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員們都在地裏除草,晌午吃過幹糧,木桂英、朱惠琴、馬曉玲、蕭桂芳、張海燕幾位老媳婦,一邊做著針線活,一邊嘮著家常。車會竹、聊彩雲、李大丫幾位新媳婦坐在地頭上竊竊私語,神秘兮兮的不知說些什麽。一向愛打探別人私事的木桂英,掃了一眼新媳婦,向幾位老媳婦使了個眼色,哈哈哈大笑幾聲:“你們三個新媳婦偷偷聊些啥,說給大夥聽聽?”

“人家新媳婦沒經驗,互相交流幾句,你心裏又不舒服了?”

“晚上幹那事沒有經驗,可以向馬曉玲請教,她生了五個娃,啥經驗沒有,哈哈哈”

“嘿,我哪有你經驗豐富,你還是說說,咋樣才能懷上孩子。”

“蒼蠅、蚊子都會做的事,還用我說?不要看現在的新媳婦,經驗比咱們這些老婆子還多。”

“車會竹、聊彩雲的肚皮都隆起來了,看樣子三四個月了吧。你還說沒經驗,懷娃要啥經驗?隻要是個男人,女人的肚皮都能搞大。”

三位新媳婦聽到這幾位老媳婦無休止的瞎叨叨,車會竹早已適應了這群老女人的大嘴吧,不回擊幾句,還以為好欺負。她掃了一眼躺在地頭睡覺的男人們,沒好氣的說:“我啥也不懂,還是侯大嫂經驗豐富,想生兒子就是兒子,想要女兒就生女兒,你是咋弄的給大夥說說。”

“生兒生女全靠自家男人,要想生兒子,就得好吃好喝的侍候他,讓他變成公牛;要想生女兒,你就得養好身體,吸幹他的身體。哈哈哈”

李大丫還是比較含蓄,實在聽著有些臉紅,悄聲說:“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這樣的話也能說出口,木桂英太不要臉了,你不要跟她說,丟死人了。”

聊彩雲表麵上跟車會竹是好朋友,暗地裏卻跟劉大偉眉來眼去,幹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而且私低下約定要當親家,隻要兩家人成了親戚,劉大偉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去看親家,聊彩雲也可以明目張膽的出來會麵,有人看見也說不了啥。徐彥東跟劉大偉也是一對無話不說的好朋友,一來二去,跟他老婆勾搭成奸,他卻蒙在鼓裏。

聊彩雲聽木桂英說,男人身體壯,可能是兒子;女人身體強可能要生丫頭。徐彥東哪有劉大偉身體好,照這個說法,車會竹可能是兒子,她可能是丫頭,指腹為婚,兩家人當親家,就可以占有他強壯的身體,將來也可以生兒育女,這是天大的好事。

生男生女與身體強弱有啥關係,車會竹不認同木桂英的說法,反問道:“你前兩胎都是男娃娃,這胎是女娃娃,是不是你不給他吃,侯大哥身體不行了,才生了這個女娃?”

“哈哈哈,不是老侯不行,你看她這個身體,哪個男人能敵過她?”馬曉玲冷不防冒出這麽一句,逗得女人們哈哈哈大笑。

李大丫忙著給家裏掙工分,那些閑事婆天天在她耳邊絮叨,騷擾得耳根子不得清閑,心裏雖然煩得要緊,但又不能表露在臉上,嘴裏哼哈著裝糊塗。那些吃飽了撐著沒事幹的閑嘴男人也勸水保耕早點分家,講得是有理有據,有板有眼,他聽後一笑了之。

這樣的幸福時光過得飛快,轉眼間到了四月間,桃花枯,杏花開,氣候睛暖,遍地翠綠,李大丫脫去打滿補丁的加厚背心,換上單薄退色的粗布汗衫,收工回家,顧不上喘息,幫大嫂燒火做飯,喂狗喂豬,忙得她腰酸背疼,困倦疲乏。

“這還是給你辦喜事沒吃完的一點豬肉,留著給你補補身子。”大嫂龔秀珍從大肚小口壇裏取出巴掌大的一塊臘肉,切成碎片放進油鍋,大肉在滾燙的油鍋裏歡快的跳躍,漂著濃香飛出窗外。李大丫正燒著火,突然“哇”的一聲捂住嘴巴衝出門去。龔秀珍以為飛濺的油花燙疼了大丫,緊跟著跨出門,看她蹲在廁所門口嘔吐,站在身後著急地問:“沒燙著你吧?”

