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軍營裏呆的時間,水天昊的確沒有文雅潔時間長,但論兵齡,卻是她的六七倍。文雅潔一句大哥,逗得他哈哈大笑。她那小時候的可愛模樣浮現在腦海中。

水天昊、文雅潔參加完老周家的婚禮,趕緊回到家中,嬌嬌自個兒在家玩耍,房子裏亂糟糟的,地上全是紙片,說是她疊的飛機。雪白的牆麵用水彩筆亂畫,沒有一塊幹淨的地方,氣得文雅潔瞪眼大罵,讓她拿濕毛巾去擦,嬌嬌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大哭起來。

“爸爸,擦不幹淨。”嬌嬌回頭望了一眼水天昊,邊擦邊哭。

“給你講過多少回,你就是記不住,擦不幹淨不要吃飯。”文雅潔站在身後大聲罵道。

水天昊望著可憐的孩子,想帶她去打針,但怕文雅潔生氣,沒敢說出來,要不然還說跟她對著幹,嗬嗬笑道:“擦掉乳膠漆黑黑的多好看,嬌嬌真聰明,牆下麵都擦掉,看人家笑話不笑話。”

“難看死了,麻布放下去,地上的紙片揀幹淨。我再說一遍,牆壁不能亂畫,記住了沒有?”文雅潔看她擦掉一塊乳膠漆,露出黑黑的水泥牆。

“記住了。”嬌嬌放下麻布,揀起地上的廢紙片,一張一張扔進垃圾桶。

“揀幹淨了,我帶你去打針,好不好?”水天昊幫忙揀紙片。

“媽媽說,吃藥感冒就好了,我不打針。”嬌嬌說。

“打針好得快。你不打針,幼兒園不要你怎麽辦呀?”水天昊說好話。

“打針疼得很,我不打針。”嬌嬌聽說帶她去打針,眼淚花兒掉下來。

“昨天打針了沒有?”

“沒打針。”

“你媽媽不是說住院打針嗎,怎麽沒打針?我看看手。”

“媽媽說吃藥就好了,藥甜甜的可好喝了,爸爸,給我拿藥吧。”

嬌嬌的手上沒有針眼,水天昊望著文雅潔,質問道:“你不是說住院打針嗎?怎麽看不見針眼?護士的水平太高了吧。”

“我既要上班,又要洗衣做飯,哪有閑功夫陪她打針?站著說話腰不疼。”文雅潔吼叫起來。

“打就打,沒打就沒打,有必要騙人嗎?”

“我不騙,你能回家?還是丫頭重要,要是兒子有病,你肯定不回來。”

“十七八歲的小夥子,打針還需要照顧?”

“孩子小的時候,吃藥打針你也沒管過。”

“要你這個專職保姆幹啥?”

“我這個專職保姆是照顧兒子的,不是照顧野丫頭的。整個機關大院的人都說,這個丫頭像你,我真懷疑是你生的。”

“怎麽又提這個問題,說話注意點,孩子能聽懂話了。”

“聽懂又咋啦,這個院子人多嘴雜,她遲早會知道。”

“隻要你不說,別人說啥,她也不會相信。再說了,有出生證明,戶口本上是長女,剛出生時候的照片也有,就說是你回老家偷生的,怕受部隊處分,對外說是報養的,別人自然不知道。你說,她會相信誰?”

“我總覺得,這個孩子與你有關。”

“廢話,她是我女兒,你說有沒有關係?”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你是什麽意思?”

“別裝糊塗。這事咋趕得那麽巧,送你父親回老家,你就說好了,八月份抱孩子回來,真是奇巧。”

“你的意思是我回老家與情人偷生的,有八個月出生的孩子嗎?你這個女人是咋當的。”

“不是說你回老家偷生,這幾年你住在軍墾市,我不在身邊,沒人盯著你,女人帶回家鬼混,可能懷了孩子跑回老家了,兩人商量好,兒子她帶,女兒你帶,所以,你早就知道她是個女孩。是不是這回事?”

“我跟那女人說的話,你怎麽知道?哎喲,真沒看出來,你長了一對順風耳,千裏眼。這話你知道就行了,千萬別在外麵亂說。”

“你咋這樣,怎麽不反駁?”

