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浪雲連忙陪著笑道:“當然不敢,二叔,當然不敢。”

幹咳一聲,田壽長滿意的道:“很好,記著十天之內一定要回‘仙牛洞’來,我還有很多要事和你商議;這遭若不是為了方便你可以從這裏抄近路去看你那位把兄,我才不耐煩大老遠的專程趕到此地受罪呢……”

衛浪雲誠懇的道:“多謝二叔了。”

忽然,田壽長又似是想起了什麽事情,他道:“噯,浪雲,你也在道上跑了好多年了,‘鐵血會’這幫子人你可知道?”

怔了怔,衛浪雲點頭道:“侄兒曉得,這批人在江湖上的名頭鏗鏘得很,聽說他們全是以行動狠暴與作風冷酷而著稱……”

田壽長沉默了一下,道:“不錯,他們就正是這樣,而假如他們還能似這幾年一般發展下去,隻怕用不了多久,‘鐵血會’的力量就將和我們平行了!”

衛浪雲疑惑的道:“有此可能麽?他們竟會茁壯得如此快速?”

笑了笑,田壽長道;“千真萬確,這需要歸功於‘鐵血會’的首領‘鬼頭判’太叔上君,以及太叔上君手下那幾個得力臂助;浪雲,這個組合裏,你可有關係?”

衛浪雲搖頭道:“沒有。”

若有所思的看著乃叔,衛浪雲又道:“怎麽?二叔,這幫子人莫非會與我們為敵!”

撚撚胡子,田壽長道:“眼前還沒有這等跡象,但往後卻誰也不敢斷言,我之所以如此問你的原因,是想設法和他們聯係上感情,若能得到他們的幫助,在將來的爭霸局勢上便會大有裨益,至不濟,也可以穩住他們,免得他們與我方做對!”

衛浪雲低沉的道:“難道說,二叔,‘鐵血會’竟有這等舉足輕重的力量?”

田壽長笑道:“他們雖說頗有斤兩,卻也還沒有‘舉足輕重’的力量,但是,他們如若倒向哪一邊,則無可置疑的將使那一邊平添本錢,聲勢大增,而在今天的局麵來說,是誰也不希望任何一方得到他們的助力的——除了自己得到!”

想了想,衛浪雲道:“那麽,二叔,你老判斷其他三方麵的對頭可也會注意到這件事?”

哼了哼,田壽長道:“除非他們是白癡才會想不到!”

他有些煩躁的搓搓手,又道:“現今武林大勢已經分明,派係淵源各有所承,‘勿回島’、‘六順樓’、‘皇鼎堡’、‘紫淩宮’四雄峙立,而該幫著哪—邊的其他門派也篤定要幫哪一邊,該置身事外的同道們也保管會置身事外,我們全可以預測清楚,怕就怕有些態度暖昧不明的江湖朋友,搞不明白他們意向何在,如果這些情況不事先搞好,到時候出了意外才真叫措手不及呢……”

衛浪雲謹慎的道:“二叔,我們所知道的情形不是明擺著的麽?武林中的七個名門大派早已聲明不幫助任何一方參與此事了,其他幫會教壇等江湖同道也大多願置身事外,甚至有的還隱約表示過,誰成了盟主他們便聽誰的,他們卻不想在過程中幫助誰走上武林盟主的寶座—一”

冷冷一笑,田壽長道:“一幹縮頭縮尾的東西,這些人全是批無用的廢物,他們生怕所支持的派別到時若落了選,失了風會跟著擔上禍源!”

笑笑,衛浪雲道:“人情之常罷了,二叔。”

接著,他續道:“如今據我們所知,一定會幫著‘六順樓’舉事的是‘流馬隊’ 與‘三羊山’的‘四瞳叟’鮑子言兩拔。和‘皇鼎堡’—個鼻孔出氣的則是‘灰衣會’他們那一批。支持‘紫淩宮’的是‘飛鵲門’及‘龍派’的人物。此外,就沒有什麽其他的牽連了,而我們對自己這邊卻更加有數,赫連雄赫連大哥與‘蠍子’組織的兒郎們便賣了命也是幫著我們的,‘花子幫’的朋友們相信也不會有什麽問題……”

田壽長緩緩的道:“你說得大致都對,但問題是如今仍有幾個強有力的幫會動向我們尚不知道,——此外那些個實力泛泛的同道們可以不去理會,他們難以發生作用,這幾個強大的幫會意向如何,我們便卻須切實注視,而尤以‘鐵血會’的背向為最重要……”

笑笑,衛浪雲有些不服的道:“二叔,‘鐵血會’這麽‘俏’呀?”

皺皺眉,田壽長道:“大勢如此,我們無法多增幫手,至少,也不願再結仇敵,尤其是像‘鐵血會’這種頗有力量的敵人!”

他拗了拗十指關節,在一陣低脆的“咯崩”聲響裏又道:“我這些日來,正設法和‘鐵血會’方麵找找關係建立情感,隻是如今尚沒有眉目,浪雲,你留心這樁事,至少也記得別與他們發生誤會,免得將來的大舉陡增阻礙!”

聳聳肩,衛浪雲道:“曉得了,二叔。”

伸了個懶腰,田壽長籲著氣道:“這段時光,是暴風雨來臨前的那種可怕沉靜,誰都在加緊準備,躍躍欲試了……唉,江湖道啊……”

衛浪雲笑道:“時勢造英雄,二叔。”

“嗤”了一聲,田壽長道:“我都老掉牙了,還爭什麽英雄!若不是為了造就你,早就找個深山古廟住起來啦!”

想說什麽,又臨時改了口,衛浪雲淡淡的道:“二叔,其實若非欲罷不能,我……我對眼前的情狀已經很滿足了。”

以眼—瞪,田壽長怒道:“沒出息的東西,你兩個老叔賣了這等力氣托你上高枝,你,你就心甘情願朝地洞裏鑽?”

低下頭,衛浪雲忙道:“二叔息怒,侄兒的意思隻是恐怕這太使二位叔叔費神添憂了!”

“嗯”了一聲,田壽長稍稍緩和下來的道:“這還像話:你也不想想,哪個做老的不‘望子成龍’?咱們不幹就不幹,要幹,就得向著那最高的目標,咱們吃的江湖飯,在刀尖上混日子,既已踏進了這個是非圈,不弄他個盟主的首魁大位坐坐,豈不等於白忙活了終生?況且,你便不想坐那位子,別人也饒不過你,除非自己先用把刀子在脖頸上狠勒那麽一家夥,伸腿才算了事!”

衛浪雲急道:“二叔——”

田壽長吹胡子瞪眼道:“怎麽著,我說得不對?”

連連搖手,衛浪雲道:“對,對,對極了,二叔,你老與展大叔對侄兒的一片苦心,侄兒又哪會不曉得呢?”

點點頭,田壽長道:“曉得就好,可也別光口裏掛著,總記得要替我們兩個老不死的爭口氣才是!”

衛浪雲正色道:“二叔,侄兒包管不會替兩位老人家失顏!”

用力一拍衛浪雲肩頭,田壽長道:“好小子,我就愛聽你這句話!”

這時,衛浪雲才叫了一聲二叔,開始將他昨夜在“老通城”“如歸客棧”中救了“青羅扇”水冰心及痛懲**賊奚俊的事簡要的說了一遍。

田壽長聽得微微笑了,忽然,他的笑容又凝結起來,深深的看著衛浪雲,他道:“這件事你做得很對,但是,你卻須留意‘六順樓’的人找你麻煩!”

衛浪雲側著臉道:“二叔,‘六順樓’會以這件事為借口與我們翻臉硬拚麽?”

冷靜的,田壽長道:“不會,他們沒有這樣傻,而且這個借口根本不能成立,難道說你救了澹台又離的義女於魔手,他反以此理由來報複你?這是決不會的,表麵上他包管大為感激,甚至向外傳揚你的義行呢!”

皺皺眉,衛浪雲道:“那麽,他們又如何找我麻煩?”

田壽長枯幹額頭上的皺紋全疊在一起了,他緩緩的道:“明裏他們會對你千恩萬謝,骨子中卻滿不是這麽回事;據我所知,澹台又離這老家夥異常護短,對他那義女水冰心尤為寵愛,水冰心回去一哭—鬧,澹台又離這老小子豈會甘休?但他明著不敢動你,暗裏敲你悶棍總可以的,這種事,‘六順樓’的人是行家!”

