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你愛她嗎
傍晚許慕顏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的時候，她桌上的手機樂騰騰響起。
她沒看來電顯示就直接接起了電話。
“嫂子，我在醫院樓下，你趕快下來，家裏出大事了！”電話那頭的裴笠辰聲音甚是急促。
大事？
她手指有些僵硬的合上電話後，大腦略略停滯了幾秒，難道是媽身體又出狀況嗎？
許慕顏不由想起那天裴媽情況緊急的畫麵，心裏一股不詳的預感緩緩浮起。
她趕忙拿起包包向電梯口跑去。
果然一踏出醫院許慕顏就看見裴笠辰挺拔的身影，雙手插入口袋，一臉正色地靠在他那深黑色奔馳上。
她隔著些許距離望著眼前這一幕，咳！這車子已經很招搖了，這車主竟還那麽‘醒目’...
越是朝他走近，他臉上的神情越是清晰，薄唇微抿，雙眸沉靜之餘帶著抹令她看不透的意味。
許慕顏覺得今天的他很是反常，不似之前嘻嘻哈哈。
待她走近後，裴笠辰緩緩站直身將車門打開，“上車吧，嫂子。”
許慕顏頓覺內心的不安感越發強烈起來，忐忑的上了車，究竟是什麽緊急大事？
“笠辰，能告訴我家裏發生了什麽事？”許慕顏忍不住開口問。
然裴笠辰沒有回答，仍雙就眼聚焦的開著車。
一路上他都沒再說話，但他的呼吸卻越來越沉重，在安靜的車廂內顯得格外清晰。
兩人前腳剛走進屋內，後腳客廳裏就傳來一把懇求聲，“伯母，我隻想安靜的待在他身邊不求任何名分，而且我未出生的孩子也不能沒有爸爸啊。”
許慕顏聞聲向客廳走去，便看見一個女人跪在裴媽的膝蓋處，她婉轉清悅的聲音裏飽含著一絲深沉的落寞。
“笠明，你快跟你媽媽說我們的孩子不能生下來就沒有爸爸。”夏晴纖手拽住他的西裝袖子，拽得是那麽緊，一雙秋水般的雙眸帶著盈盈水霧淒迷而無助，就那樣仰著頭望著裴笠明。
那樣的眸光，縱然你是鐵石的心腸，怕是也要被融化的。
但那樣的眸光對許慕顏而言就像是一根針，深深刺入她的心頭，疼痛逐漸蔓延開來，滲入四肢百骸。
這個女人，不就是慈善晚會那天和裴翌明在廊道處相擁的女人麽？
她剛剛說孩子？
什麽孩子？
許慕顏疑惑地望向坐在沙發上的裴笠明，卻見他嚴肅的臉上神色有些微微動容。
“胡鬧！笠明你怎麽能做出這樣的糊塗事呢？萬一這件事傳了出去，你讓我們裴家的臉往哪擱！”裴媽氣得雙頰泛紅，沉重的呼吸使得胸口劇烈起伏，眸光一片犀利。
“媽，這件事我不會讓媒體知道的，夏晴既然有了我的孩子，我打算讓她在家裏安心養胎，等孩子生下來以後我自會給她和孩子另外安排住處。”
他的這番話如晴天霹靂般轟向許慕顏的身心。
她的臉刹時一片蒼白，雙肩發顫，緊握成拳的手深陷在掌心裏，她清晰的聽到內心的城牆頃刻轟塌的聲音，每一聲都在淩遲著她的心，剜著她的肉！
“那慕顏呢？你把這個女人留在家裏，你讓她往後如何自處！”
“媽說得對，哥，你不能這樣對嫂子，萬一這個女人肚子裏懷的是別人的野種呢，你別被這女人騙了！搞不好她就是衝著我們家的錢來的！”裴笠辰上前拉開了夏晴，這個女人除了長得一副勾人相，其他哪一點能比得上他的嫂子！
“笠辰你胡說什麽，夏晴肚子裏的孩子是我的！”
“笠辰，我知道你對我有誤會，不喜歡我，可是我不會拿這種事去騙你們！”夏晴失重般跌坐地上哭得梨花帶雨，有股說不出的淒美。
“媽，無論如何我都會讓夏晴留下來安心養胎！”
夏晴神色慘淡淚水漣漣的模樣，無疑使裴笠明更加堅定了把她留下來的決心。
許慕顏不知她的淚是真心的，還是這隻是她用來蠱惑人心的伎倆？
但顯然她的淚水達到了效果，裴笠明已經決定留下她了，不是嗎？
