵規定兌現承諾,這對明年的工作有好處。”

“明年的鋼材還簽不簽合同?”

“目前,市場行情不明朗,緩一緩再說吧。”

水天昊掛斷電話,心想,今年冒著風險跟鋼鐵廠簽了供貨合同,幸虧鋼材漲價,穩賺三個億不成問題,職工們皆大歡喜;要是鋼材降價,不要說賠幾個億,就是幾百萬,沒法向職工交待啊!還好,水泥價格跟著大漲,穩賺五千萬,攪拌站淨賺一千萬,年初的決策沒有錯,六個億的利潤不成問題;按公司規定,利潤的百分之二十分紅,百分之二十發獎金,這就是二億四千萬,正好是十二萬噸鋼材的利潤;一個億的銀行貸款、幾千萬的國資委欠款,明年還有兩個多億的流動資金;對了,冬天花一千萬,再辦一個彩鋼廠,不但可以滿足公司需要,而且可以供應本地市場,明天還可以大賺一筆

水天昊正做著發財美夢,電話鈴突然響起:“喂,你好!”

“您好,董事長,我是衛生所的護士小蔡。”

“小蔡,怎麽啦?不要著急,慢慢說。”

“中午,我上街買菜,看見一位老大媽躺倒在地上,路人見了躲著走。憑著職業的本能,我將老大媽扶起,看她不省人事,擋了一輛出租車,緊急送往醫院救治。不知誰打的電話,她家兒子兒媳趕到醫院,不但沒有感謝我,硬說是我撞倒了他媽,非要讓我墊付醫療費。我身上買菜的二百多元交了住院費,還不知道上哪要呢。”

“清者自清,濁者之濁,你不要哭,吉人自有天相,好人必有好報。老大媽醒過來沒有?”

“還在急救室搶救。”

“她不會有事,事情總會弄明白。這樣吧,我讓小王書記過去陪你,老人家清醒過來,會還你一個公道。”

“萬一醒不過來呢?渾身長嘴也說不清,怪不得,老人摔倒沒人敢扶,車輛撞傷人不敢送醫院,小孩迷路不敢送回家,好心人成了冤大頭,以後誰敢做好事?”

“做好事沒有錯,公司不但不會怪罪,還要表揚你。世上還是好人多,老大媽真要是醒不過來,他兒子兒媳想從你身上訛錢,有公司做後盾,有五千名職工做靠山,能耐你何?”

“謝謝,董事長。”

“不客氣,公司支持你。不要著急,等老大媽清醒過來,把事情說清楚,還你一個公道。”

水天昊掛斷電話,腦海裏浮現出一連串怪事來。老人突然暈倒,沒人敢扶;孕婦半路生小孩,沒人敢伸援手;路人被車撞傷,沒人敢送醫院;小孩走路迷失,沒人敢送回家;更令人可笑的是,老婦突發心髒病,沒人敢上前急救,醫科大學的女大學生想救她,卻被“好心人”苦苦相勸,迫不得已,求路人簽字公證後,緊急送往醫院

五千年文明古國,十三億中華兒女,為點蠅頭小利,六親不認,眾友不和,兄弟反目,鄰裏相殘唉,泛愛眾,而親仁;有餘力,則學文。父母呼,應勿緩;父母命,行勿懶。父母教,須敬聽;父母責,須順承。冬則溫,夏則清;晨則省,昏則定。出必告,反必麵;居有常,業無變。事雖小,勿擅為;苟擅為,子道虧。物雖小,勿私藏;苟私藏,親心傷。親所好,力為具;親所惡,謹為去多好的古訓啊!現在的年輕人能背訟幾句?還不如美國小鎮上那位被困郊外的年輕人。

美國得克薩斯州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一位名叫克雷斯的年輕人因為汽車“拋錨”被困在郊外。正當他萬分焦急的時候,有一位騎馬的男子正巧路過這裏。見此情景,這位男子二話沒說,便用這匹馬幫助克雷斯把汽車拉到小鎮上。感激不盡的克雷斯拿出不菲的美鈔對他表示酬謝時,這位男子說:“這不需要回報,但是,你要給我一個承諾,當別人遇到困難的時候,你也要盡力幫助他人。”於是,在後來的日子裏,克雷斯主動幫助了許許多多需要幫助的人,並且每次都沒有忘記轉述那句同樣的話給所有被他幫助的人。