衛浪雲火道:“他們憑什麽!這不是恩將仇報麽?我好心好意救那妮子於受辱之前,更代她懲罰了**棍……”

田壽長平靜道:“不要沉不住氣,你方才告訴我水冰心不也正是恨你這兩點?看到她的身體,又未曾依她之言將那**棍宰掉?就這兩樁不成道理的理由,已足夠澹台又離來對付你了,浪雲,不能用對常人的眼光去衡量澹台又離,很多事情,他的看法及論調是與眾不同的!”

嘀咕一聲,衛浪雲道:“簡直是個老瘋子!”

嗬嗬大笑,田壽長道:“在我來說,頗有同感。”

眯著眼,他又道:“那妮子聞說生得極標致,可是如此?”

衛浪雲笑道:“名不虛傳!”

“又聽說心高氣傲,冷若冰霜?”田壽長道。

舐舐唇,衛浪雲道:“有一點,隻是蠻不講理,以為,呃,誰都該聽她的調度,其實人家又不是她的兒子,哪有這麽些孝順法?”

一拍屁股,田壽長站了起來,笑吟吟的道:“你去吧,記得沿途小心,按時回來。”

跟著站起,衛浪雲也笑道:“放心,二叔,我一定按時回‘仙牛洞’。”

兩人分成兩個不同的方向躍下岩頂,衛浪雲招過坐騎,翻身而上,放韁直往斜坡下麵奔去。

沿著先前的那條荒道朝前趕,馬行如飛,卻是又平又穩,這—遭,衛浪雲是往“富陵鎮”去探望他的生死之交拜兄弟赫連雄去,赫連雄號稱“無形手”,是名懾大江南北的黑道組織“蠍子”當家,赫連雄與衛浪雲有著過命的交情,每次由“勿回島”,來內陸,衛浪雲都會抽出點時間去探望他,當然,在將來遲早要發生的武林爭霸戰上,赫連雄和他的“蠍子”兒郎也會是“勿回島”方麵的一支得力臂助!

“富陵鎮”距離這裏約有一百多裏的路程,以“狂火”的奔馳速度論,隻要半天功夫也就到了,“蠍子”的大本營便設在那裏,在衛浪雲來說,對這附近的地形,他也已是“識途老馬”啦!

馬兒奔著,跑著,蹄聲有如一串接一串的密雷,急勁的溜向天邊,蹄後揚尖,四周景物迅速倒退,那荒路,便一大段—大段的被拋棄在後麵了。

頭巾飛舞,袍角飄揚,衛浪雲坐在馬上顯得灑逸無比,他目注前途,知道不用多久便將經過原是遠古河床的遺留,如今早已變成一道亂古凹地的幹澗,而過了那道為陵脊夾持著的幹澗,再有個把時辰也就到達目的地了。

抬頭看看天色,雲絮後的秋陽也已朝西偏了一大截,衛浪雲舒適的穩坐鞍上,自言自語的道:“過午好久了,隻是今天的天氣十分不錯,有雲遮著日頭,涼習習的;要不,不真得頂著太陽烤人油呐……”

手搭涼棚遙向前看,他又寬慰的想:“好啦,快到那條亂石澗了……加點勁跑,到了赫連大哥那裏正好吃他一頓接風筵……”

片刻後,“狂火”已一片旋風也似卷上了一道陵脊,順著陵脊翻過去,唔,是一道蜿蜒而起伏不平的亂石幹澗了。

這條幹涸了好多年的河床可是夠寬的,這邊與對麵,怕沒有百多丈的距離,整個幹澗,全為大小不均的卵石所布滿,高低起伏,重疊堆積,再有一叢叢的野生雜木零散點綴在幹澗四周,看上去,就越發單調乏味了……。

下了陵坡,路,早就沒有路啦,幹澗裏隻是一片靜寂,偏西的斜陽將一抹偶而露自雲朵後的夕照有氣無力的投注進這裏,景致是荒澀而微帶著淒涼的,前後左右,此刻全沒條人影。

嘀咕著,衛浪雲小心翼翼的策騎緩行,馬兒高一腳低—腳的,他坐在鞍上也直顛得屁股生痛。

突然—一

一隻不知名的鳥兒怪叫著從一叢雜木中撲翼飛起,那叫聲似帶著驚慌,“咕——呀——咕呀!”

“呸”的吐了口唾沫,衛浪雲罵道:“媽的,這扁毛畜生!”

泛著寒意的秋風拂過澗底,帶起一陣輕嘯,叢叢的雜木簌簌搖晃著,響起一陣像是低語的聲音。

衛浪雲懶洋洋的騎在馬上,緩緩朝對麵走,他心裏在想著別的事情,一些很煩很複雜又很重要的事情。

猛一下子,馬兒前蹄閃了一下,衛浪雲上身傾斜,他迅速抓牢鞍把手,方待叱喝,馬兒卻又受了驚似的低嘶著踟躕不前了!

用力一夾馬腹,猛抖絲韁,衛浪雲冒火的叱叫:“走呀,你這小子怎麽了?”

就在這時,意外就宛如突起的閃電發生一——

一張上麵綴滿了倒須掛鉤的黑網金閃閃的淩空罩落

從一從雜木之後,同一時間,無數寒晶晶的暗器由四麵八方飛射而來,就在這些攻擊展開的一刹,三條人影亦似鷹隼般從另一叢短樹中暴撲!

狂笑一聲,衛浪雲的反應是快速得匪夷所思的,他猝然斜彈而出,口中大罵:“好他媽的狠!”

淩空罩落的黑網“呼”的—卷,毫不放鬆緊接跟到,那執網者好強的功夫,這變招換式之間,簡直渾如玉球,圓滑得無瑕無疵!

身在空中,衛浪雲卻疾若流光般飛快斜轉,斜轉間,幾乎快得不可察覺的抖手二十六掌反攻出去!

執網者倏然閃身,黑網一沉,又緊跟上!

衛浪雲腳尖點在卵石,尚未轉身,背後,已有三股銳風急襲而到!

眨眨眼,他猛的往前撲倒,三件兵刃稍差分毫的擦著他背脊掠過,就這一刹,他平貼於地,暴旋狂劈,掌影並泄如刃,那三個撲來的漢子也已慘號連聲,各自震彈起尋丈之高,又於地沉重的摔落——每個人的額頭上,俱皆印著一隻鮮紅明豔的掌印!

隻這不及人們眨眼的十分之一時間裏,那麵黑網又狂卷下罩,衛浪雲哼了—聲,翻掠三步——但是,又有一柄奇形怪狀的“惡鬼爪”寒閃閃的斜砸向腰間!

好險,猛一弓身, “惡鬼爪”幾乎貼著肚皮飛過,“呱”的一聲,袍邊被扯掉了一大塊,衛浪雲恨得血氣翻湧,他陡然起跳,雙腳奇快飛彈,那人一時招式用老,不及換力,他雖然匆忙側轉,讓過了腦袋卻躲不開全身,—下子被衛浪雲踢中肩頭,整個人風車似的“呼”聲倒摔五尺!

黑網又來了,有如一片黑雲籠蓋,風聲呼轟!

在極不可能的狹小空間裏,衛浪雲卻又驀而斜掠旋開,黑網一擊落空,沾地又起!

七十七掌連成一氣,仿佛流星般成串飛出,衛浪雲不待黑網再到,便以硬碰硬的將對方逼出七步!

執黑網的攻擊者,嗯,是一個麵色青灰,薄唇削腮,形態冷酷無比的中年人,這時,他在略一受挫之後,又再次撲上!

衛浪雲眼皮子一吊,暴旋快攻,邊大聲喝道:“朋友,冤有頭,債有主,你們算他媽哪—路的牛鬼蛇神?也不點明道姓就這麽死不要臉的活纏賴鬥,以多吃少?”

那麵色青灰的中年人根本不答腔,嘴唇緊閉,隻一個勁的拚鬥攻拒。

尖叱著,衛浪雲也真個動了肝火,他雙掌貫足“丹血印”的攻力,在再一次的反襲之後,即立即將他笑睨江湖的“飛魃七掌”施展出來。

使黑網的這人功夫之渾厚深沉,實已到達爐火純青的地步了,但是,他強悍固是強悍,衛浪雲這絕世奇技一施出來,卻仍將這人逼得步步後退,開始左支右絀了!