李大丫嘔吐了半天,地上隻有幾滴口水。龔秀珍看她嘔吐得厲害,地上沒有嘔吐物,也許空肚子吐不出來,也許她龔秀珍心裏一陣暗喜,拍打著後背問:“是不是很惡心?”

李大丫聽到大嫂問話,隻是“嗯嗯”點頭,惡心得說不出話來。

龔秀珍知道是怎麽回事,她快步走進廚房,端來半碗涼水遞給李大丫瀨口,高興的說:“從今往後收工回來,你不用幫我幹家務,好好把身體調養好;困了在家歇著,不要下地幹活。”

李大丫感覺稍好了一些,龔秀珍扶她站起,樂嗬嗬的走進廚房,讓她靠在炕頭上歇著。李大丫想了想大嫂剛才的話,以為是困了,大嫂讓她歇著。她暗自慶幸,有這樣的大嫂真好,微笑道:“我沒事,不用歇。這兩天不知咋了,聞到油煙味,老是惡心想吐,過一會就好了。以前從來沒有惡心過,是不是得啥怪病了?”

“傻媳婦,有喜了。”龔秀珍往鍋裏添了些水,拿出四五個雞蛋打進肉湯。

“啊!啥?”李大丫聽大嫂說有喜了,羞紅著臉,顯得十分驚愕。

“你這是妊娠反應,懷孩子的女人都會這樣,隻是反應不一樣。我看你反應比較大,以後不要進廚房,聞不到油煙味就會好些。”龔秀珍給弟媳婦傳授懷孕經驗,李大丫聽說過妊娠反應,知道女人懷孩子會嘔吐,隻是沒有想到這麽快就要當媽媽了,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二蛋提個柳條筐走進門來,裏麵裝著半筐豬草。他看到三媽靠在炕頭邊有些難受,拿了個小板凳放在腳下,讓她坐在板凳上。李大丫拍了拍他瘦小的肩膀,拿起小板凳坐在廚房門口,向大嫂討教十月懷胎的經驗。水保耕收工回來,幫父親挑了幾擔土羼完羊圈,額頭上流出了熱汗。李大丫看他大汗淋漓,冒著熱氣從門外走進來,關切地問:“像隻落湯雞,你在幹啥,把你熱成這樣?”

“我幫他爺爺擔土羼圈。”水保耕放下扁擔,走進廚房,從缸裏舀了半瓢涼水,咕嘟咕嘟喝了幾口,舒了一口氣,又舀了一瓢倒進洗臉盆,放在廚房門外院台上擦起了澡。水保耕看她悠閑自在的坐在小板凳上跟大嫂高興地說笑,白了她一眼:“你咋這麽悠閑,坐在門口不幫大嫂做飯?”

“人家幹了一天活,就不能歇會兒。”李大丫噘個小嘴,嗲聲嗲氣撒起了嬌,這話說出口,覺得不對勁,回頭笑問大嫂:“你說對吧,大嫂?”

