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河大笑著掛斷電話。水天昊心想,這個采沙廠本來是給你辦的,隻是你沒有文化,不懂管理,二哥先替你打理,等五十萬還回來,你也就學得差不多了,這個廠子全交給你打理,隻要康居集團這棵大樹不倒,沙子就不愁銷路,其他建築公司跟著康居集團,訂購天河采沙廠的沙料。等傻兄弟手裏有錢,走路腰杆子硬了,說話底氣足了,出門有車坐了,還愁找不到媳婦,這才叫治標治本,抓住了解決問題的根本。

其實,水天河天生並不笨,隻是人窮誌短,說話辦事沒底氣,那些女騙子正是利用這一點,行騙屢屢得逞。這麽多年過去,為啥媒人介紹的對象見了他,一個都成不了;那些沒男人滿街跑的野婆娘,見他一麵,覺得有利可圖,先是示好,然後跟他回家騙吃騙喝,變成法兒騙錢花,實在榨不出油水,拍走人,這都是窮根惹的禍。

水天昊帶著王副總、袁副總和十個施工單位的經理赴南方發達省市考察,學習借鑒建築行業先進管理經驗,推動公司發展再上新的台階。水天昊考察回來,召開全體幹部大會,介紹考察情況,推廣先進經驗,鼓勵全體員工爭先創優,比學趕超,推動公司跨越式發展,在物價飛漲的年代,盡可能提高廣大員工的生活水平。

八月十五中秋節,辦公樓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他忽然想起,機關全體幹部提前回家團圓賞月。水天昊走進辦公室,提著單位發的兩盒月餅,準備回家看丫頭。

水天昊剛走出辦公樓,木易仁打來電話,也許是中秋問候吧,問道:“婚禮辦完了?”

“婚禮是完了,禮還沒有交給尕姨夫,問你怎麽辦?”

“禮咋還沒交給他?”

“是這麽回事,我是昨天過來的,親房們的禮還沒有收,每家三十元。你看怎麽給?”

“我不是給你六百嗎,帶多少給多少,有啥難辦的?”

“你不了解老家情況,以前的婚事都是二十元,今年是三十元,大家都一樣。你給尕姨夫六百,我怕二姨夫、三姨夫知道了不高興。”

“二爸家的大妹子跑去嫁給回族哥哥,給我沒打電話,不知道;水天娟結婚,給我打電話後寄去二百元;三爸家的小丫頭結婚,我沒有回去,你跟老三、老五回去參加婚禮,我也帶去二百元。五年前的二百元比現在的六百元少多少?再說了,年代不同,條件不同,禮金不同,給多給少,那是我個人的心意,他們有啥不高興?”

“你讓我交我就交,我怕有人提意見。”

“有什麽意見?我打過電話了,你把錢偷偷交給尕爸,不要讓親戚看見,要是登記三十元的禮金,就讓尕爸來交。”

“就怕二姨夫、三姨夫知道了生氣。”

“我們是新疆遠地方過去的,給少了怕莊上人看見笑話,給多了怕二爸、三爸有意見。顧不了那麽多,你把錢給尕爸,老三、老五也是一樣。”水天昊接完木易仁的電話,心裏又泛起了疑惑。

木易仁參加完婚禮,在家陪了五天父母,反複為弟媳婦和母親說好話做工作,勸父母搬進老莊去住,要是有個啥事,相互有個照應。老母親是個倔脾氣,弟媳婦也不是省油的燈,三句話不對頭,就會冷眼相對,互不理睬,婆媳誰也不肯服軟,兩個兒子夾在中間不好做人。

婆媳關係不好協調,父母也不肯搬進老莊,既然說合不成,木易仁家的磚瓦房閑著也是閑著,父母親住著也清靜。他從弟弟家麵櫃扛了兩袋白麵、又從油缸裏提了半壺胡麻油,端過去半盆大肉哨子,夠父母吃大半年的。弟媳婦雖然對婆婆不好,時間久了,兄弟不會坐視不管。木易仁安頓好父母,帶著丫頭回到新疆金沙縣。

