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昊走進辦公室,精神氣爽,看上去心情十分不錯。他批閱了幾份文件,伸了伸懶腰,喝了兩口熱茶,計劃組織召集中層以上領導會議,通報水天海劣質鋼材事件、調查處理結果及公司處罰決定,教育項目經理引以為戒,吸取教訓,保證以後不再發生類似問題。

水天昊電話叫來王世文副總經理,詢問水天海事件調查處理情況,安排召開會議有關事項,再三交待,一定要公正公評的處理,不能因為他是董事長的親弟弟,網開一麵,從輕發落,這樣不但起不到教育警示效果,反而會引起不必要的意見或非議,以後發生類似問題,不好處理。

水天昊正要準備下班,水天河打來電話,高興的說:“二哥,那位畢會計好像真的對我有意思,你說過,她還沒有離婚,我不能跟她走得太近,要不然惹來麻煩,給你丟麵子。”

“不是給我丟麵子,萬一你處理不好,會給你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嗨,堂堂大公司底下的采沙廠廠長,還怕找不到媳婦。這幾天,有好幾個離過婚的年輕媳婦托人說媒,我都沒有答應。再說了,堂堂大廠長坐出租車去相親,覺得沒麵子。我想好了,二哥借我五萬塊錢,加上這幾年的積蓄,準備買輛十多萬的小轎車,來去相親也方便,哈哈哈,你說呢?”

“買車是好事,我支持你。開著高級小轎車去相親,那才像個廠長。不過,你沒有駕駛證怎麽開車?”

“這個你放心,駕駛證已經辦好了,推沙機、拖拉機我會開,一通百通,開法都一樣。”

“你胡說。開打車的不能開小車,開小車的不能開大車,不然分A照、B照、C照幹嘛?你大字不識一個,哪來的駕駛證?不會是假證吧!”

“你老是不往好處想,實話告訴你,我花五千元買的。我去英傑駕校學車,我不會電腦,理論是駕校幫我考的,科目二、科目三我練過,都是自己考的,多出錢,保證過。隻要有車,我會開。”

“有錢能使鬼推磨。社會風氣,都是你這樣的人搞壞的,二把刀子,不要成了馬路殺手,害人害已,悔之晚矣。車買回來,還是練練再上路。”

“這個我知道。還有一件事,我真不知道怎麽辦好,想聽聽你的意見。”

“什麽事?”

“五爸打電話說,想給我介紹媳婦,他這個人說話辦事不靠譜,人家也是好心,我沒好意思回絕。”

“既然說話辦事不靠譜,你也不要當真,就當沒這麽回事。給你說媳婦這件事,他給你說過,目的是讓我照顧好他當新兵的表弟,沒想到給你也打電話了。我的意見很簡單,他帶不回來媳婦,就是帶回來也不一定合適。要是他這麽有能耐,早給你帶來了,還能等到今天。”

“我也是這麽想的,就當沒這回事。你借我五萬塊錢,明天我就去買車,不相信憑我廠長的身份找不到媳婦。”

“嗬嗬嗬,長本事了,我看你能找個啥樣的媳婦。好了,你找畢會計借五萬,不夠的話,還可以多借點,以後有錢慢慢還。”

水天昊掛斷電話,搖搖頭,心裏暗想,水天河沒有文化,憨厚老實,見了女人不會說話,接二連三的上野女人的當,弄得他萎靡不振,形如乞丐,孤苦伶仃,實在可憐。自從幫他辦起這個采沙廠,腰包裏有了錢,說話辦事腰杆子直了,還想買車相親。就在這會兒,又殺出個水保貴來,還要給他帶個媳婦回來,我看他能帶個啥樣的媳婦。

水天昊下班,找了家禦粥館喝了兩碗禦粥湯,回家躺了半個小時,下午上班,本想去水天海的工地看看,又怕員工們多想,去了重點工地,一定要叮囑項目經理和技術負責人,抓好安全的同時,嚴把工程質量關。交待物資采購公司,一定要通過正規渠道進貨,不要貪小便宜進劣質鋼材水泥,一旦質量上出了問題,板子要打在當事人身上,輕者經濟處罰,重者追移交司法部門追究刑事責任。