許多年後的一天,克雷斯被突然暴發的洪水困在一個孤島上,一位勇敢的少年冒著被洪水吞噬的危險救了他。當他感謝少年的時候,少年竟然也說出了那句克雷斯曾說過無數次的話:“這不需要回報,但是,你要給我一個承諾”克雷斯的胸中頓時湧起一股暖暖的激流:“原來,我穿起的這根關於愛的鏈條,周轉了無數的人,最後經過少年還給了我,我一生做的這些好事,全都是為我自己做的!”我要將這個精妙的故事,講給身邊每一位朋友,正義會傳染,邪惡也是如此,為現在的別人做善事也是為了將來的自己。社會就像一缸水,清水多了,社會自然會純一陣急促的電話聲打斷了水天昊的遐思,是王世文副總經理打來的,水天昊大聲喂了一聲:“王副總,你好!”

“董事長,我準備帶清欠辦和財務部的幾位同誌去附近幾個縣市清欠,沒有車輛怎麽辦?”

“五輛伊維柯不是閑著嗎?”

“魯總帶物資采購部去水泥廠,袁副總帶工程部下團場恰談工程項目,李書記坐車去市裏開會,一輛送大修廠大修,一輛跑不了長途。”

“給李書記打個電話,讓他開完會打的回來。清欠是大事,你坐車去,就說是我說的。”

“董事長,你了解李書記這個人,我打電話不合適吧!”

“這樣吧,你給駕駛員打個電話,李書記那兒我來解釋。”

領導的專車拍賣,目前還沒有買新車,這些人不是買不起,而是不想第一個站出來買車。幾位領導眼睛盯著水天昊,看他買什麽樣的車,做副總的買車總不能超過董事長、總經理吧。雖說是個人買車,有多大的實力坐多好的車,按理說無可厚非。可是,嘴長在別人頭上,本來是沒的事,傳來傳去,螞蟻變老虎,蒼蠅變老鷹,把自個兒幾十年的辛苦錢,都說成貪汙受賄,來路不明,冤死都沒地方訴苦。

水天昊外欠水天海一百萬,一年的工資都被老婆變著法兒要去花了,自個沒剩下幾個錢,要想買車,還得等兌現獎勵,分了紅利。做領導的沒有車不行,獎金、紅利還得還帳,就是買車,車的檔次不能太高,要不然,職工們會說,當了一年董事長,坐上了幾十萬的高級車,不是受賄便是回扣,要麽就是貪汙公款,渾身長嘴也說不清。買輛十多萬的車先坐著,等經濟狀況有了好轉,以後想坐什麽車買什麽車,誰還能說啥?

水天昊正要準備下班,辦公室走進三位退休老幹部,這不是四分公司書記寧效理,六分公司書記杜威,裝璜公司書記恩惠嗎,他微笑的迎上去,握手道:“哎喲,什麽風把你們三位老書記吹來了?稀客,稀客,請坐。”

“你平時工作忙,退休後沒敢來打攪。”寧效理說。

“公司效益這麽好,聽職工們說,年底兌現獎金,還要分紅。獎金不敢想,紅利也沒我的份。我們幾個過來,就是向董事長求個情,看在為公司辛苦幾十年的份上,看能不能將股金補上。”六分公司書記杜威也想年底分點紅利。

“唉,我們幾個糊塗啊,當初咋就想著退股哩,你看老麻子、趙黑子、劉瘸子那夥人,家裏生活那麽苦,東拚西湊借來五萬元入股,還不是照樣退休養老?年底還能分到紅利。董事長,我老伴癱瘓臥床,吃藥打針花費不少,孩子又沒有工作,靠我兩千多元的退休金,實在是養不起啊!”裝璜公司老書記恩惠訴起了苦。

水天昊算是聽明白了,這幾位老書記唯恐天下不亂,當初非要鬧著退股,而且私底下傳閑話,瞎攪和,造謠說入股是騙局,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煽動老職工退股,還說是確切消息。不明真相的老職工,跟著起哄退股,這回聽著公司效益不錯,又來打探消息,說不定又要煽動老職工,不是聚集上訪,就是纏著領導訴苦,鬧得你不得安寧。