許慕顏沒說話，這個時候她不知該說什麽，隻覺心底一陣陣劇痛襲來，充斥著體內每根神經，痛得感覺連呼吸都開始有些困難起來。
嗬，這就是她一見傾心的男人！
他對自己冷情也就罷了，可如今竟還把另個女人領會了家，這種折磨簡直比讓她死還要難受萬倍！
他還在為她姐姐許慕清的死，恨她麽？
他就這麽容不下她麽！
下一秒，許慕顏忽然對著裴翌明笑了，不再是淡然溫婉的笑，而是一種妖嬈清媚的笑，那是痛到極致的笑！
他凝視著她那抹笑容，就好似看到了暗夜盛開的罌粟花，竟是那樣淒涼奪目，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眸，他的心不禁一怔。
看著她隱忍痛苦的模樣他不是該感到開心嗎？
他當初娶她不就是為了讓她痛苦嗎？
可為何這一刻他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許慕顏的心在他說出要留下夏晴的那一刻已支離破碎，心已痛得麻木。
“嫂子，你說句話啊，快勸勸哥！”
“慕顏，這事媽聽你的，你看這事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我管不了了。”裴媽說完便向房間走去。
“慕顏姐，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你不會接受我跟孩子，既然如此我不會讓你為難的！”夏晴邊低著頭啜泣邊走到她麵前，自許慕顏身邊經過時她淚水滿麵的稍稍抬了下，眸光掃了許慕顏一眼，那眼神複雜而錯綜。
許慕顏心裏一寒，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就見夏晴朝大門邊那放鞋子的大木櫃跑去，去勢很快，好似下了很大決心般，隻見她距離木櫃越來越近，隻剩五步，四步，三步…
“夏晴，你給我立刻站住！”身後的裴笠明一聲怒喝，聲音頓時響徹整個別墅，夏晴這才泣不成聲的停了下來，轉過身目光絕望的看著他。
“你這是做什麽，我不是說過讓你留下來嗎？”裴笠明神色緊張的上前將夏晴摟在懷裏，深潭般的眸裏一片擔憂，這一幕再次深深刺痛著許慕顏的心。
“慕顏，我已經決定讓夏晴留下來，她現在胎不穩A市裏也沒有親戚，需要有人照顧，她不會跟你爭裴家大少奶奶的名分。”
大少奶奶？
他以為她當初答應嫁給他，隻是為了這個虛有的名分？
嗬…
這名分她一點也不稀罕！
“裴笠明，我當初之所以答應嫁給你，隻是因為愛，無關其他！就算我知道你娶我隻為了折磨我，我也從沒有動搖過嫁給你的決心！不要用你那世俗的想法來看我！”
盡管很心碎，但她依舊倔強的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眸，頓了頓接著道，“你想怎麽辦就怎麽辦吧，我無話可說。”
許慕顏的已聽不出任何喜怒，蒼白的臉在燈光下越發憔悴，濃而密的睫毛很好的遮蓋了她眼底的脆弱。
她的話，猶如一道白光瞬間劈開了裴翌明有些混沌的思緒，身形怔了怔，他一直以為她當初害死許慕清就是為了能嫁給自己，貪圖他的錢和地位，原來…
原來是他想錯了，原來她也並非自己想象中的那般不堪。
裴笠明目光緊緊盯著許慕顏，想從她神色中找出說謊的痕跡，但他失望了…
許慕顏倔強的眸光好似霎時化成兩把鋒利的刀刃，刮向他的心。
這一刻裴翌明的思緒有些亂了，但下一秒腦海裏忽的閃現出許慕清在醫院死去時的痛苦麵容，他稍稍緩和的麵容頃刻恢複以往的冷漠，為了慕清，他不能對她心軟，不能被她的話蒙蔽！
她的一舉一動都與他無關不是麽？
但為何他卻覺得此刻好似有千萬把刀子在淩遲著他的心？
這種感覺怎麽這麽怪異！