“反駁?反駁啥,你不是常說,瞎子畫貓,越描越黑嗎?這話你說了三年多了,不知道還要說多少年,我有必要反駁嗎?你愛咋想咋想,巴不得丫頭是我親生的,長得越像,我越高興。”

“看見她,就像看見你的影子,不由得亂想,你倒是高興了,我的感受哩,你替我想過沒有?”

“丫頭像我,自然是你親生的。不要像水天河,好不容易養了個民族小姑娘,還讓騙子給拐走了。他之所以對這個丫頭不上心,就是因為她長得像民族人。小兩口帶孩子走在大街上,熟悉人知道是報養的,不知情的人怎麽想,心裏肯定說這個女人不正經,那樣好不好?”

“那是他的事,我在問你哩。”

“不知你忘了沒有,我們去哈維莊,一位年輕媽媽帶著一對雙胞胎,兩口子都是漢族,孩子卻像哈族,深眼窩,藍眼睛,卷頭發,你問,孩子他爸是不是哈族,年輕媽媽指著坐在後座的年輕男子說,他爸爸是漢族,孩子喊爸爸,他也不好意思答應。你說,綠帽子開花結果了,作為男人,以後怎麽做人。丫頭像我,走在大街上,起碼不會受人誤會。不跟你說了,我給所長打個電話,帶丫頭去打針。”

“昨天開好了,找值班護士打就行了。”

衛生所所長跟水天昊同年兵,又是近老鄉,醫科大學畢業後,一直在醫院當醫生,黑熊所長退休後,調任機關衛生所所長。水天昊帶孩子去打針,嬌嬌跟在後麵不想去。

水天昊陪丫頭打了兩天針,感冒症狀明顯好轉,燒也退了,嬌嬌有精神玩了,成天纏著水天昊玩,隻要他挨到沙發,小家夥不是爬到肩膀上,就是坐在懷裏,盡情享受著父愛。文雅潔看在眼裏,氣在心裏,不是罵嬌嬌去看書,就是打發她取這幹那,還一個勸兒的發牢騷:“兒子這麽大的時候,也喜歡跟你玩,不是爬肩膀,就是上頭,多可愛。結果,你把他從頭上拉下來扔在沙發上,讓他老實點,從那以後,再不敢上頭了。再看看這個丫頭,蹬鼻子上臉,怎麽折騰你都不管,不知道你這心是咋長的。”

“兒子蹬鼻子上臉,不揪頭發上不去,你不知道頭發揪得有多疼,我不說他,說不定,早就成光頭了。”

“丫頭蹬鼻子上臉不揪頭發?”

“丫頭踩著沙發背上頭,不揪頭發,嗬嗬嗬。”

“兒子小時候感冒,都是我陪他住院打針,問問良心,你陪過幾次?”

“那時候不是工作忙嘛,再說了,你專職在家帶孩子,用不著我。”

“兒子小時候享受過多少父愛?不管不問,冷血動物,再看看這個小丫頭,好吃好喝好玩的,要什麽有什麽,好時代都讓她趕上了,我真替兒子叫屈。”

“這麽說,他沒有趕上好時代?”

“那個時候,你天天負債生活,買得起好東西?你給孩子不買玩具,我買幾個小人兒,小汽車,你還不高興。自從有了這個小丫頭,你每次回來,哪次沒給她買東西?”

“我給她買好東西,沒讓他吃,還是沒讓他玩,說話要有良心。”

“你買的那些垃圾食品,是兒子吃的嗎?你的那些小飛機小汽車是兒子玩的嗎?有本事,買輛真汽車回來,讓兒子做回富二代。”

“什麽是富二代,你明白不明白?”

“意思是老子致富,兒子花錢,到了第三代沒錢花了。”

“嗬嗬嗬,解釋得好。老子辛辛苦苦掙錢養家,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給兒子買樓房,送汽車,講吃講穿,遊手好閑,老子的家業敗完了,賴上孫子掙錢來養活他,富不過三代,這就是中國人的悲哀。”

“年終了,該發獎金了吧,發多少?能不能買輛車,周末你不用來去跑了,我們娘仨開車去看你。”

“發了,買輛自行車花不完;買輛摩托車綽綽有餘,買輛三輪車不成問題,買四輪車恐怕有點困難。你想買幾輪的?”