就在此時,仿佛來自虛無之中,一條高瘦的人影如激箭般自側旁衝到,半句話不吭,抖手便是狂風暴雨般的一掄猛攻——有如新月形的刃芒流空閃掠,回轉翻飛,一刹間全集中向衛浪雲身上----這人用的家夥竟是一隻又沉又重的純鋼月牙短鏟!

“好呀!”

怪叫一聲,衛浪雲拔空躍起,他厲吼道:“又是車輪戰又是眾毆戰,這不要緊,你們是他媽哪個窩哪個洞裏的烏龜王八,總要放聲屁叫人有數哪!”

黑網反卷,月牙鏟淩空舞,後麵,又有一抹炫目的冷電閃掣飛來!

這三個人,論本事,可以說全乃是頂兒尖兒的,論個性,也都狠毒得戴上了帽兒,他們就是不吭聲,隻悶著頭,一個勁的,拚了命似的朝衛浪雲攻撲,誰也不吭一個字!

現在——

衛浪雲已經覺得有些吃力了,休說他的這三個對手一個比一個來得厲害,他自己更是空著一雙肉掌,而以赤手之力拚搏二名武林高手,到底不是滋味,於是,他開始朝自己坐騎那裏移動,他的兵器便是懸掛在鞍旁那隻狹長皮囊內的!

奇怪的是,他這三個對手卻並不阻止他的移動,而且還跟著他移動——好像這三個人不明白他的意圖一樣,都顯得如此慷慨大方!

自己想想覺得有些不對勁,衛浪雲在一個短促的空隙中,匆匆側首往坐騎那邊投去一眼,而這一眼,,卻幾乎將他氣得發暈——

“狂火”懶洋洋的站在那裏,頭卻無力的垂向地麵,嘴鼻之中噴著白沫兒,就好像這匹馬喝醉酒似的,它的身旁,站著兩個手握紫金刀,麵目猙獰的大漢,而其中一個,他手上正提著那隻裝有衛浪雲兵器的狹長皮囊!

馬兒—定中了什麽迷藥了!衛浪雲憤怒的想著,同時,他立即明白了這是一個可怕的陰謀:一個專門為他而設計的,周到又完善的陰謀!

拋出一圈強有力的掌勢,衛浪雲不再戀戰,他從一個極為怪異的角度斜掠出去,可是——

就像是安排得恰到好處一樣,一條人影也正好向他迎來!

咬牙切齒,半空中,衛浪雲古怪的突然斜旋——有如一片旋風,而對方的動作亦是快如閃電,兩麵有如黃焰般的鋒利銅鈸兜頭齊斬!

一發生死間,衛浪雲淩空翻騰,右手往腰際一貼猝探,一麵銅鈸的鋒刃“嚓”的劃過他的左肋,但是,銀蛇驀閃,衛浪雲腰帶中暗藏著的奇窄緬刀也暴穿而出,幾乎不分先後,他自家肋下鮮血甫濺,對方也悶嗥—聲,有如斷線風箏般墜落於地!

衛浪雲的細窄緬刀,正帶著標射的熱血,從那人胸口抽出!

仍然沒有人吭聲,衛浪雲方才踉蹌著落地,那麵黑網已如影隨形般自後飛罩!

“去!”

吼叱憤怒聲迸自衛浪雲的舌尖,他背對敵人,飛快彈滾,緬刀隨著彈滾之勢暴旋,當那麵黑網“呱”的一聲扯帶起他背後一大片衣衫皮肉的時候,那人的一隻膀子也和身體分了家!

令人毛發悚然的尖嚎著,使網者頓時麵色變得慘白如紙般歪斜著向後倒退,而衛浪雲亦幾乎痛得把牙咬碎!

那抹冷電閃射過來一—是一柄劍,這柄劍的主人矮胖如缸,紅臉禿頭,可是,任誰也看不出來,就憑他這副德性,劍術上的造詣竟然已高達這等地步,飄忽如霧,淩厲似電,狠辣泛血,而又怪幻得像幽靈。

衛浪雲手上的緬刀,隻是他應急時的副刃,性質和暗器差不多,並不十分趁手,在這種以硬碰硬的長槍大刀激戰中,施展起來就更加感到別扭了,況且他這時又受了好幾處傷,動作之間,那股子不得勁,簡直就甭提了!

矮胖子出手雍容,氣定如山,那柄精光奪目,鋒利無匹的長劍,揮展起來就有如江河流水,浩滔無盡加上**,緊緊裹著飛旋閃移的衛浪雲身形不放,另外,那個瘦高條的一隻沉重月牙短鏟,亦像是冤魂不散般層層纏繞攻撲;如今,雖然他們已將戰局扳平,但卻仍然無法占上什麽便宜,看樣子,不再濺一次血還照樣分不出勝負呢……

已經有些力竭氣虛了,衛浪雲唇幹舌燥的叱呼道:“喂,你們到真他媽的沉得住氣呀,打了這麽久,硬是悶著頭不放一聲屁!”

長劍在奇幻的帶起一溜寒芒之後,飄浮的從七個不同的角度閃晃著刺到,劍劈來得那麽詭異——好像是一齊刺來,又好像是變成七柄劍分別刺到,衛浪雲低罵一聲,弓背倒彈,炫目的劍光卻忽然一亮,指向左邊,衛浪雲正感壓力一鬆,卻驚怒的察覺那柄明明指到左邊的劍身,竟然就像鬼魃般不知何時來到右邊,而右邊,正是他此刻轉變有方位!

“龜兒子!”

他破口大罵,驀地“嗤”聲吐氣,就在他這“嗤”的一聲怪吼中,他那瘦削的身影竟全然出乎人們意外,一點不按人類力道慣性的硬生生的反轉射出,射出的方向,正是那使劍者的懷抱裏!

當然,衛浪雲的應變夠快,尤其他在剛才那種特異的功夫“鼓腹踏”的催動下反應更快,可是,對方的劍勢卻早已形成了事實,任他再快,大腿上亦被不輕不重的割了一劍。

那矮胖子一劍得手,心裏還來不及高興,敵人卻已一陣風似的旋進了自己懷中,這一下子,卻幾乎將他的魂也驚出了竅,他自是比誰都明白,對方隻要一旦入懷,他這條老命便等於交在人家手上當把戲耍了,驚吼一聲之下,他竭力倒仰,手中劍同時劃過一道半弧,倏然翻轉一一

衛浪雲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敵人的劍刃也已回到頭上他也不顧,手中緬刀抖得筆直,有如流虹貫日般飛插那矮胖子心窩!

這時,瘦高條的一雙月牙鏟拚命攔截,但時間卻明擺著來不及了!

間不容發中,斜刺裏銀光如電,猝然飛來,“當”的一聲震響裏,火花四濺,衛浪雲手上的鋒利緬刀竟被那突然飛來的家夥—下子撞脫,甚至連他自己的右臂也像通了電似的又麻又木!

矮胖子死裏逃生,他的長劍稍差—線從衛浪雲頭頂上掠過,自己也隨著劍勢歪歪斜斜拐出去好幾步,饒是如此,胸口上猶被衛浪雲抖直的緬刀劃出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目光一閃,衛浪雲看出擊落自己緬刀的家夥是一隻純銀色的巨型“判官筆”,那隻判官筆比之尋常的同類武器幾乎大了一倍,有兒臂那般粗,筆直更雕滿精致的龍紋,現在,那杆筆與緬刀便一同躺在兩丈之外的石頭上麵,發出冷燦燦的光芒來。

抱著膀子,衛浪雲急速躍起,刀光空中,他一指那矮胖子:“你這賤種,算你的運氣好,白撈了我這一劍!”