“慕顏姐，我不會跟你爭少奶奶的名分的。”懷裏的夏晴嬌柔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什麽也不要說了，你現在安心養胎才是最重要的，我們先上樓。”而後他淡淡說道，便帶著夏晴朝樓梯走去。
是她太傻了，明知他不會愛自己，卻偏偏還要不可自拔地愛上他。
隻是這世上，誰又能控製的了愛情？
縱然明知是火，但飛蛾不還是一樣撲了過去嗎？
“嫂子，你怎麽能讓那女人住在家裏呢，哥糊塗了你也糊塗了嗎？”裴笠辰望著那兩個上樓的背影，氣得直跺腳。
而許慕顏故作堅強的麵容令他心裏很不是滋味，想開口安慰她，卻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哥，你這樣做知不知道有多傷嫂子的心！
許慕顏踉蹌的回到房間後隻覺得頭開始昏眩起來，視線被一團水霧覆蓋，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一行淚珠順著臉頰緩緩滑落。
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哭了，就讓她脆弱一回吧！
夢裏，她看到裴笠明站在她麵前，溫情脈脈地望著她，月光下他的目光是那樣深情，神色是那樣溫柔，她心中很是歡喜。
可轉瞬便發現那目光其實並未望著她，而是越過了她，望向了她身後。
她驀然回首，就看到自己身後不遠處正站著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在微笑著，笑得那樣甜蜜，那樣幸福。
那兩個人在她的麵前癡癡相望，而她，竟好似透明人一般。
許慕顏心頭一痛，猝然從夢中醒來，額頭的細汗直冒。
夜是靜謐的，但也孤寂的令她渾身發寒…
天色將亮還未亮的時候，許慕顏再也無法入眠，索性穿戴整齊，到園內散步。
晨霧朦朧裏隱約可見那紛繁馥麗的景色在跳躍，熱鬧著躍入她眼簾。
許慕顏斜斜坐在院內的石凳上，閉上眼睛，感受著清晨的花香。
清冽，雅致——
什麽也不去想，腦中空靈一片。
她就這樣靜靜地坐著，就連身後有抹身影緩緩走來也未察覺到。
裴笠明從朝霧中走來，俊逸的臉上帶著抹淡淡的疲憊，大約是整夜沒有睡好的緣故。
在看到她的一刹那，他深邃的眸裏有流光一閃而過，瞬間恢複平靜。
“怎麽在這睡？”他站在她身側淡淡問道，語氣很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聞言，許慕顏沒有睜開眼睛，隻是嘴角揚了揚，自嘲地笑了，他覺得她如今還能睡得安穩麽？
他以為誰都和他一樣殘忍，冷情？
本來她還傻傻以為他心裏對她多少都會有點歉疚，如今聽到他平靜的語氣，頓覺自己很傻。
她原本還指望有朝一日他能看到她的真心，肯為自己低首歸心，現在想來這個念頭是多麽可笑諷刺。
眼下的場景與她心目中的執子偕老相差的何其甚遠！
裴笠明微微低頭看著晨霧中假寐的許慕顏，隻見她身邊繁花爛漫，但卻沒有奪去她身上一分風華。
看著許慕顏如此鎮定自若的模樣，內心沒來由的升騰起一股煩躁。
這個女人是不是不管麵對多大的衝擊，始終都保持著這副淡定的模樣？
難道她就不想問等夏晴孩子生下來之後他會作何安排？
她就真的不擔心她大少奶奶的地位因此被動搖？
哦…對了，她昨晚說過，她當初答應嫁給他不是因為他有錢，也不是覬覦總裁夫人的頭銜，而是因為愛他。
她的話是真是假？
這一刻，裴笠明發現自己真的不了解許慕顏，她和許慕清是完全不同，她究竟是個怎樣的女人？
