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燕飛華屋,悄無人,槐陰轉午,晚涼新浴。手弄生綃白團扇,扇手一時似玉。

這首小令,正是冰笑笑此時的寫照。忙碌了一天,她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自己的白衣閣,隨便用了點晚膳,又沐浴一番,才覺得喘過一口氣來。

她好累,盡管冰雪聰明,但許多事不是隻靠聰明就能辦成的,還必須有超人的毅力與體力,畢竟女子先天的不足不能用頭腦完全彌補。好比今天,早上要分派全天的事務,再與手下部屬們溝通一下近采的生意運作,中午應邀參加霍老爺子的六十大壽,申時又須會見通達銀號的掌櫃,待送走了客人,賬房已將半個月來的總賬送到了她的書房……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然而這些事情她卻也是她自己心甘情願求著冰玄賢讓她來做的。冰玄賢對她有多好,整個冰劍山莊對她有多好,她心中有著自己的計較,沒有別的本事,也不清楚自己的過往,卻能夠得到他們的傾心相待,冰笑笑在心底非常感激。所以既然她能夠為冰劍山莊,為冰玄賢分憂,那麽她就一定要做!

雖然有時候她真想甩下這副重擔,遠遠躲到一個沒有人找得到的地方,讓自己完全輕鬆,但該死的責任感*得她不得不學會忍耐。

匆匆挽起剛洗過的散發著淡淡梔子花香的萬千柔絲,冰笑笑隨手披上一條縑綃。“小姐要去為夫人上香嗎?天這麽晚了,小姐又累了一天,不如婢子替小姐去吧。”珍珠關心地道。

“我親自去。”她的臉色雖然蒼白疲倦,仍不願假手旁人來做這件必行功課。冰玄賢最敬重他母親,但是在這樣一個大家族中必然有犧牲才會有生存,因此他母親去世時他還非常小,卻也因為他母親的過世讓老莊主心中對這個幼子充滿憐惜和愧疚,也逐步奠定了他在冰劍山莊的威信和地位,才有了如今風光無限的冰劍山莊大莊主!冰笑笑真心敬他是大哥,對於那個從未謀麵過的婦人,她心底也是同樣敬重的。所以每天早晚,她都要到冰玄賢母親靈前上香,風雨無阻,從不間斷。“你們不用跟我去,也不用等我,先睡吧。”

知道小姐說的話不會更改,珍珠雲兒隻得順從地退下了。冰笑笑走出白衣閣,向南邊的梅花庵而去。梅花庵原名梅花館,是冰玄賢生母在世時的居處,當年老莊主將她娶進門後,因為江南風景以及氣候都比較養人,便讓冰玄賢的生母居住在冰劍山莊江南分家,隻是這種世家內的陰暗萬萬是層出不窮的,冰玄賢的母親不到一年便離世,隻留下了幼小的冰玄賢。老莊主痛徹心扉,接了幼子離開分家後終身都沒有再回來過一次,梅花庵便成了供冰玄賢生母靈位的祠堂了。走在竹風颯颯的小徑上,頓覺涼爽,白日的暑氣一掃而空。半掛淡月透過竹稍,在小徑上灑下斑駁的碎影。冰笑笑走得很慢,白天裏忙忙碌碌,難得有這一刻清靜,每晚去為母親上香,固然是盡孝,還有部分原因便是能趁著這一刻舒緩自己鬱結的

煩悶。

是的,煩悶。自從在冰劍山莊醒來之後,她就不知道快樂為何物了,盡管她是冰劍山莊的二小姐,錦衣玉食,享受富貴,現在又接掌家業,可以說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如果有人能透過她冰冷的麵具看進她的內心,會發現她其實仍是當年那個怕雷雨、怕黑暗、寂寞又孤獨的小女孩,雖然這些年的磨練早已使她成功地克服了軟弱,可是在某些時候,一種莫名的恐懼常會從心底深處泛濫,令她不知如何逃避,隻是這些事情恐怕連她自己都不清楚。那些丟失的記憶,一直是她心頭的一根刺。不是沒有強迫自己想過,也曾幸運的憶起過絲絲點點,但是那些轉瞬即逝的東西在她還沒有來得及看清楚就飛逝不見了。

不過有一個挺拔的身影,常常讓她淚眼朦朧。

在夢中看見那個身影的時候,她心底有著熔岩般熾熱的恨,卻還有這火燎般的痛和悲傷,她看著那個模糊不清的身影,總是從夢中哭醒,在涼夜驚詫自己麵頰上淚痕斑駁。

就像此時,走在無人的園裏,四周是如此空寂,幽靜得似乎連血也要凝固。冰笑笑感到一陣奇異的不安,仿佛有什麽事要發生,這種感覺令她心生警惕。記憶中,她也曾有過這樣的不安,那麽是不是預示著今天也會有什麽災禍降臨呢?

甩甩頭,她暗自嘲笑自己的疑神疑鬼。冰劍山莊警衛森嚴,即使有什麽盜賊或不軌之徒,也絕不可能侵入這內府重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