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攝影比賽的成績出爐,秦遠東的作品沒有得到第一名,但是拿了一個創新獎,之於秦遠東而言,也足夠了。

因為名次不名詞早已經是次要,他隻是想要一個完美的收官而已,從今以後,和那一屋子的單反,要說再見了。

然後,他的人生,要重複他父輩和祖父輩的軌跡,在那一間四四方方了無生氣的辦公室裏度過。

他知道,他沒的選擇,他隻能投入,竭盡全力。

這幾天,夜夜夜係列銷量的慘淡,幾乎讓整個擎楊集團的氣氛都十分的低沉。

秦遠東辦公桌上,堆滿了擎楊集團這幾年每一季產品的銷售記錄,從這些銷售記錄來看,很不樂觀。

而這次夜夜夜三聯瓶係列的慘淡成績,對擎楊集團而言,更是一計重擊,秦遠東剛剛才開始學著接手公司,遇見的就是這麽棘手的事情。

股票猛跌,產品積壓,而且更讓他頭疼的是的公司內部資金已經周轉不靈,擎楊現在麵對的不僅僅是產品滯銷的的困境,更有可能,隨時破產。

沒有進公司之前,秦遠東從來不知道,這家公司,他父親已是在苦苦支撐了。

於秦遠東而言,剛剛開始接管公司的他,麵對這種近乎癱瘓和倒塌的經濟麵貌,也根本無力回天。

現在,外債的堆積,銷售業績的慘淡,再加上銀行不肯再貸款給擎楊,擎楊麵對著的,是隨時隨地破產的局麵。

如果再找不到資金援助,擎楊出不了半月,就隻能主動申請破產了。

而這筆資金援助,銀行不肯出,民間借貸機構利息太高,擎楊唯一可以指望的,似乎隻有同根同脈的擎天集團。

但是,這似乎更不可能。

傍晚的夕陽餘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落在秦遠東的辦公室裏,在地上篩落一層層金黃。

早就過了下班時間,但是他還在加班。

“叩叩!”

門外,有人敲門。

“進。”

秦遠東頭也不抬,繼續看手裏的文件,門開了,進來的是他父親秦楊。

也不過是十來天的功夫,秦楊又老了許多,鬢角斑白,眼睛裏布滿血絲,狀態很差。

“遠東。”

“爸。”

秦遠東起身,秦楊卻示意他坐下。

“爸有事和你商量。”

“你說。”

秦楊略一沉默,臉上是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

良久,才終於開口。

“爸想求你,救救爸的公司,以你和秦昊的關係,或許他會願意幫忙。”

“爸。”

“銀行已經不肯再貸款給我們,幾家原材料公司一直都在催債,爸是走投無路了才對你開這個口,爸知道爸很過分,對秦昊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卻還想要倚賴你和他的關係來拯救公司,可是遠東,這是爸的命,公司垮了,爸也會垮的。”

秦遠東眉心一蹙,臉上顯然的是不樂意。

要他如何開的了這個口,在他爸爸和大哥對秦昊做出那樣的事情之後。

說實話,他現在都羞於見秦昊。

秦楊眼圈一片通紅,看著窗外:“爸不是要逼你,爸是真心的求你,遠東,爸早想過,如果公司倒了,爸就從公司頂樓跳下去,我此生,在這家公司裏投入了那麽多的心血,這裏的一磚一瓦,一桌一凳都是我一點點置辦起來的,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公司倒下。”

他說不是逼,但是以自殺為威脅,還不是逼?

秦遠東一言不發,內心是極度的痛苦。

“遠東,爸求求你了。”

秦楊語氣誠懇,老淚縱橫。

秦遠東痛苦的閉上眼,沉沉倒向椅背:“爸,你讓我考慮考慮。”

秦楊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好,那爸先出去了,你早點下班回家,你媽給你煲了雞湯。”

“知道了。”

秦遠東的聲音都是澀的,其實他知道,若非不得已,他父親何苦這樣來求他,他父親一生要強,分家的不公給他留下了嚴重的打擊,從那之後他就一直要勵誌超越擎天,所以現在向擎天借錢,他父親內心裏又是何等的掙紮和不甘。

這擺明了就是把自己的尊嚴,驕傲,宏偉抱負,理想和倔強都主動送到了擎天麵前,任由對方踐踏。

一個年過半百了的老人,一家養育自己長大的公司,秦遠東又何其忍心。

睜開眼,他拿起了手機,撥通了秦昊的電話。

晚上8點的,西餐廳。

秦昊來的很準時,秦遠東已經點了餐,是秦昊愛吃意大利通心粉和爆漿牛肉土豆泥。

秦昊落了座,看著秦遠東一身西裝筆挺,嘴角勾了個笑:“還挺帥氣的,就是有些不大習慣。”