水天昊想起這幾個老家夥煽動退股的事就來氣,還是分公司的支部書記,覺得自己到了退休年齡,什麽話兒敢說,什麽事兒敢做,什麽地方敢去,什麽要求敢提,眼看著公司效益好了,職工可以分紅發獎金,泛起了紅臉病,又想半路入股,以為公司是你家銀行,想什麽時候取錢就來取,想得倒美。

水天昊客氣的請三位老書記喝茶:“老書記,請喝茶。逢年過節,老是想去看你們,總是脫不開身。今天,你們三位找我說說心裏話,這是對我的信任。我也知道,你們的退休工資不是很高,經濟條件不是很寬裕,心情可以理解。但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公司有公司的管理辦法,你們都是奮鬥了幾十年的老員工,又是分公司的老書記,公司的規定大概也了解。到了年底分紅的時候,你們提出入股,就是我同意,五千多名員工也不會答應,要是這話傳出去,你過去那些同事、員工怎麽看你?你們站在我的角度想想,假如我是你手下的員工,平時吊兒郎當,不好好幹工作,年底發獎金的時候,跟其他員工一樣領獎金,你會怎麽想?都是老幹部了,這些道理不用講,你們心裏也明白。”

“這時候提出補股,我也覺得不合適,可是心裏虧得慌啊!”

“都怪我糊塗啊!當初為啥不往好處想,公司就是虧了,不就是十萬嗎,人家賠得起,為啥我不行?還是自私搗的鬼。”

“當初要不是章文進、彭高峰、李曉麗幾位大股東鬧著退股,我也不會退股。”

“人家是國家處級幹部,就是不當公司領導,政府也會安排一份好工作。你看章文進,進了城鄉建設局,雖然沒有職務,正處級調研員,工資待遇不會變。彭高峰當了城建投資公司的總經理,權力比公司老總還大;李曉麗退休,享受副處級待遇,比我們強幾十倍,跟著他們退股,瞎眼了。”

“都怪你,要不是你鼓動我退股,哪有今天這後悔事?”

“什麽,我鼓動,你是豬腦子?”

“都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咋能這麽說老寧,老杜你也是,唉!”

“就是嘛,動不動罵豬腦子,你腦子好用得很,還不是跟我一樣,想買後悔藥。”

水天昊見幾位老書記吵紅了臉,忽的站起來,像是要打架,要是辦公室打起來,誰也下不了台,還得留下一連串的笑柄。他趕緊起身,站在三人中間,勸說道:“玩笑話,不要傷了和氣。這樣吧,中午,我請三位吃飯。”

“哼,開不起玩笑,誰跟他吃飯,我走了。”寧效理生氣的走出辦公室。

杜威看到寧效理生氣的轉身離去,狠狠瞪他一眼:“小心眼,怪脾氣,老變態,咋能跟這種人交朋友。董事長,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是啊,早該下班了,董事長還要吃午飯,咱們走吧。”恩惠拉著杜威走出辦公室。

“二位慢走。”水天昊目送兩位老書記下樓,心裏一陣竊笑,三位老書記合夥來找麻煩,幾句話不投機,竟然吵了起來,不歡而散,這樣也好,省得我中午管飯。

水天昊下樓,走進山東水餃館,看見沙娜一個人吃水餃,他想退出來,卻被她抬頭看見,臉上掠過一絲興奮,立即站起身,拉他坐在對麵:“老板,再來五十個羊肉韭菜。”

“你娘不是做好午飯等你嗎,怎麽沒回去吃?”

“心裏煩,不想回去。”

“為什麽心煩?”

“昨天晚上,跟婆婆吵架,老公不高興,一氣之下回了娘家。我爸數落我的不是,為這事,我媽跟我爸大吵一架,煩死人了。”

“遇到這事,真夠煩人的。不過,你想過沒有,你為啥要跟婆婆吵架,老公為啥不高興,你媽為啥要跟你爸吵架,起因是什麽?難道跟你婆婆吵架,老公幫你不成?”

“你也怪我?”

“不是怪你。跟你婆婆吵架,弄得兩家五口人不高興,你還在這兒生悶氣,你父母怎麽想,你老公怎麽想,你婆婆怎麽想,你女兒怎麽想?找到問題的根源,才好解決問題。你說,為什麽跟婆婆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