水天昊聽說木易仁回來了,買了些酒菜,叫上水天海、水天河坐他的車一同去了哈維莊。水天虹看到三位哥哥回來,達心眼裏高興,她去自家菜地摘了些豆角、小白菜、辣椒、茄子、黃瓜,都是綠色素食,加上水天昊帶來的肉菜,擺了滿滿一桌,兄妹難得相聚,邊吃邊喝,拉起了家常。

木易仁端起酒杯,給三位舅子哥敬了一杯酒,夾了兩塊牛肉嚼了嚼:“二哥,這次代你們隨禮,給我出個了難題。”

水天昊微微笑道:“幾千裏路上隨禮送錢,有什麽難的。”

“你離家久了,不了解老家的習俗。”

“我在這兒隨禮,鐵哥們七八百,普通朋友五六百,談不上朋友的二三百,根據自己的經濟情況,沒有人笑話。按老家的價格,親房們每家三十元,這麽遠派你去參加婚禮,禮輕了你就不怕笑話?”

“女婿們的禮由雙平村大姑父負責,每家二十元,我給了三十元。精河縣姑姑也回去了,比我早到一天。她本來想給一千,結果給了二百,水天庭嫌少,不高興。”

“為什麽?”水天虹忙問。

“水天庭結婚那天,他嫌三奶奶出來亂跑,當著那麽多人的麵罵她,莊上人都聽見人,吳家姑夫、侯家大表兄看不過去,說他幾句,他連哭帶吼的趕人家滾,要不是看在尕姨夫的麵上,莊上人都走了。結婚第二天,水天庭對三奶奶一頓亂吼,新疆姑姑實在看不下去,說了他幾句,尕姨娘不高興,兩個人大吵一架,帶著三奶奶上來了。水天庭真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他連尕姨夫都敢罵,媳婦說他幾句,竟然當著全家人的麵扇了兩巴掌,尕姨夫、尕姨娘說他幾句,跑到高房上睡覺去,媳婦也沒有管他。晚上尕姨娘喊他吃飯,躺在炕上硬硬的不說話,連夜送進鎮衛生院,打了兩針才回過身來。”

水天海罵道:“來新疆打工這兩年,發現這個家夥不是好東西。新婚第二天就敢打媳婦,三奶奶辛辛苦苦把他帶大,當著那麽多人的麵都敢罵,家裏沒人的時候還不欺負她。我給她三百元,早知道是這個樣子,一分錢也不給。”

水天河接話說:“這個家夥達小脾氣大,動不動氣死過去,嚇得三奶奶不敢招惹他,尕爸尕媽也不敢說,達小養成了目無尊長的壞脾氣。哼,他要是我兒子,氣死扔到水窯溝喂野狗算了。”

“嗨,罵三奶奶,這算啥。”木易仁喝了兩口茶:“清明節前後,三奶奶感冒,沒有給他燒炕,就罵三奶奶老不死。三奶奶說他幾句,從炕上一把提起扔到地上,朝胸口踩了兩腳,疼得三奶奶躺了半個月,到現在胸口疼。七十五六的人了,身體又不好,姑姑帶上來,也有這方麵的原因。”

水天虹聽說三奶奶從新疆姑姑家回去這兩年,兒媳婦罵,孫子打,受了不少氣,生氣的罵道:“小小年紀,咋這麽心狠,他就不怕遭報應?”

木易仁鼻腔裏哼道:“還有比這更可氣的事哩。新疆對象帶回老家的大半年裏,他就跟這個媳婦住在一起,新疆對象說他幾句,不是打就是罵,根本沒把她當人看,家裏人說了不聽,隻好睜隻眼閉隻眼。聽說新疆對象有了孩子,嫌她個頭小,孩子長不大,送回娘家跑了。老家這個媳婦是他的小學同學,外麵打工回來不想回家,跟他住在一起,這次是肚裏有了孩子才他結婚的。結婚前,媳婦的妹妹過來看姐姐,沒過幾天,又跟這位小姨子睡在一起,媳婦實在看不過眼,說他幾句,他就罵她滾,你看有沒有人性?”