當他搖移不穩的落到另一個方位中時,視線瞥處,不由頭皮發炸,心底涼透,暗暗叫苦不迭,原來,他又驚又怒的發現自己也已陷入一個更為險惡的絕境中了——一

十步之前,赫然挺立著一個腰粗膀闊,高有八尺,胸膛厚得幾有常人三倍的那麽一個大狗熊似的巨漢,那巨漢非身體魁悟有異一般,更生著一顆奇特的腦袋,他那顆腦袋成“山”字形,頂門中間高高隆起,各形成一道陷窩,陷窩過去的兩邊頭骨,卻又隆起來,看上去,天爺,活像—個惡鬼頭!這人的麵孔自然不會好看到哪裏!兩條又濃又粗的眉毛刷子一樣斜吊起,大銅銃眼,巨大的塌鼻子,活像要吃人似的—張大嘴,滿臉上,更有著凸凹不平的大小疤印,而臉上的皮膚卻是赤紅泛紫的,這樣的一副形容,縱然在大白天出現吧,也能活活將人嚇個半死!

這大漢手中,唔,隻搖著一杆大型的判官筆,不消說,方才擲筆救人的,除了他包管不會有第二人!

在衛浪雲左邊,是兩個年紀輕輕,卻神色精悍的小夥子,這一對小夥執著一式的短柄鉤槍,正虎視耽耽的向這裏瞪著四隻牛眼;這種年紀的小夥子,衛浪雲明白,正是屬於初生之犢不畏虎那一類的……

右麵,是一個駝背老人,這老人生著一張枯貧麵孔,雙手卻出奇的又黑又厚又大,如今他正垂著那雙紮眼的手掌,目光半睜半閉的投在衛浪雲身上。

在衛浪雲的背後,並立著一個年約三旬,唇紅齒白俊俏書生,這書生身著一襲錦藍長袍,背負雙手,滿麵春風的望著衛浪雲微笑,他沒有將兵器擺出來,但是,精明達練的衛浪雲卻知道這位仁兄的家夥就隱藏在他那雙背負著的袍袖中!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約七八十名穿著各色勁裝的彪形大漢在外圈又布成了一道包圍網,他們全部手執連珠強弩,腰佩短斧,個個殺氣騰騰,凶神惡煞!

現在,內圈中的四個緩緩向裏逼進了幾步,而那使劍的矮胖子與用鏟的瘦高條匆匆加入進來!

不用說,這七個人乃是最主要的強敵了。 

左肋之下的傷口在一陣陣的抽搐,痛得像要將衛浪雲的心肝肺腑全扯出來,背後那**的傷處也宛似火在燒著一樣,辣的好不難過,大腿上的那一劍,卻使下半身都僵麻了,鮮血,在汩汩流淌,這時刻,衛浪雲的一身衣衫全叫血絲浸透了,他隻覺得四肢乏力,骨酸欲裂,雙眼看出黑糊糊的,連腦袋裏也沉重得猶似壓上了一塊鉛!

咽了一口唾沫進火辣的喉嚨裏,衛浪雲伸出血跡斑斑的手指了指那巨無霸,吃力的道:“喂,喂,你這人熊,我姓衛,叫衛浪雲,你可要搞搞清楚,我和你們這般天打雷劈的混帳無賴素不相識,也不記得在什麽地方和你們見過麵,根本三杆子撈不著邊,怎的就這麽不明不白圍著我亂殺一通?這算他媽的什麽江湖規矩?真是太豈有此理了……”

那形容驚人的巨無霸突發出一陣雷鳴似的狂笑,他聲如洪鍾大呂般道:“衛浪雲,你怕了?”

口中宣了聲佛號,衛浪雲皮笑肉不動的道:“我的皇天,你們總算有人開了金口啦,這一陣子和你們圍著胡幹亂砍,到如今暈頭暈腦不知道為了什麽鳥事——”

又咽了口唾液,他眯著眼道:“大人熊,我怕不怕是另外一個問題,任誰也不願死得不明不白,是麽?假若到了閻羅王那裏經他老先生一問是怎麽來的都搞不清楚,那不就太也冤哉枉也麽?呃,我姓衛,叫衛浪雲——”

巨無霸暴吼一聲有若起了一陣悶雷,他猙獰的道:“不用再亮你那塊臭招牌了;沒有錯,我們找的就正是你,為了你這畜生,可知費了我們多少功夫?”

歎了口氣,衛浪雲道:“正是我?但是,為什麽?我既未搶你老婆,又沒有整治過你的老爹,就有這麽個深仇大恨法?”

巨無霸雙目突然怒瞪,他獰厲無比的叱道:“住口,畜生!我警告你,假如你這張破嘴裏再這麽不幹不淨的胡扯,當心我就用線給縫上。”

翻翻白眼,衛浪雲喘口氣道:“縫上?用什麽線縫?”

這巨無霸震怒的模樣是驚人的,他額上青筋暴起,有如一條條的蚯蚓在蠕動,一雙銅鈴眼瞪得像要吃人,鼻孔翕張,滿嘴的寬利黃牙緊咬,那麽威猛懾人的咆哮著道:“來呀,給我宰——”

圍立四周的殺手們正待行動,那身穿錦藍長袍的俊俏書生已迅速踏前一步,連連擺手道:“使不得,瓢把子!”

巨無霸微微一窒,半晌,他又氣恨恨的一揮手將那些正望著他待立的人物阻住,喉嚨裏呼叫著,他憤怒的道:“畜生,你是自己束手就縛呢,還是非要麻煩我們將你放倒?”

衛浪雲目光一閃,笑吟吟的道:“你們幾時聽過‘勿回島’的人物會自己束手就縛的?”

大吼一聲,巨無霸怒罵道:“我活剝了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

嘻嘻一笑,衛浪雲拍手叫道:“耍人熊啊……”

“啊”字還在他舌尖上麵呢,一股來得其快無比的銳風已那麽驚人的到了衛浪雲頸窩,他心頭一跳,閃電般掠出三尺——老天爺,原來竟是那俊俏書生嘬唇吹出的一口氣!

“你這雜種——”

衛浪雲方才罵了一聲,一抹蛇電也似的劍影又其快無比的一閃而到!猝然暴旋,衛浪雲倏忽拋出七十二掌,掌影翻舞中,漫天的月牙鏟刃夾雜著耀亮的鉤連槍影已合罩而來!

飛快閃回,衛浪雲出手似流光奔雷,一口氣將攻來的四名強敵逼退,但是,那四人甫始一退,後麵,兩溜寒芒已暴泄頭頂——那是一雙尺許長短的“龍舌劍”!

仿佛浮雲般飄然挪前,衛浪雲尚未及還手,斜刺裏,一片沉重得有如山嶽齊蓋的無形罡力也已呼轟撞到——那駝背老人也動手了!

以衛浪雲如今的體力,他知道根本不能力抗那片罡力,無奈之下,他隻有再次閃出,一邊口中不齒譏誚:“老小子,你挑的好時機!”

長劍再次卷來,衛浪雲又是流星似的飛掠向側,這一次,那巨無霸再也忍不住了,他大吼一聲,判官筆帶起狂飆般的雄渾勁力,雷霆萬鈞般當頭壓向衛浪雲!

淩空的身形有如滾球一樣急速翻滾,那巨無霸看似一擊,實則卻連續了十九擊的一招全然落空,但是筆身所帶起的勁氣卻將衛浪雲震斜了三四尺!

寒光暴閃,五劍融成一劍揮向衛浪雲,衛浪雲在力竭氣浮之下拚命旋躍,方始堪堪讓過,那俊俏書生的一雙龍舌短劍又神鬼莫測的來到身前!

雙掌閃彈,衛浪雲在一發千鈞間運掌擊中對方龍舌短劍的劍麵,“嗡”聲輕顫,那書生一臉驚愕之色的被震退三步!

同時——

判官筆力以移山倒海之勢揮到,在那片渾厚的無形力道中,衛浪雲迅速倒掠,抖手二十—掌回敬!

背後,又是一片掌風掠到,衛浪雲—時不及再讓,他長嘯如泣,猛然淩空側轉,暴出十掌——

“呼——劈啦啦——砰!”

勁氣與勁氣相撞,激**得氣流擠旋成渦,半空中響起悶雷似震裂聲,那發掌的駝背老人低哼一聲,歪歪斜斜的向後卵石上倒退了五六步,左手臂上,赫然印著半隻殷紅的掌印!

而衛浪雲,卻連翻帶滾的被反震出一丈多遠,重重的摔跌在地麵上,他直被摔得雙眼發黑,腦袋轟然,內腑五髒全像要翻出喉嚨眼,混身骨節也仿佛全散了,差一點就一口氣沒提上來!