“啊!嗯”龔秀珍忙著往鍋裏下麵,顧不上細想,隨口應答:“你說得對,女人也是人,又不是機器,幹了一天活哪有不累的。”

龔秀珍做的是最拿手的哨子麵。飯熟了,她吩咐蛋兒叫爺爺吃飯。蛋兒正要出門,看到爺爺拿著牛皮鞭走進大門,他站在廚房門口喊爺爺吃飯。水大爺把斷開了的牛皮鞭立在堂屋牆角,走進廚房,用濕毛巾擦了把臉,給水保耕說:“這群羊饞得很,老往莊稼地裏跑,皮鞭打斷了,你吃完飯幫我紮好。”

羊群嘴饞跑得快,水大爺放了一天羊,腰腿有點困,他坐在後炕根,在昏暗的燈光下,疲憊地捋著花白胡須。蛋兒聞到香噴噴的哨子麵,高興地說:“爺爺,哨子麵有肉,香得很。”肚子餓了,看著媽媽撈麵,饞得他不停地咽口水。

蛋兒是爺爺從小寵大,從來舍不得說他半句,水大爺笑問:“今天,蛋兒學了幾個字,念給爺爺聽。”蛋兒最怕家裏人問他學習上的事,他知道爺爺不識字,忽悠說:“我說了你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三爸知道,是不是又到龍尾山挖黃老鼠沒去學校?”水大爺隨意說了一句,他心頭一怔,暗想,我今天沒去學校,爺爺是咋知道的,是不是又看見了?我咋沒看見他來龍尾山放羊。蛋兒偷偷瞥了一眼靠在後炕根的爺爺,燈光有點暗,看不清爺爺的表情。

蛋兒的大名叫水天亮,家裏人都叫他小名。蛋兒胡亂編了個理由欺騙爺爺:“我,我,今天學的是地理,沒學字。”

“沒學字,地理也得有內容吧,地理課講了些啥?”水保耕追問。

水天亮瞟了一眼撈麵的母親,低頭哼唧道:“老師說,中國在地球的上頭,美國在地球的下頭,我們這兒是黑夜,他們那兒是白天”

水大爺從來沒上過學,連自個的名字都不會寫,他聽說美國在地球的下邊,嗬嗬嗬笑了兩聲,問道:“哎喲,人家都說地球是圓的,我們站在上麵,美國人站在下麵,頭朝下倒著走路,掉下去咋辦?”

“是啊,美國人站在下邊,頭老是朝下,倒暈了咋辦?”二蛋想起了雞蛋,中國人站在雞蛋的上邊,外國人站在雞蛋的下邊,頭倒暈了,還不得掉下去。

“這個,這個,老師說了,地球下麵有磁鐵,美國人走路,穿的都是鐵鞋,吸住掉不下去。”水天亮不知從哪弄到一塊磁鐵,經常裝在身上玩,鐵針、鐵釘、大頭針,隻要是鐵,都可以吸住。他忽然摸到衣兜裏那塊磁鐵,胡亂編造的地理知識。

“你們老師是這麽講的?”水保耕端起哨子麵,吃驚的望著他。

“你沒見過磁鐵?蛋兒說得對,穿上鐵鞋肯定掉不下去。”李大丫聽水保耕的口氣,好象不相信。她覺得水天亮說得有道理,這知識都是吃公家飯的正式老師講的,他會騙學生?她幫蛋兒說話。

“嗬嗬嗬,管他美國人咋走路,趕緊吃飯。”龔秀珍老是想不通,地上這麽多山溝,有些地方平展展一眼望不到邊,誰說地球是圓的?這純粹是胡說八道。

“蛋兒又沒去學校,在山上幹啥?”水保耕斷定水天亮沒去學校。

水天亮聽三爸說他沒去學校,快速的瞟了一眼母親,趕緊狡辯說:“我去學校了,不信你去問霍大霞,放學我還見她了。”話剛說出口,覺得不對頭,急忙糾正說:“學校我還見她了。”

“學不學是你的事,就是去學校,不學習有啥用?”水保耕不想跟睜眼說瞎話的大侄兒爭辯,端起香噴噴的哨子麵吃起來。

廚房裏油煙散盡,廚房裏沒有說話聲,龔秀珍聞著香噴噴的肉香味,望著李大丫關切的問:“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