其實裴笠明本打算在上次約夏晴私下見麵時就和她提分手，而他當初之所以會跟她偷偷交往純粹是因為她某些習慣跟許慕清很相似，讓他不禁一時著迷，但時間久了他便對她越來越沒有感覺，可誰知夏晴偏偏在這時候懷了他的孩子！
於是他就陪夏晴去醫院想把孩子打掉，但醫生檢查完之後卻說她的子宮壁很薄，胎還不穩，如果強行打掉孩子以後懷孕會很難，而且頭三個月一定要細心調理，靜養，孩子才能保得住。
最後他經不住夏晴苦苦哀求隻得把這孩子留下，這畢竟是他親生骨血，他怎忍心將來讓他的孩子流落在外受苦？
無奈之際為了讓她和孩子能得到最好的照顧便將她帶回了家，畢竟家裏的保姆容姨經驗豐富，他信得過，等夏晴孩子平安生下來之後，他再替他們安排別的住處。
此刻許慕顏靜坐在那裏，猶如一朵默默綻放的白蓮，清純若斯。
他心中忽的湧起一股歉疚，但道歉的話他是萬萬不會說出口，所以他決定忽略此刻自己心中的感受，眉宇微皺轉身向屋內走去。
他轉身之際，那襯衫映著淡淡的晨光刺痛著她的心。
他果真是那麽冷情嗬！
“她什麽時候生？”許慕顏忽然開口，極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而淡然。
裴笠明背脊明顯一僵，良久緩緩轉過身，深邃的眸中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他還不是一個懦弱到需要逃避問題的男人，遂緩步走到許慕顏身邊坐下來。
“她…現在有兩個月身孕，你剛好是醫生，往後她要是有什麽身體不適，你多照顧些，謝謝你了。”
他為了夏晴向她道謝，這句話無形中將他和她之間的距離再次生生拉遠。
許慕顏睜開清眸直視他，而後聲音平平，“你愛她嗎？”
他愛夏晴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現在他對夏晴隻有責任而已…
或許可以說他從未愛上夏晴，隻是在夏晴身上找著許慕清某些時候的影子罷了…
半晌，裴笠明微微眯起眼看著許慕顏，想要從她臉上看出她心裏的想法，但他失望了，眼前這張清雅淡然的臉，神色是那樣平靜，沒有一絲生氣的樣子，平靜的好似沒有一絲波瀾的潭。
他自是不知許慕顏此刻是在極力隱忍內心的不甘，所以有些賭氣道，“是，我愛她！”
雖然早知道會是這個答案，沒想到聽他親口說出來之後，還是讓她很難受。
許慕顏在心裏不禁微微苦笑，以後這個家怕是要熱鬧了吧…
“既然如此，那麽請你一心一意對她。”她隻覺自己此刻說話的語氣是那麽飄忽無力，細若遊絲似是從地下冒出來的。
心還是很痛，但她極力在隱忍，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就算輸了愛情，她也要輸的有尊嚴！
她不會讓他看輕她！
“你！”裴笠明靜望著她，眸中的波瀾不驚漸漸鬱結為陰霾，那雙她一直看不懂的黑眸，此時蘊含了無窮無盡的深邃還有一絲糾結的心疼。
或許是隔了些朝霧的緣故，她看得不太真切，有些懷疑。
他的關心和心疼隻會對著夏晴或是許慕清流露吧，剛剛一定是她眼花看錯了。
而後許慕顏起身，朝屋內走去。
“許慕顏，你給我站住！”
看著她有些蕭瑟的背影，他的眸中劃過一絲悵然若失的神色。
清晨的風輕輕吹拂，許慕顏的裙也被風一搭一搭吹起，輕飄飄地無聲無息。
她澄澈的眸中瑩光流轉，漸有水霧凝聚。
這一刻她逼自己下了個決心，就是去學會慢慢遺忘對他的愛，這樣她的心是不是就不會那麽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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