猛一咬牙,衛浪雲猶不甘心就此束手,他倔強的雙掌後翻,身子欲待往上挺躍,可是,就在他剛剛往上一挺之際,猛覺腰眼一麻,整個人便驀地癱軟了下來。

緊接著,脖子上一涼,一柄鋒利無比的長劍已擱在咽喉上,同時,那一雙月牙短鏟也端正的按穩了他的肚皮!

巨無霸站在一邊,如釋重負的籲了口氣,自言自語的道:“他奶奶的,這小畜生果然好辣手……”

這時,那俊俏書生亦快步走近,向巨無霸微微躬身道:“恭賀瓢把子,姓衛的已然到手了!”

巨無霸那張猙獰的麵孔上毫無得意之色,他反而喟了一聲,斜睨著地下的衛浪雲道:“有什麽好恭賀的?老實說,我認為還不夠丟人的哩!”

那書生怔了怔,迷惑的道:“瓢把子,此話怎說?”

將手中那隻判官筆交到旁邊一名大漢手中,巨無霸揉搓了一下麵頰,低沉的道;“姓衛的隻有單人雙掌,猶未用兵器,就將我們全會的高手精英殺得人仰馬翻,雞毛子喊叫,而我們費了吃奶的力氣,未了甚至連我也非得親自出手,才勉勉強強將他拿住,這種場麵,若是將來傳揚出去,你說說看,是不是丟人丟到老舅子家了?”

書生尷尬的笑笑,道:“瓢把子說得固也有理,不過,今日此事隻怕永遠也不會傳揚出去……”

點點頭,巨無霸深沉的道:“當然,尚若走漏了風聲,‘勿回島’的人不鬧翻了天才怪,那樣我們就得不償失啦……”

腳步有些虛浮,那駝背老人顯得不大穩定的走了過來,巨無霸連忙迎前兩步關切的問:“老二,怎麽樣?沒有大礙吧?”

駝背老人狠狠的盯了衛浪雲一眼,淡漠的道:“還好。”

巨無霸已經注意到駝背老人手背上的朱紅掌印了,他想說,遲疑了一下又改口道:“你先歇著吧,老二,這裏的事由冒掌法去處理。”

駝背老人點點頭,無言走開,巨無霸望向那矮胖的使劍者道:“冒掌法,立即將姓衛的用篷車運走,本會死傷弟兄也一起帶回去救治或掩埋,切記此地不可留下一點痕跡!”

那姓冒的矮胖子齜牙一笑道:“瓢把子放心,包管叫‘勿回島’的兔崽子們摸不上邊!”

早已被用牛皮索重重捆綁了的衛浪雲這時正由兩名彪形大漢左右架起,往澗邊的陵坡走去,在經過巨無霸身邊之時,他掙紮著停了一停:“喂……人熊,你們……呃。是什麽會?”

瞪了他一眼,巨無霸冷冷的道:“你早晚會知道的!”

後麵押解著衛浪雲的俊俏書生笑吟吟的道:“姓衛的,別著急,我們還有幾天時間熱絡呢。”

沒有理他,衛浪雲又朝巨無霸道:“那麽,你也應該有個名號吧!”

不奈煩的重重一哼,巨無霸大刺刺的道:“‘鬼頭刺’太叔上君,你聽說過麽?”

微微一怔,衛浪雲突然聲嘶力竭的笑了起來,他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一邊嗆咳著道: “‘鐵血會’ ‘鐵血會’……”

“鬆泉山”右山麓上去,有一條羊腸小徑,隻能牽馬,不能騎馬,順著這條羊腸小徑上去,到半山腰往左拐,經過一片黑鬆林,便來到一片陡峭的山壁之前,表麵上看,來到這裏是無路可通了,但是,峭壁內部別有一處秘密洞穴,是完全以人工開鑿的,在山壁外麵有一扇掩飾得無懈可擊的石門,以滑輪裝置為石門之啟閉,石門之內,則分上下雙層,另辟有甬道、居室、大廳等建設,可以說巧奪天工,匠心獨運,而這裏,即是“鐵血會”的總機關,最高的發號施令之所了。

現在,衛浪雲便單獨被囚禁在石壁內下麵一層的一間石室中。

如今,也已是他被囚禁在此處的第二天了,距離他在澗內遇狙襲的日子,卻已有五天時間了。

這間石室的布置非常單調,一張石榻,上麵鋪陳著一張虎皮,另外一張石桌,四隻石礅子,如此而已,除了那扇沉厚的,緊閉著的石門,便隻有頭頂兩個拳頭般大小的裝著鐵條的透氣口了。

一路上,衛浪雲的創傷已被他們細心的調冶過了,周到的程度即令衛浪雲本人也感覺承受不起,他們就像侍候太上皇一樣無微不至的侍候衛浪雲,非但殷勤的為他治傷換藥,淨身更衣,甚至吃的喝的也全是最上等的東西,這種待遇,簡直比衛浪雲在“勿回島”當大少爺的時候還要過得舒適,如果不是沒有自由,生活太單調的話,衛浪雲甚至根本就不想出去啦。

可是,雖然他們對待衛浪雲如此優厚,每個人的態度卻是冷冰冰的,尤其對於為什麽原因狙擊他,囚虜他的事更是絕口不說,這五天來,衛浪雲僅僅見那姓冒的矮胖子劍手與這俊俏書生幾麵以外,那些曾經攻擊他的“鐵血會”首要們,自從離開出事地點的幹澗之後,直到現在俱未見過,當然,衛浪雲十分明白其中必有什麽蹊蹺,但他也落得清閑,你不問,我正好不願講,便借著機會舒舒服服的滋養休息,同時心裏早打定了主意,這筆帳,等傷勢好了再算!

石室中,有一盞銀燈亮著,光線還算明亮,在這裏也搞不清是白天晚上,唯一分辨時辰的方法,衛浪雲便隻有依照每天三頓飯送來的時間預測了。

此刻,他懶洋洋的側倚在石榻上,睜著眼凝視頭頂的透氣口發著呆,這些天來,該想的全想過了,能預作打算的,也打算過了,如今,除了等情勢的發展再隨機應變之外,就隻有——呃,等著吃飯啦。

門外起了一陣粗重的鐵鏈拖動聲,這聲音驚動了衛浪雲,他頗有興趣的注視著石門,果然,那扇沉重的石門緩緩向一邊移動了,現露出門外一個雙手平端著一隻寬大銀盤的彪形漢子來。

衛浪雲目光飄了一眼自己的左腳與左手——全被兩具嵌連在石壁中的大號鐐銬鎖連著,同時,他知道這漢子後麵那副如臨大敵的情景——每當他們給他送飯或收拾餐具的時候。

手腳是迅速的,那名身穿紫色勁裝的大漢端著銀盤走近石榻旁邊,小心翼翼的將銀盤放下,然後眼皮也不抬一下的回身轉出一尺許,六具連珠強弩對準了衛浪雲,六具強弩的後麵,還可以看到隱約的兵刃閃光。

舉舉右手,衛浪雲笑眯眯的道:“多謝了,夥計。”

那名大漢充耳不聞,像躲避瘟疫一樣匆忙離開,聳聳肩,衛浪雲用力吸了吸氣,開始流覽起這一頓飯是什麽佳肴美味來。 

精致的雕花銀盤上是一副牙筷,一小碟拚花火腿片,一小碟鞭蓉蝦仁,一小碟翡翠臘腸,一小碟嫩炒雞丁,再配上一碗冬菇魚翅湯,一盤又細又白的饅頭,鮮紅淺綠,美食美器,色香味俱全,光是眼看著,也不由令人食指大動!

滿足又讚賞的籲了口氣,衛浪雲不覺咽了口口水,然後,他忍不住伸手用指頭先拈了一片火腿塞進嘴裏咀嚼品嚐,晤,香極了,他砸砸舌頭,拿起筷子夾了一大塊臘腸,剛想放進嘴巴——嗯,這才發覺那扇石門竟然未曾關上!