“不會吧,看上去挺老實,見人也不愛說話,咋能幹出這種事。”水天昊不相信老實本分的水家人會生出這樣的畜生。

“這個媳婦長相咋樣?”水天河問木易仁正要說話,水天昊的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他招招手,示意不要說話:“你好,我是水天昊。”

“他二哥,我是你三爸,家裏都好吧!”

“托三爸的福,家裏一切都好。這是你的手機號?”

“這是我新辦的手機號,手機沒錢了,你打過來,我有話說。”

水天昊掛斷電話,望著水天海問:“三爸從來不打電話,今天打電話過來,不知道啥事。”

木易仁眨了眨眼:“不會是隨禮的事吧?”

“不會吧,快六十歲的人了,咋能這麽想?”水天昊心裏有些忐忑。

水天河說:“打過去,聽他說啥?”

水天昊撥過去:“三爸,有什麽話,請講。”

“你尕家辦喜事,木易仁和新疆你姑姑來了,你們幾個都沒回來,婚禮上少了幾分熱鬧。”

“大忙季節走不開,聽木易仁講,你跟我二爸戴烏紗帽,唱戲跳舞,婚禮熱鬧得很。”

“嗨,新婚鬧嬉,你大哥和老四跑了,抓住我和你二爸出醜,笑話鬧大了,哈哈哈。”

“新婚鬧嬉,沒大沒小,抓不住哥哥輩的,就拿你們叔叔輩的開玩笑,我二爸六十多歲了,他們也好意思鬧?”

“鬧嬉的人歲數都跟我們差不多。你們幾個要是來了,一個也跑不了。”

“老三還能唱幾句秦腔,我和老五啥也不會,隻能大杯的喝辣椒白酒。”

“這次你尕兄弟結婚,禮金收了不少,最少的二三十,最多的五六百,你尕爸是生產隊長,認識的人多,比你天琴妹子結婚,禮金多多了。”

“時代不同,禮金也在上漲。現在物價漲得這麽厲害,三十塊錢,一頓飯錢都不夠,老家人辦喜事,都是賠本的買賣,不像城裏,隻要收到請柬,多者四五百,少者一二百,結婚都賺了。”

“我也不給你繞圈子,那年你妹子結婚,老三、老五、老六都來了,親房們都是二十元的禮金,你們新疆的幾個還單獨買了一床二百多元的大紅毛氈,我感覺這個禮重得很,莊上人看了,都說新疆的幾個侄子重情義,三爸的臉上也光彩。這次你兄弟結婚,聽說你給了六百,老三、老五每人三百,你們三個人加起來,比全村人的禮金還多。我不是說你,你尕爸是堂爸,我是你親三爸,跟你爸是一個娘生的。遠房兄弟結婚給六百,不光是你二爸有意見,我聽了也不高興。我就不明白,在你們眼裏,我跟你二爸咋就比不上這位遠房兄弟?事情既然已經過去,啥話也不說,我的意思,血脈關係,親就是親,遠就是遠,你要是弄不清楚,莊上人會笑話。你離家早,不了解老家習俗,以後可要注意,不要再鬧出笑話。”

“謝謝三爸的好意,你要是不說,我還真不知道有這種習俗。經你這麽一說,總算明白了。以後侄子侄女結婚,隻要接到電話,就是回不去,六百元的情義想辦法也要帶回去。天琴妹子結婚,我雖然沒有回去,帶去二百元,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希望三爸多多包涵。”

“事情過去了,說了也沒用。我是你親三爸,平時多聯係,先掛了。”

水天昊回想剛才的對話,心裏怪怪的,說不出是什麽感覺。木易仁咂咂嘴:“你聽吧,我給你打電話的意思,就是怕二姨夫、三姨夫有意見。你說帶回去的錢都交給尕姨夫,你看有意見了吧。”

水天昊問:“你不是交給尕姨夫了嗎,他怎麽知道給了六百?”