水天昊接連半個多月,奔波於上百個工地,一個項目一個項目的過,鋼筋質量、水泥標號、進貨渠道、施工進度、安全防護等,不放過蛛絲馬跡,不遺漏施工死角。檢查完工地,交待完事項,放心的回到辦公室,十幾份文件又等著他簽批。

水天河花十多萬買了一輛黑色小轎車,在車少人稀的河灘公路練了幾天,覺得開車技術沒什麽問題才敢上路。他在媒人的說合下,見了幾位離過婚的小媳婦。

以前見了小媳婦,隻要是會洗衣做飯,隻怕到手的山芋飛了,巴不得快點結婚。這幾次見的都是進城打工的農村媳婦,說洋不洋,說土不土,他卻嫌棄起來了,不是嫌人家超生子女多,就是嫌人家歲數大,要不就是嫌人家不好看,沒有城裏媳婦白靜漂亮。見過麵的幾個媳婦看他長像不錯,為人老實,是個過日子的好男人,都願意嫁給他當老婆,要是他樂意,明天就可以登記結婚。正因為這幾位女人答應得痛快,他倒有些猶豫了,不曉得自己到底能吃幾碗白米飯,還要考慮考慮,過幾天再答複人家。

水天昊陪同城建局李局長、安監局趙局長檢查市政重點工程,工程部牟部長輕輕拽拽水天昊的衣袖:“董事長,手機響了。”

水天昊忙著介紹工程概況,沒有聽見手機鈴聲,聽到牟部長的提醒,趕緊掏出手機,看看號碼,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喂,老五,什麽事?”

“二哥,五爸上午打電話回來,說是中午的火車,給我帶媳婦上來,明天中午下火車,估計下午四五點鍾就可以回來,他這個人辦事不可靠,誰知道帶個啥樣的媳婦。他那麽熱情,我真不好意思拒絕。”水天河接到水保貴的電話,想聽聽二哥的意見。

“媳婦怎麽樣暫且不說,他這麽做也是為你好,要是看不上,讓他帶回去,就當他來新疆玩一趟。”

“施工繁忙季節,你跟三哥那麽忙,他上來還得陪吃陪喝,這不是添亂麽,唉,我實在不想陪他。”

“給你帶媳婦來,你不想陪誰想陪?明天下午回來,給我打個電話。晚上的飯你來安排,給水保良、水天海、水龍飛、水龍輝、溫寶強、賀小麗打個電話,都把家人帶上,看看你未來的媳婦。”

“嘿嘿,五爸那樣的人能帶個啥好媳婦,她就是個天仙我也不要,還得讓他帶回去。”

“你的媳婦有眉目啦?”

“還沒有。嘿嘿,二哥,昨天發生了件怪事,失蹤幾年的騙子範麗華打來電話,俏俏該上小學了,為了孩子上學,她想回來跟我好好過日子,你說可笑不可笑。”

“他怎麽知道你的手機號碼?”

“我的手機號碼一直沒變。”

“你不是換過一次手機號嗎?”

“換號那個時候,我倆還有聯係,自從跟那個野男人打過架後,她搬家了,我也不知道,她的手機號也換了。”

“五爸帶媳婦不想要,是不是想跟她合好?”

“哼,她就是變成一朵花,我也不要。”

“為什麽?”

“這幾天相過親的媳婦,閉上眼睛隨便抓一個也比她強。”

“是不是給騙子說了,你現在是廠長,有車有錢,就差買樓房娶媳婦,她才拿孩子當要牌。”

“他問我現在幹啥,我說在軍墾市康居集團采沙廠當廠長,我以為隻是隨便聊聊,沒想到她會說出這話。二哥放心,我再不會上她的當了。”

“不上當就好,聽了氣死她活該。你要記住,以後打電話不要接,不然她知道你的住處,天天去找你,以後別想找到好媳婦。陪市領導檢查工作,明天的飯菜安排好,下午給我打電話,這幾天的開銷從財務室預借。”水天昊掛斷電話,趕緊跟上去,陪同領導坐車去下一個工地檢查。

從工地檢查回來已是晚飯時分,李局長、趙局長檢查了大半天,口幹舌燥,連口水都沒顧上喝。水天昊跟這幾位領導打交道不是一天兩天了,知道他們的愛好,事先打電話交待趙大鵬安排好酒菜,通知魯大山、王世文、袁世華幾位領導陪同。