正自微怔,石門外,人影一閃,那位儒雅倜儻的俊俏書生恰在此刻滿麵春風的走了進來。

這書生一見衛浪雲筷子夾著的蠟腸,正張開嘴欲吃未吃的模樣,不由趕緊連連抱拳,笑嘻嘻的道:“請便請便,衛兄盡管用膳,不要管我,我就在一旁陪你聊聊就行……”

衛浪雲微微一笑,道:“你不一起來吃點?”

書生優雅的坐到石礅上,他雙袖互擁,和善的笑道:“不客氣,衛兄自便,我也已用過了。”

一大口將臘腸塞進嘴巴,衛浪雲抬抬筷子算是招呼,他一連細細咀嚼,一麵品嚐滋味,點著頭,唔唔直讚。

頗有興趣的看著衛浪雲津津有味的吃喝,書生笑道:“我們這裏的粗獷萊肴,還合衛兄口味麽?”

將嘴裏的食物咽下,衛浪雲讚美著道:“好極了,夥計,色香味俱佳,每次看見這些豐美的珍肴,皆令我垂涎三尺,食指大動,一進了口,真個恨不得將舌頭也吞下肚去,哈,夥計,可真難為你們怎麽雇到這麽一位烹調的好手?”

又夾了一隻蝦仁吃著,衛浪雲低著頭,續道:“老實說,我生平對‘吃’這一門也十分重視,嚐過的名廚手藝也不算少,但比諸你們的大師傅,卻還似差了幾分火候,就以大江南北那幾家名菜館來說,除了他們有幾樣特別拿手的上菜以外,其他的玩意也不過如此,夥計,我非常欣賞你們的廚下大師傅的本事……”

書生淺笑著道:“誇獎了,衛兄。”

咬了一口饅頭,衛浪雲接著道:“我在‘勿回島’的時候,有一個廚師是專門侍候我的,每個月的酬給是十兩黃金,但惱人的是他所做的菜肴也不怎麽合我口味,我曾試著換人,哪知不換還好,一換之下,新的廚師還不如原來的那個,你說令不令人氣憤?”

連連頷首,書生笑吟吟的道:“當然,當然,找一個好廚手確實不容易,就說我們這一位大師傅李胖子吧,還是瓢把子費了好多心血才聘請到的……” 

衛浪雲開懷吃喝,神采飛揚的道:“民以食為天,在最初的時候,大家隻知道餓了填飽肚皮算完,隨著文化的進展,智慧的增長,加上各種生活的必需品,一一創造越臻精巧適用,人們在吃的這一方麵也就逐漸講究起來啦,如今也已不是光會填飽肚皮的年代了,大家更講究如何吃得好,吃得妙,吃得別出心裁……”

仿佛有著什麽心事,書生的表情已經稍稍有了點不耐煩的征兆,但他卻盡管裝得十分有興趣般的聆聽衛浪雲的滿口“閑篇”“吃經”,表麵上,還得陪著—副看上去相當和熙的笑顏……。

在咽了一塊雞丁之後,衛浪雲又滔滔不絕的道:“但是,年代的進展,卻也牽連著人們的思想複雜了,升高了,甚至連心地也慢慢由純篤轉詭異了,當大家在能吃得飽,而且更知道了如何吃得更精更好之後,便有人開始了其他方麵的發展,有些講究宮室器皿的精致,有些講究衣物穿著的華麗,有些人想求得更多財富,有些人想得到更大的權力,而還有人,夥計,便綜合了以上所有的,用一些或是血腥的,或是狠辣的,或是狡詐的陰毒詭謀來實現他的奢望,做成一種翻雲覆雨的情態,而在這迷亂的情態間隙中鉤心鬥角,見勢而為,以遂他們原本隻有他們自己才能明白的心願。”

書生的神色漸轉為僵冷與尷尬,那抹笑容再也裝不出來了,他有一股遭受愚弄和譏嘲的感覺——至到衛浪雲的話快說完了,他才恍然明白了對方並非是在閑扯,乃是兜著圈子在嘲笑他們!

用衣袖抹抹嘴,衛浪雲將銀盤推開,滿足的籲了口氣,輕輕撫著肚皮,邊用舌頭掃著口腔內的殘食,發出“嘖”“嘖”的怪聲來。

書生強忍著一肚子怒火,他不自然的笑笑道:“衛兄,呃,吃飽了?”

哈哈一笑,衛浪雲道:“飽了飽了,非常滿意。”

表情微冷,他又笑道:“大約,夥計你對我方才那一篇謬論有些聽不入耳吧?”

表情微冷,書生不悅的道:“我看,衛兄隻怕是有感而發吧?” 

老實一點頭,衛浪雲幹脆的道:“不錯,正是說的貴方——‘鐵血會’!”

勃然大怒,書生厲聲道:“衛浪雲,你要搞清楚你目前的處境及在此地的身份!你以為你是誰?竟在本座麵前指桑罵槐,侮蔑鐵血會!我老實告訴你,若非敬你也是一條漢子,鐵血會的待敵手段恐怕你將終生難忘!”

慢吞吞的一笑,衛浪雲若無其事的道:“風度,風度,夥計怎麽幾句話不對頭,馬上就變得這等凶神惡煞了?便是裝樣,也該裝得像個樣子,有始有終呀!”

書生“謔”的站起,冷峻的道:“衛浪雲,我可以立即叫你吃一次苦頭!”

“嘖”了一聲,衛浪雲淺笑道:“你會嗎?其實你們根本就不敬重好漢,包括我區區在內,你們之所以如此待我優厚,據我想,隻怕內中另有文章呢?”

怔了怔,書生馬上咆哮道:“胡說,什麽文章?”

故意做沉思狀,衛浪雲道:“譬如說,有什麽利用我對你們有好處的事!或者,我是你們某一事交易中的重要貨色?”

有一絲驚異的神色掠過書生的眸子,他似是還想否認,但又打消了這個念頭,略一遲疑,他終於冷冷的道:“算你聰明!”

“噗哧”笑了,衛浪雲道:“這不叫聰明,夥計,這是一種最為尋常的推理,要不是這樣的話,你們何苦花去那麽大的心血去狙襲我?而將我虜俘之後又這般善待如上賓?如果我對你們沒有一點好處,各位便是在那條幹澗不當場將我分了屍,到了這時也早就用毒藥送我上路了!”

鐵青著臉,書生道:“很好,衛浪雲,既然你心裏有數,我也不防打開天窗說亮話,此次我們費了如許精力,更損失了多名好手,將你擄回本會,隻是受人之托,要請你交出兩樣東西!”

“哦”了一聲,衛浪雲道:“什麽東西?”

書生凜烈的道:“‘搏浪四絕手’及‘比日大雙錘’的招式圖解及‘勿回島’上的防衛機關詳圖!就此兩樣。”

伸伸舌頭,衛浪雲叫道:“媽的,你還不如分了我的屍體來得容易!”

冷冷一哼,書生道:“如若你不從,姓衛的,我不妨透露給你知道,隻怕比分屍更不好消受的樂子在等著你呢!”

歎了口氣,衛浪雲道:“這幾樣東西是誰要的?”

書生毫無表情的道:“我不能告訴你。”

聳聳肩,衛浪雲道:“沒關係,我就等著看誰要好了。”

神色嚴厲,書生怒道:“你現在,就得交給我。” 

搖搖頭,衛浪雲道:“不!”

雙目中凶光頓閃,書生惡狠狠的道:“你真不?”

笑了笑,衛浪雲道:“少來這一套,你要唬我,還差了那麽點火候!”

兩手緊握著踏前一步,書生那俊俏的麵孔也已變得獰厲無比,他蹬著衛浪雲,咬著牙道:“姓衛的,不要敬酒不吃吃罰灑,我‘陰陽劍士’徐修雙可不是有耐心的人!”

眨眨眼,衛浪雲一笑道:“唔,原來你就是‘陰陽劍士’,真是久仰大名了!”

露齒又笑,他接著道:“不過,雖說你徐修雙的大名我早已久仰,但也不至於唬得我六神無主,不能說話!”

怒吼一聲,徐修雙揮起一掌,摑向衛浪雲,衛浪雲微微一仰頭,對方的掌緣稍差一絲的掠頰而過!

一擊不中徐修雙越加憤怒,他踏上一步,雙掌驟起,然而,就在他掌力欲發未發的一刹,石門外,一個宏亮雄壯的語聲,已然傳來:“住手!”