“哥其實我今天……”

秦遠東的表情,掙紮痛苦。

秦昊喝了一口檸檬水,抬了手:“吃飯先吧,有事吃完再說。”

秦遠東一怔,秦昊的表情,分明是猜到了什麽。

晚餐上來,秦遠東吃的味同嚼蠟。

幾次他都想走,他真的沒臉開這個口。

反觀秦昊,泰然自若,談笑風生,和他說起他這次攝影展獲獎的事情,對他頗多讚賞。

秦昊也知道唐芷晴給秦遠東做模特的事情,笑道:“我在網上看到你的參賽作品時候還吃了一驚,沒想到你找了唐秘書做模特,要不是通過你的照片,我還不知道工作起來的唐秘書還挺美的。”

他的語氣是輕鬆的,秦遠東的心情在這份輕鬆裏,卻越發的沉重。

放下了刀叉,他想,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不是怕被拒絕,恰恰相反,他怕秦昊答應。

從小到大,他對秦昊比對任何一個家人都親,秦昊是兄長,是榜樣,是偶像,是朋友,也是他的支柱和動力。

秦昊對別人冷冷淡淡不苟言笑的,但是在他麵前,永遠是那般溫和的表情和笑意。

秦遠東覺得自己如果開口,就是個罪人,一個把感情當作消費品的罪人。

他不想褻瀆和秦昊之間的感情,那份感情,不該被世俗和家族的仇恨所汙染。

所以,他不想說了,如果公司真的破產了,他爸爸真的跳樓了,那大不了他也跟著一起跳。

他是這麽想的,有點兒置之死地卻無後生的決絕和堅定。

“哥,我吃飽了,我先回去了,真的很久沒有和哥一起吃飯了。”

看著他盤子裏才吃了三分之一不到的牛排,秦昊笑道:“至少陪我吃完吧,我還沒吃飽。”

秦遠東其實,早已如坐針氈。

不過秦昊這麽說,他又豈能走。

“那等哥吃完吧。”

秦昊卻放下了叉子,伸手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了一個盒子,包裝精美。

“禮物,給你的。”

“什麽?”

“回家再看吧,你攝影大賽獲得創新獎的禮物。”

“謝謝哥。”

秦遠東接過,秦昊用餐巾抹了抹嘴的,笑著開口:“走吧,其實我之前已經吃過一頓了,今天晚上的應酬。”

秦遠東一怔,心底湧起一股暖流:“哥,耽誤你應酬了。”

“不過是些無聊的聚會,等以後你就明白了,你來電話,我正好脫身,回去吧。”

“哥再見。”

“再見。”

告了別,秦遠東卻並沒走,看著手裏的盒子,雖然輕飄飄的沒有什麽重量的感覺,但是秦遠東卻覺得很沉。

這份沉重,就是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

秦遠東慶幸,自己沒有消費這份感情,沒有開這口。

抽開包裝盒上的深紫色蝴蝶結,拆掉裏麵黑色金絲花紋的包裝紙,裏麵是個巴掌大小的盒子。

打開,盒子裏放著一個小卡片信封。

揭開信封,抽出小卡片,展開卡片的時候,裏麵掉出來一張紙,落在了地板上。

秦遠東彎腰撿起紙片,一看,傻眼了。

這隻一張支票,一張200億的支票。

眼眶,幾乎瞬間就紅了。

再看那張卡片,是漂亮的手寫體,寫著一行字:“遠東,這是當年分家,大伯應得的,。”

“哥!”秦遠東哽咽,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現在的他,卻已是淚流滿麵。

秦楊在忐忑中等待。

秦遠東回來的時候,時針正好指向11。

秦楊幾乎是從沙發上竄了起來。

“遠東,怎麽樣?他肯不肯借?”

秦遠東伸手,把一張支票送到了秦楊麵前。

秦楊一喜,接過支票之後,臉色瞬變,眼底是說不出的震驚。

200億。

是他看錯了嗎?

還是遠東為了應付他自己偽造了個支票給他。

不可能,秦昊這麽可能借他那麽多錢。

秦遠東在門口換鞋子,從始至終低著頭,一言不發。

秦楊上前,聲音都因為這筆巨額而微微顫抖:“遠東啊,這是怎麽回事,爸沒讓你借這麽多,這是……”

“我哥給的,送給我攝影展獲獎的禮物,我哥說了,這是當年分家,你應該得的。”

秦楊一顫,顯然是懷疑自己聽錯了。

秦遠東換好了鞋抬起頭來:“爸,我上樓了。”

淡淡一句,甚至有些無力。

秦楊上前拉住他,不敢置信的再度確認一遍:“秦昊是這麽說的?”