水天昊帶兩位局長和幾位陪同檢查人員走進新開張的恒和大酒店,這是家澳門老板投資五億多元建起來的五星級大酒店,裝修豪華氣派,政府部門和大老板接待尊貴的客人都設在這裏,安排恒和大酒店吃飯成了身份、地位、財富、權貴的象征。水天昊不惜高價奢侈消費,迎合這些部門領導的虛榮心。

酒桌上聽李局長透露,主管市政工程建設的鄭副市長,因貪汙受賄被紀委“雙規”,聽說貪汙受賄數額還不少,準備移交司法部門撤職查辦,有可能扯出不少人,弄得政府人心謊謊,謀求自保。

水天昊聽說過鄭副市長“雙規”的事,沒想到問題會這麽嚴重,而且數額巨大,可能會牽扯到不少人。水天昊瞟了一眼魯大山,兩人正好雙目對視,也許想著同一個問題。

記得企業改製那年,為了減輕企業負擔,水天昊、魯大山找過市委高書記,高書記批示主管市政工程建設的鄭副市長視情辦理,沒想到他大筆一揮,為企業減免四千萬,這可是一筆不少的費用啊,為了感謝這位常務副市長,偷偷送給他一張百萬元的銀行卡。

國家法律規定,受賄有罪,行賄同樣有罪,這一百萬可不是小數目,要是被他交待出來,豈不連累自己。要是股民們非要說百萬元血汗錢白白送給貪官,還不亂了套。

水天昊心裏默默念叨:鄭副市長啊,你受賄數目多,貪汙數額大,區區百萬元對你老人家來說是小數目,千萬不要想起來,而且忘得越幹淨越好。高書記退休後,你雖然沒有如願以償坐上市長這個位置,可是在你奮力前進的道路上,康居集團還是助過你一臂之力。陰溝裏翻船,不是錢這玩意兒不好,而是你實在是太貪,貪得忘乎所以,貪得光明正大,貪得目中無人,貪得身高氣傲官場上你得罪了不少同僚、同事和手中握有實權的部屬,一旦把柄落在他們手裏,誰都可以治你於死地啊!

水天昊從酒店出來,安排趙大鵬帶兩位局長去泡腳,他以身體不適為由,開車回家休息。晚上到底做了些啥夢,隻有他自己知道。

水天昊忙碌了一天,到了晚上下班時分,還是沒有接到水天河的電話,不曉得水保貴到底回來了沒有。水天昊打電話過去,水天河說還沒有回來,電話也打不通,不曉得他現在去了哪裏。

水天昊心想,也許火車晚點了吧,要麽就是坐火車太累,晚上住進旅店,明天坐汽車回來,想給侄子們一個精神煥發的影響。水天昊沒有多想,吃過晚飯回家休息。

水天昊還沒有起床,手機剛剛自動開機,響起了清脆的鈴聲,是水天河打來的電話:“喂,這麽早打電話,啥事?”

“二哥,五爸打電話過來,說他昨晚上住旅館,錢被賊偷了,住宿費沒錢交,行李還在旅店。早晨去派出所報案,這會兒還在派出所,打電話讓我趕快送錢過去,你說怎麽辦?”

“帶多少?”

“五千。”

“咋要這麽多?”

“他沒說。可能遇到黑店了吧。”

“他第一次來新疆,對這裏的情況不熟悉,旅店有賊,經常發生偷盜。出門在外,咋這麽不小心。唉,還能怎麽辦?你還是開車去接吧!”

“我剛學會開車,這裏還可以,烏魯木齊人多車擠,道路不熟,我這技術恐怕不敢跑。”

“你的開車技術肯定不行,這樣吧,我派個駕駛員過去幫你開,身上多帶些錢。”

水天河直接去了派出所,警官讓他交清五千元可以領人離開。離開前,警官交待說,給你家親戚講清楚,不要隨便帶著不明身份的女人住旅店,說輕了是非法同居,說重點是嫖宿。水天河不明白警官的意思,他隻曉得水保貴隨身攜帶的錢夜間被賊偷盜,交不起旅店費,跑到派出所報案,為啥要給派出所交五千元,他沒有多想,也沒有多問。