立即收勢旋開,徐修雙不用細看,也知道是他們的瓢把子“鬼頭判”太叔上君到了!

石門外,果然走進了太叔上君那巨大的身影,他後麵,尚跟隨著姓冒的矮胖子及擅使月牙短鏟的瘦高條。

徐修雙躬身施禮,便窘迫的道:“一時激怒,舉止失過,尚請瓢把子恕過。”

擺擺手,太叔上君道:“罷了,修雙,現在你才體會到這姓衛的小子是如何惱人了吧?前些時你還阻止我不要太衝動呢,如今你自己也忍不住啦?”

拱拱手,徐修雙苦笑道:“這家夥實在可恨,簡直能把人氣得發瘋!”

忽然怪笑一聲,衛浪雲在那廂道:“你若真的瘋了那該多好?我馬上燒起三炷高香,謝天謝地!”

倏然回頭,徐修雙怒吼道:“你給我閉嘴!”

聳聳肩,衛浪雲道:“別神氣,夥計,雖說你那一下子沒沾到我,但這筆帳仍得記上,朝後慢慢算啦!”

徐修雙兩眼如火,咆哮道:“衛浪雲,我會叫你好受的,你等著吧!”

衛浪雲一笑道:“可嚇壞了我。”

“咯噔”一咬牙,徐修雙正待發作,太叔上君已拍了拍他肩頭,搖頭示意,然後,太叔上君自行坐到一隻石礅上,麵對衛浪雲。

一齜牙,衛浪雲道:“太叔瓢把子久違了。”

瞪著他,太叔上君聲音厚重的道:“方才,本會‘鐵忠壇’大壇主徐修雙大約已經將對你的兩件要求提出來了,衛浪雲,希望你放明白點,爽爽快快的把東西都交給我們,這樣彼此全落得輕鬆愉快,否則,若逼得我們用強迫手段叫你交出,隻怕你吃不消那種苦頭,而這等做法,亦非我們心願!”

衛浪雲平靜的道:“誰要?”

太叔上君忍耐的道:“你隻要交出我們需要的東西便行,至於誰要,這不是你應該知道的……”

衛浪雲仍然安詳的道:“大瓢把子,你不告訴我誰要,莫非還想待價而沽?”

神色變了變,太叔上君怒道:“衛浪雲,你休得胡說!”

哧哧一笑,衛浪雲道:“告訴我事情真像,或者,大瓢把子,我還考慮和你們交易交易,否則,恐怕你就必須考驗一下我對酷刑的忍耐力如何了。”

太叔上君冒火道:“什麽真像?”

衛浪雲笑道:“譬如說,為什麽狙擊我,為什麽擄我來此?為什麽會向我要那兩隻東西?以及,你們怎會知道這兩樣東西的?”

兩條濃眉一軒,太叔上君暴烈的道:“混帳,你這是在反問我來了!” 

衛浪雲淡淡的道:“隨你說吧,願意講,大家不妨聊聊,不願講,我今為階下囚也奈何不得,隻是,交易不成罷了。”

太叔上君大怒道:“畜生,你這是在要挾我了?”

哼了哼,衛浪雲輕鬆的道:“比你囚禁我,壓迫我不是好得多?”

十指骨節一陣密響,太叔上君大嘴一張,像要吃人似的吼道:“衛浪雲,你膽子不小,對我太叔上君某人講話,竟敢如此張狂,你,簡直是活膩味了!”

“嘖”了一聲,衛浪雲道:“現在說這些,瓢把子,不嫌太無聊麽?”

氣得臉色越發紫中泛赤了,太叔上君重重一哼,側首看了一看一邊的徐修雙、徐修雙苦笑著無可奈何的攤攤手,他又望望另一邊的矮胖及瘦高條,這兩人也麵麵相覷,拿不出主意來。

“砰”的用拳頭擂在石桌上,太叔上君吼道:“好,算你狠,我便告訴你——”

衛浪雲笑眯眯的道:“我在洗耳恭聽著呢。”

這時——

那姓冒的矮胖子急道:“瓢把子—一,這,妥麽?”

太叔上君氣得籲籲的道:“告訴他也不妨,反正他遲早也會知道的;假設我告訴了他,他再給我耍滑頭的話,哼,你看我怎麽整治他!”

衛浪雲慢條斯理的道:“我在等著聽呢,瓢把子。”

調勻一口火氣,太叔上君道:“要你的主兒不是我們,是——”

頓了頓,他惡狠狠的接著:“是‘皇鼎堡’的堡主‘邪翼’齊剛!”

猛的一呆,衛浪雲驚愕的道:“什麽?是‘皇鼎堡’的齊剛?”

他似是不敢相信的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道:“開始了……終於開始了……武林中的四霸也已展開了一統江山的爭戰序幕……想不到他們……真的先動上手……二叔料的對……人家果然早有了陰謀步驟……大膽的齊剛……”

太叔上君冷笑一聲,道:“老實說,你們‘勿回島’與‘六順樓’、‘皇鼎堡’、‘紫淩宮’四股勢力,乃是當今武林上最為雄厚的四股力量,我‘鐵血會’雖也不弱,但比諸你們的威風還嫌不足,你們之間的相互傾軋,利害衝突,我‘鐵血會’雖不願遭受牽連,因為我們哪一邊也惹不起,但是,這卻是在平常的狀態下而言,隻要情勢有所改變,自然說法又不一樣……”

衛浪雲鎮定了一下,道:“那麽說,現在情勢有所改變嘍?”

冷笑著,太叔上君道:“當然,‘皇鼎堡’找到我們,給黃金一萬兩,明珠十斛,翠玉五箱,請我們將你擒來,並許以我們武林統一之後北三省的活動地盤,這等優厚條件,是使情勢改變的原因之一,而將你俘虜以後,再把你‘勿回島’的最高武功秘密及防衛要圖逼出,則等於先操了一半勝算,此乃是使情勢改變的原因之二,有這兩點,和再斟酌一下‘皇鼎堡’的雄厚力量,自然就答允了這筆交易。”

衛浪雲“嗤”了一聲,道:“那麽,‘紫淩宮’與‘六順樓’呢?難道齊剛老兒就認為他們也會俯首稱臣麽?”

太叔上君大笑道:“這個齊堡主自有他的打算,不在我與他這筆空前大交易之內,我隻等著他登上武林盟主寶座,到時分塊江山堆金積銀也就夠了!”

冷笑一聲,衛浪雲道:“怕是你的夢做得太美了!”

一瞪眼,太叔上君道:“不用硬嘴,衛浪雲,你可以看看哪一個才是最成功的人!”

咬咬牙,衛浪雲忽然罵道:“媽的,太叔上君,你簡直一腦袋的漿糊,大勢一點也分不清,‘皇鼎堡’有什麽不得了?任他再強也強不過‘勿回島’去,我田二叔曾找你合作,你卻含糊推諉,避不作答,如今竟然倒向了‘皇鼎堡’那邊,反過來暗算起我們來了。”

大笑如雷,太叔上君嘲諷的道:“衛浪雲,這樣嚴重的事,豈也能隨便決定的麽?不錯,田壽長這老鬼曾托人前來與我拉攏過關係,但他一則未曾言明真意,二則光是口說實不惠,我姓太叔的哪有這多閑功夫與他拉扯?當然我就推掉了他,而就條件優厚的‘皇鼎堡’ 了!”

衛浪雲怒道:“為什麽‘皇鼎堡’不直接找我下手,卻許了這高代價找你們?”

太叔上君的大鼻孔一掀,得意的笑道:“這是留一著退步呀,小子,若萬一擒不住你,‘皇鼎堡’還不眼前便幹了起來,而他們的好手你們更大多認得,為了穩當,自是找本會人馬動手合適得多,如果失了風,‘皇鼎堡’大可一推幹淨,而我‘鐵血會’在那天行動中也一律易裝隱跡,不論事成與否,我們同樣堅不承認!”