木易仁說:“結婚那天晚上,親房們收錢,從二姨夫開始,親單上挨著記賬,記到你這兒,三姨夫問交多少,錢交給尕姨夫,讓我怎麽說?尕姨夫沒辦法,掏出錢放在桌子上說,這是一千二百元,老二六百,老三、老五每人三百,你們隨便記,這個情我領了。看著二姨夫、三姨夫臉色不對勁,我轉身走了。”

水天海眨了眨眼:“咋不動腦子?錢交給尕爸,他說每人交三十元,誰能知道?”

“尕姨夫說是三十元,別人不知道給了多少,這話要是傳進你耳朵,又不是說我貪汙了?尕姨夫也難啊!”木易仁想起水天海賴他貪汙化肥的事,覺得冤得荒,不由得想起了這碼事。

水天河嘿嘿笑道:“三哥有時候不講禮,尕爸要是說三十元,二爸、三爸沒意見,二哥、三哥倒是有意見了,到時候木易仁就是渾身長嘴也說不清,我看又得吵架。”

幾人說笑間,水天昊的手機又響了,他看看號碼:“二爸打來的,老三你來接。”

水天海向觸電一般,雙手抱在腦前:“找你的,我接啥。”

“老五是廠長,你來說。”水天河擺擺,不敢大聲出氣。

水天昊無耐,小心的接通電話:“喂,二爸,您好。”

“好,你也好啊!”水天昊最怕接長輩的電話,過來過去就是那幾句。

“我也好,二媽身體還好吧!”

“今年住了幾天院,頭再沒暈,身體好多了。”

“水天寶的對象怎樣?”

“自從技校那個對象泡湯後,對他打擊很大,到現在還沒有緩過神來。唉,我都六十七了,連個孫子都抱不上。”

“辛辛苦苦買菜供她上學,畢業找了份工作不要了,幸虧沒買樓房,不然,半個樓房也叫她騙走了。”

“唉,養了這麽個不爭氣的兒子,三十四五了,媳婦都找不上。你尕爸今年三十八歲,馬上抱孫子了。天庭是你遠房兄弟,聽說你給了六百,老三、老五每人三百,到底是董事長、總經理,腰杆子就是硬。你三爸小心眼,聽說對你有意見,說親叔不如堂叔,親者疏,疏者親,親疏不分,二爸活到六十多歲,在侄子們心目中還不如這位年輕的堂爸,人心都是肉長的,難怪你三爸有意見。”

“隻要二爸沒意見,我這個做侄子的就放心了。我離家早,老家有些事不太清楚,過去有些事做得不夠到位,請二爸見諒。天寶兄弟結婚,就是回不去,也要把情義帶回去。”

“打電話沒有啥事,就是想跟你聊聊。先掛了。”

水天昊望望木易仁,瞅瞅水天海、睽睽水天河,歎氣道:“隨禮也能隨出意見,唉,好人難做啊!”

木易仁、水天海、水天河聽了他的歎息,大聲的笑起來。水天虹不知想什麽,皺了皺眉頭,突然問:“天庭媳婦長相咋樣?”

木易仁嘿嘿幹笑兩聲:“沒見她之前,莊上人議論,幹活是一把好手,我不明白。見了她之後,我才明白,她就是幹活的命。”

“啥意思,快點說。”水天虹著急的問。

“新媳婦比五媽還難看,水家灣找不出這麽醜的媳婦。個頭比天庭高半頭,小眼睛,大鼻子,始終噘著嘴巴,五大三粗,身體壯實得很。洗臉不擦油,洗發不梳頭,結婚那天,頭發亂亂的,臉黑得很,看不出她是新媳婦。”

水天虹聽後大聲笑道:“他嫌新疆的對象即小又瘦,生的娃長不大,這次找了個大個子,他肯定打不過媳婦,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