水保貴見到水天河,隻是朝他微微笑笑,沒有丁點兒驚喜勁兒,也沒有介紹帶來的媳婦。兩人低著頭,誰也沒說話。

水天河去旅店交了住宿費,提著行李準備離開,巴台服務員瞪著水保貴和那位女人說:“以後出門帶上身份證、結婚證,不要隨便帶個女人來鬼混,我這旅店不是雞窩,也不是黑店,害得我被罰三千元,算我倒黴。”

水保貴還是沒說半句話,提著行李徑直朝門外走去,帶來的這位中年小媳婦佝僂著腰,邁著歪八字跟在後麵。水天河這才看清楚,此女麵黑肌瘦,小眼睛,大嘴巴,幾根細長的灰發盤在後腦門,躬背彎腰,歪八字腳,近看三十有八,遠看八十有三,活脫脫一個老太太形象。

路上沒有多少話語,水保貴靠在車後座呼呼睡去,像是一夜沒有睡好覺,小媳婦微閉著雙眼,側頭望著窗外。水天河頭腦裏亂糟糟的,回響起派出所警官的囑咐和旅店服務員的神態:不要隨便帶不明身份的女人住旅店,我這不是雞窩,不是黑店讓我替他白交了五千元,這錢交得不明不白,難道他真的跟這位女人同住一間房,被派出所查獲抓了去,如果真是這樣,我這五千元不是白交了嗎?我說他哪來的好心,非要給我帶媳婦過來,他這是借著帶媳婦的名義自個兒出來玩,結果撞上了派出所,抓進去等著交罰款,還說錢被小賊偷了,跑去派出所報案,我咋有這樣的五爸,晚上的飯我都不想安排

水天河給水天海打了個電話,找家飯館安排好飯菜,他分別又給水保良、水天昊、水龍飛、溫寶強打了個電話。賀小麗在家帶孩子,沒有參加。

幾家人陪同這位遠道而來的五爸吃晚飯,席間笑聲不斷,有問他坐車累不累,有問他晚上住哪兒,有問他老家怎麽樣?水保貴似有難言之隱,要麽一笑了之,要麽不予應聲。大夥納悶,水保貴是酒來瘋,不醉不休,為何幾年不見,知道害羞了,簡直不敢相信。席間自然無人知道他非法同居被派出所查獲之事,水天河也絕口不提這位陌生女子就是帶來跟他相親的離婚媳婦。

水保貴在軍墾市玩了三天,就住在水天海家,沒好意思去見他那位當兵的表弟。水天昊是一個人,除了重要應酬之外,每天都要抽空去陪陪這位名聲在外的五爸。

水天河不願見這位形象不佳,作風不正,老態龍鍾的小媳婦。隻是水保貴要走的時候,跑來提出要錢的事,水保貴此時不高興了,盡然理直氣壯的說:“幾千裏路上給你帶媳婦來,我沒向你要勞務費,你反倒向我要錢,那五千元是你該掏的,老五,做人要有良心。你二哥、三哥這幾天一直抽空陪我,每人給我二千元路費,你過來看過她嗎?不行就說不行,躲著不見是什麽意思?不行早說嘛,大老遠的帶上來你又不見,是不是當廠長牛了,看不上咱鄉下人啦?別忘了,沒有你二哥,哪有你的今天?做人不能忘本,四十多歲的人了還沒找到對象,牛個啥”

水保良、水天海聽水保貴這麽說水天河,實在是看不下去,送他去汽車站大巴車。水保貴一把掙脫水保良的手,走近水天昊:“老二,你是公司董事長,權利大得很,我不想回去了,想留下來給你看大門。”

水天昊萬萬沒有料到,水保貴不想回去,想留下來看大門。公司幾百個工地,看大門的活不難找,可是,像他這樣的人品,放在工地上看大門,不是偷賣鋼材,就是拐騙人家媳婦,成天醉酗酗的,冬天要是煤煙中毒,有個三長兩短,沒法向三奶奶交待啊!

水天昊望了一眼水保良,水保良似乎明白他的意思,給水天海使了個眼色:“你就是留下來看大門,也得把她阿姨先送回去?走,我送你去汽車站,可以坐中午的火車回去。”

水保良、水天海、水天河連拉帶拽的送上了大巴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