衛浪雲唇角一撇,不屑的道:“當然,反正你們已經有了金銀珠寶代價了。”

太叔上君臉色一寒,厲聲道:“我們取之無愧,衛浪雲,為了擒你,我們損了四名‘鐵令手’,連‘鐵令手’’眾的總把頭‘黑煞網’韓秀也斷了一臂,此外,我們‘鐵堅壇’壇主‘毒鈸’何仲亦喪在你手,連本會二當家‘妖駝子’ 卜敬之,大掌法‘幽靈劍’冒狐都也受了輕傷,這許多損失,衛浪雲,不值那點金銀財寶麽?”

嘿嘿一笑,衛浪雲道:“其實,你們若早點說明了,大家二一添作五,我和和氣氣的隨你們回來,不是兩全其美,皆大歡喜麽?”

並不認為衛浪雲這詼諧多有趣,太叔上君濃眉一軒,冷板板的道:“少羅嗦了,衛浪雲,你想知道的我已經告訴你了,現在,你也該將我要的東西交出來——”

衛浪雲忽道:“慢著!”

太叔上君吼道:“你又想耍什麽花槍?”

舐舐唇,衛浪雲笑眯眯的道:“既是‘皇鼎堡’的齊老兒要我,換句話說他們也一定早就打好了這幾樣玩意的主意,據我想,這幾樣東西大約還是齊老兒告訴你們的吧?否則,‘搏浪四絕手’是我們的絕技,更列為最高秘密,不到‘六順樓’、‘紫淩宮’、‘皇鼎堡’的人物正式翻臉之時決不準許施展;而知道我們這套武功的江湖中人可說少之又少,恐怕,除‘皇鼎堡’透露給你們曉得以外,光憑貴‘鐵血會’還沒有這等神通吧?”

寒著臉,太叔上君道“是又如何?”

衛浪雲慢吞吞的道:“那麽,‘皇鼎堡’的齊老兒以重金,讓你暗算我,其目地除了要我的人以外和所懷有的這幾樣秘密,我他也一定是要的,既是如此,我這幾樣東西若要交出,也是交給齊老兒,你這麽急著想先將我逼出,不知用心何在?是待向齊老兒表功?是欲借此多要點酬勞,抑是想另行待價而沽,要挾齊老兒?”

太叔上君不禁氣衝牛鬥,他大聲吼道:“好個居心陰毒、挑撥離間的畜生,竟然膽敢逗弄起我們與‘皇鼎堡’彼此的合作誠意來?你是在做夢!也罷,我便老實告訴你也無妨,這幾樣東西,亦乃齊堡主托我們一並逼你供出,代價是可以共同參謀,否則,齊堡主便派遣他手下的得力臂助前來處理此事,哼哼,到了那時,隻怕你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一旁,“陰陽劍士”徐修雙冷冷的接口道:“不過,你若想少吃苦頭,最好自己識相先告訴我們,要不然,除了齊堡主的人會好好整治你之外,我們‘鐵血會’這頭一關,亦怕你將過得十分艱辛呢!”

咬著嘴唇沉默了一會,衛浪雲忽然道:“我若將圖式畫出,老命是否可保?”

太叔上君略一遲疑,展顏大笑道:“當然,必定可保性命,隻不過,呃,你要在此多耽擱一些日子,罷了,直到,呃,‘皇鼎堡’一統武林之後!”

衛浪雲—笑道:“是為了怕我回去宣傳此事及對抗‘皇鼎堡’的野心?”

點點頭,太叔上君道:“不錯,休說這樁事情極其重大秘密,斷斷不可稍有泄露,便是將你留在此地,也是一件必須的措施,衛浪雲,我們不妨老實說,‘勿回島’少了你,即等於缺了一條臂膀,實力大受影響,這還不談,最重要的,嘿嘿,對於‘勿回島’諸人精神上打擊其效果更屬空前!”

潤潤唇,衛浪雲道:“你這人真會盤算哪…”

又沉下了麵容,太叔上君重重的道:“如何?你是將圖式畫出交給我們,抑是要等齊堡主的人來向你要?”

衛浪雲懶懶的道:“不要這麽急,大瓢把子,讓我考慮一下,行麽?” 

雙目怒瞪,太叔上君道:“沒有時間給你考慮,齊堡主的人傍晚便到,那時,你固遭殃,我們也太顯得無能了麽?”

徐修雙亦冷森的道:“幹脆一點,姓衛的!”

歎了口氣,衛浪雲沉沉的道:“罷了,便畫給你們。”

太叔上君立即喜形於色,他伸出蒲扇般大的手掌拍了拍衛浪雲的肩頭,大笑道:“好極了,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老弟,到底你也是見過世麵的人物,果然門檻精得很。”

冷淒淒的一笑,衛浪雲道:“我這是‘身不由主’,‘虎落平陽’,明擺明顯著自己替自己挖坑朝裏跳……”

太叔上君忙道:“這是什麽話?我說過保證你生命的安全定會做到,你放心好了,隻要你肯誠心與我們合作,一定毫發無損,舒適愉快的離去…”

衛浪雲淡淡的道:“帶不帶口氣離去?”

麵有慍色,太叔上君道:“當然是活著離開,衛浪雲,我身為‘鐵血會’首腦,難道還能說話不算,誑著你玩?”

衛浪雲認真的道:“果真?”

一瞪眼,太叔上君道:“莫非還要我起誓不成?就算齊堡主那邊,我也可以拍胸膛擔保你的安全無虞!”

用力頷首,衛浪雲道:“好,成交了,我這就畫,取紙墨來!”

大喜過望,太叔上君立即回頭吩咐那瘦高個兒到裏麵去取紙墨,一邊樂嗬嗬的道:“其實哪,衛老弟,你若早就這麽幹脆又該多好,也省了我們方才那場不愉快了,我太叔某人就是火氣大了點,對人卻是頂好的,事情過了便一股腦拋到九霄雲外去啦,尤其是對你這種少年英才,更是打心眼裏欽佩得緊,先前如有不禮貌的地方,嗬嗬,還請你包涵則個…”

衛浪雲似笑非笑的道:“好說好說……”

搓搓手,太叔上君又正色道:“不過呢,老弟,我們卻是先小人、後君子,把話要講明在前頭——”

皺皺眉,衛浪雲道:“請說!”

又是大笑一聲,太叔上君道:“老弟,你畫出來的玩意,可必須是真貨色,不能畫些假東西出來瞞騙我們!”

故作慍色,衛浪雲道:“你這話未免就說得可笑了,瓢把子。我人還在你的手掌裏,老命還吊在你的腳尖下,莫不成我活膩味了,會畫出些假圖解來誑瞞你們?若個我真不想活了,眼前又何不樂得裝條好漢,求個至死不屈的美名,還用得這般低三下四,含悲忍唇的偷生麽?”

連忙陪上笑臉,太叔上君低聲下氣的道:“別生氣,老弟,別生氣,算我太叔某人失言便是,嗬嗬,我這人哪,就是太多心啦…”

這時,外麵傳來一陣低促的步履聲響,人影晃處,那瘦高個兒也已雙手捧了紙筆硯等一應文房用具走了進來。

太叔上君令他將東西平擺石桌之上後,回頭衝著衛浪雲那麽柔情萬般的一笑,溫和有禮的道:“老弟,請這邊落坐下筆……”

用嘴巴一努努手腕及足踝上的粗重鐐銬,衛浪雲苦笑道:“行不得也,哥哥。”

像是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太叔上君忙道:“快,將機鈕拍鬆。”

徐修雙應了一聲,朝石門外肅立的幾名紫衣大漢揮了揮手,其中一名漢子立即伸手在石門旁邊的牆壁上拍一下,於是,那原是深嵌在榻邊石壁之上的沉重的鐐銬馬上鬆鬆朝下垂吊,原來,緊嵌在石壁上的鐐銬後麵,另外各有一根粗粗的鐵鏈連接著隱藏石壁裏頭,外間的暗紐按下,嵌合鐐銬的石荀移開,鐐銬便可以移動,但是,它仍然戴在人犯的手足上,而且,後麵更有鐵鏈連接著,唯一的好處,是戴著鐐銬的人可以四處走動,而不必再被拘禁於石榻上了。

舉舉仍然扣在手腕足踝上的鐵玩意,衛浪雲搖頭道:“這等時刻你們都不肯鬆解掉我身上的枷鎖,可真不夠開脫!”

連連拱手道歉,太叔上君奸笑著道:“為防萬一,嗬嗬,得罪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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