“當然是四輪的,五輪六輪的給我,我也不開。對了,樓下停了一輛白色的新車,不知道是什麽車,看上去比部長、政委的專車還高級,估計也得二三十萬,誰家這麽有錢。”

水天昊覺得有些好笑,部長、政委是師級幹部,坐的是二三十萬的假牛頭,坐車有規定,價格高了軍區不讓買。而樓下那輛白車,是八十多萬的進口車,部隊機關大院,都是領高薪的白領,早就進入小康之家,買十幾萬、二十萬的小轎車大有人在,但是要買八十餘萬的高級越野車,恐怕沒有幾個。文雅潔驚歎人家有錢,樓下那輛新車起碼也值三十萬,她想都不敢想,啥時候能買得起這麽高級的豪華越野車。水天昊想到這,嗬嗬嗬大笑兩聲:“樓下那輛車,送你要不要?”

“從來沒想過,我也不敢想。買輛十幾萬的小車,我就心滿意足了。”

“十幾萬的小車?要求太低了,不買則已,要買就買高級車。我要走了,帶好丫頭,給你買輛好車。”

嬌嬌聽說爸爸要走了,停止玩耍,望著他問:“爸爸上班去?”

水天昊抱起小丫頭親了親:“爸爸上班,給你媽媽掙錢買小車,你要聽媽話,牆上不要亂畫,記住了嗎?”

“記住了。”嬌嬌擰著水天昊的鼻子說。

水天昊放下嬌嬌,穿好衣服,望著水龍威的書房說:“星期六,水龍威不休息;星期天,不知道忙啥,早晨出去,再也沒有回來。”

文雅潔怪怨道:“你還曉得有兒子,每次回來,能跟兒子說幾句話,家裏有你沒你都一樣。”

“一問三不知,說什麽?馬上高中畢業了,成天貪玩上網,不務正業,看他考什麽大學。十七八的小夥子,還不會想事,看著就來氣。”

水天昊走出家門,文雅潔忙問:“車不過來接,又要擠公交車回去?”

“這兒沒飛機,火車按時按點不方便,隻有坐公交車方便。你不下樓送送我?”

“好好好,送送你,等我一會兒。”

文雅潔穿好衣服,讓嬌嬌在家坐一會兒,她送爸爸下樓就回來。嬌嬌非要鬧著送爸爸。她感冒還沒有好,怕受風寒加重,不敢帶她下樓。

水天昊走出單元樓,看見一幫小夥子圍著自己那輛新車議論,不曉得誰家買了這麽高級的車。這幾個年輕人都認得水天昊,知道他是大公司的董事長。年輕人看到水天昊走出來,回頭望著他:“這車不會是你的吧!”

“我哪能坐得起這麽高級的新車。哈哈哈。”

“大公司的董事長,你坐不起誰坐得起,在這個大院裏,就你有資格有能力買這麽高級的新車。”

“以後當了大領導,公家派高級專車,你們都有希望。”

年輕人不離開,跟他問這問那,他也不好意思開車。文雅潔看著高級小轎車:“這是什麽車,這麽漂亮。”

年輕人說:“你看這標致,這就是正宗的牛頭車,聽說七八十萬,誰能買得起。”

文雅潔隔著車窗朝裏望:“牛頭車,比部長、政委的牛頭還漂亮。”

“那是國產的假牛頭,哪能跟這車比。”

天漸漸黑下來,再不回去,恐怕就得趕夜路了。他剛學會開車,技術不是很好,晚上行車不安全。車鑰匙手裏握了半天,手心都冒汗了,車開還是不開?不開吧,可能要走夜路,開走吧,年輕人會說自己宣富,真是不好意思。老婆子要是知道這車是他買的,不知道會樂成什麽樣。他心一恨,搖控器打開車門,向大夥打了聲招呼,開車上路了。

年輕人用羨慕的眼神送他離開,文雅潔驚呼道:“這車是你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