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孤墳

安好是出來上廁所的,病房裏也有廁所不過婗阿姨在用,安好有些急所以自己舉著吊瓶往外走。

醫院滿是消毒藥水的氣味,安好舉著藥瓶往廁所去,廁所裏貼心的放了掛吊瓶的架子,安好掛好吊瓶正要蹲下,就聽見兩個女人的談話聲。

“門口都是記者,密密麻麻的,都排到街上去了,大明星就是大明星。”

“我女兒最喜歡她了,每次隻要調到她的台就死活不讓人碰遙控板,可憐怎麽會從舞台上摔下來。”

“聽說臉給劃破了,可千萬別毀容了,她可是我們A市旅遊的形象大使。”

安好原本是要解決生理問題,這下忽然有些沒心情了。

拿著吊瓶出來,那兩個女的看了她一眼自顧自繼續說,無非是關於柳淺的話題。

安好從來沒有恨過柳淺,包括柳淺把她給撞飛的那一出。

所以現在也沒有什麽幸災樂禍的心情,當然她也沒有覺得柳淺很可憐,有些東西都是命,就像是她被秦昊撞飛一次,又被柳淺撞飛一次一樣。

剛回到病房陸覺也回來,給了婗阿姨結算了一下錢,陸覺的出手是闊綽的,500人民幣,而婗阿姨其實從頭至尾也不過照顧了安好多半個小時。

陸覺提著幾大碗的粥,放到桌上先摸了摸安好的頭:“好像不那麽燙了,買了各種口味的,沒買海鮮味的,醫生說你不能吃腥氣的,這是地瓜粥,紅豆粥,玉米粥,麥片粥,還有肉糜粥,皮蛋肉絲粥,你看看喜歡吃哪個。”

“買的太多了吧,地瓜粥吧!”

陸覺端了一個碗過來,安好伸手去接,他卻躲開溫柔一笑:“掛著瓶你,我喂你。”

安好沒有反對。

他細心的舀起一勺子,吹冷送到安好嘴邊:“嚐嚐看好不好喝,你不是不愛吃的太甜,我沒讓人家加糖。”

安好張開嘴,香濃的地瓜味,這粥味道很正。

“很好喝。”

陸覺笑意更溫和,舀了一勺繼續吹冷,送到安好嘴邊。

“你要是喜歡喝我就去學一手,以後在家裏我天天熬給你喝。”

安好笑了:“你那麽忙。”

“為了你,再忙我也能抽出時間來。”

安好心底暖暖的:“謝謝你,陸覺。”

“謝我什麽?”他笑問。

“謝謝你對我這麽好。”

“隻是這樣?”他有意引導。

安好莞爾一笑:“謝謝你愛我。”

陸覺的笑意甚濃,湊了臉過去:“那謝禮呢?”

安好一怔,隨後直起身子,在他臉上印了一個吻,陸覺的手,輕扣住了她的後腦,額頭抵住了她的額頭,暖聲道:“我也要謝謝你。”

“謝我什麽?”

“謝謝你願意嫁給我。”

安好愣住,他的吻落了下來,蜻蜓點水:“這是謝禮。”

安好臉紅了一下:“小心感冒傳染給你。”

抽身離開的時候,眼角無意間瞥見了門口一抹頎長高大的身影,安好一怔,隻是那抹身影瞬間消失,就像是她的錯覺一樣。

無非是發個了燒,吊完瓶燒也退了,可是陸覺卻堅持讓安好住院,安好拗不過他,隻能答應。

晚上護士進來給安好量體溫,37度1,燒已經完全退了。

護士給安好喂了藥,叮囑了安好要忌口的和多吃的就離開了。

陸覺陪在床邊,看著冷冷清清的床頭,道:“醫生不是說讓你多吃水果,我去買吧。”

“不用。”

“怎麽不用了,要聽醫生的話,在這裏等我不要亂走知道嗎?外頭因為那個大明星柳淺亂哄哄的,你就在房間裏。”

“知道了。”

陸覺出去,安好起身走到窗前,她的病房在底層,隔著玻璃窗看著陸覺離開的背影,她嘴角勾起一抹欣慰和感激的笑意。

不過是個小發燒,他卻如此的上心。

他對她,寵到了雲端。

便是如此,卻越發的愧疚,關於那些塵封不堪的往事,總有一天要和他說清楚。

外麵傳來敲門聲,安好以為是護士喊了請進。

進來的卻是白天的婗阿姨,手裏提著一個果籃。

“安妮啊,拿你們那麽多錢我真是不好意思,所以給你送了個果籃來。——咦,你先生呢?”

“哦,他下樓去買水果了。”

“哎呀我就該早點過來,你身體好點了嗎?”

“謝謝你阿姨,好多了。”

“果籃我給你放這,我還得去照顧我哥哥呢,也在這醫院住著。”

“阿姨不用的,我們自己會買水果的。”安好這個人不大懂得推辭,但是也知道不好意思收人家的果籃。

那阿姨卻熱情的很:“要的要的,不然我心裏也不安,你說我就給你削了給蘋果那麽點時間,就給我500,要不是我哥哥生病急著用錢,我是真的不好意思拿你們那麽多錢的。”

“那……謝謝阿姨了,祝你哥哥早日康複。”

安好是真心祝福,對方卻留下眼淚來。

安好以為是自己說錯話了,有些無措:“阿姨,你怎麽了?”

婗阿姨抹了把淚,戚戚然道:“晚期了,胃癌,好是好不起來了,就是能活一天是一天,家裏頭有個女兒要念書,老婆知道他生病後就和人跑了。他說想看到女兒的高考成績再閉上眼睛,所以我就砸鍋賣鐵的讓他撐著呢,還有兩個月,我都不知道他撐不撐得住。”

婗阿姨說著傷心的不住抹淚,安好心裏也酸酸的,可憐天下父母心,努力活著隻是想看到女兒的高考成績。

上前拍了拍婗阿姨的後背,她安慰:“會看得到的,阿姨你別太傷心了。”

“我就覺得他命苦,第一個老婆給他戴綠帽子,大女兒吧好不容易養出山了結果死了,第二個老婆就知道打麻將,一個月賺個千把塊自己打扮都不夠,知道他生病了卷走了家裏所有值錢的東西把孩子給他一丟就走了,那孩子倒是爭氣,年年考全班第一,就是窮,在學校裏受了不少委屈,回頭和我哭,可是我也沒法子,我能有什麽法子,我自己也有家,我就隻能在醫院打打工給她爸爸賺點藥費……”

聽著挺淒涼的,安好鼻子都酸了。

“會好起來的。”

“但願吧!”吸了吸鼻子,婗阿姨不好意思的笑笑,“看我都和你說些什麽呢,沒事沒事,果籃你收下吧,我也就隻能給你買點這個了。”

“謝謝你阿姨。”

“那我走啊,你別送我,你別出來外頭人多亂糟糟的,上床吧上床吧,我走了。”

和婗阿姨告別,安好心裏頭還感慨不已。

這個世上,有人活的光鮮亮麗,就算是生個病都有萬千人矚目圍繞,譬如柳淺。

有人活的宛若螻蟻,微小不值一提,生老病死無人在意,比如曾經的她,比如婗阿姨的哥哥。

比如,她那淒涼離世的母親。

紅了眼眶,如果說A市還有什麽值得她牽絆的,也隻有那座佇立在山頭的孤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