“爸,現在,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所謂的公平了。”

“他,主動給你的?”

“是。”

秦遠東覺得,現在真的多說一個字都是累。

從秦楊手裏抽回了手,他語氣更淡:“我睡覺了爸。”

秦遠東上了樓,秦楊看著手裏的支票,百感交集。

難道這些年,真的是他過分了嗎?

他暗地裏動了無數手腳,挖擎天的人,偷擎天的技術,斷擎天的供應商,買通擎天設計部製造抄襲事件,還買通秦天倉管人員縱火燒毀銀泰大廈。

而秦昊,那個秦輕易就能讓他陷入絕境的人,卻一次次的姑息,一次次才選擇了不追究。

這些,想來,竟讓他有點兒臉紅。

他很慚愧。

200億,足夠擎楊集團在這四麵楚歌的時候枯木逢春,起死回生了。

卻也足夠秦昊把他奶奶氣了個七竅生煙,暴跳如雷了。

也不知道是誰無意間把秦昊給了擎楊200億的消息透露給秦家老太太的,幾乎是秦昊剛給了秦遠東那筆錢後的第三天,秦老太太就讓四姐給秦昊打電話,讓秦昊立刻回去一趟。

秦昊的車到的時候,秦家門口還聽著三輛車,分別是秦家大姑姑二姑姑還有大伯的。

屋子裏,氣氛有些劍拔弩張,隨著秦昊的出現,這份劍拔弩張越演越烈,先是秦昊的大姑姑不顧他奶奶在場,蹭的站起來指著秦昊的鼻子:“你什麽意思?你這樣對我們幾個姑姑公平嗎。”

久未來往,秦家大姑姑其實早就和秦家斷了聯係了,移居日本,每年連家宴和秦家老爺子忌日肉未曾回來過,秦昊看著她的臉,都有幾分陌生。

相對而言,秦家二姑姑溫和些,上來拉他大姑姑:“大姐,座下有話好好說。”

“都給我坐下。”

秦家老太太厲聲一句,威嚴還是在的,頓時沒人敢做聲了。

但見秦家老太太看著秦昊,眼神淩冽。

“阿昊,你來說說,你憑什麽把你爺爺留給你的200億,給你大伯?”

秦楊麵色明顯一緊。

抬頭看著秦昊,他不知道秦昊在秦家老太太這樣的質問下,會不會反悔,那筆錢雖然已經到了秦楊手裏,可是秦昊給,和秦昊借給,是完全兩個概念。

雖然他絕對不會現在還給秦昊,但是秦昊隻要說一句那是借給大伯的,那他身上,沉甸甸的就得壓上一份債。

而秦昊的兩個姑姑以及秦昊的奶奶,也都用一種質問訓斥的眼神看著秦昊。

秦昊臉色一冷:“叫我回家就是為了這?”

“不是為了這是為了什麽?遺產都是你爺爺分好,你這樣擅作主張算怎麽回事?你做這些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奶奶的感受,還有你幾個姑姑的感受?”

難怪剛才大姑姑起來責備他的時候,他奶奶沒開口製止,原來是統一了戰線。

秦昊麵色更冷:“奶奶是想要我爺爺的遺囑拿出來嗎?”

秦昊奶奶臉色一變,目光幾乎噴火的看著秦昊:“你就算是要資助你大伯,也要開個借條,現在就寫。”

“那是我遠東的禮物。”秦昊麵色已是一片陰霾。

秦楊卻是大鬆了一口氣。

但聽得秦昊繼續道:“錢錢錢,這個家就隻能用錢來衡量感情了嗎?我經營公司這麽多年,我連200個億都賺不到嗎?我拿我自己賺來的錢送給遠東,你們管的著嗎?奶奶你要是覺得我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您給我得來的,那好,還給你,我還不想要了。”

這是家裏人,第一次看到秦昊發這麽大的脾氣。

誰都不敢再言語了。

秦奶奶看著秦昊,氣急敗壞:“你這個不孝子。”‘

秦昊已經打通了電話:“袁律師,你過來一趟,帶上我這些年所有的動產和不動產資料。”

掛了電話,眼神冷漠到近乎無情的看著眼前的秦奶奶,冷哼一聲:“現在,我把這些都還給你,袁律師會來處理的,我走了,還有你們,奶奶給了你們多少好處費你們才千裏迢迢的趕回家和她統一戰線,現在,都去瓜分吧,秦家的錢,我一分都不要,你們愛怎麽瓜分怎麽瓜分。”

秦昊是真的動怒了。

包括秦奶奶在內,沒有人見過這麽任性到讓人不知所措的秦昊。

“阿昊,你……”

秦奶奶給氣的喘不上氣來。

秦昊卻連頭都不會,轉身出了那幢房子。

來一次,沾一身汙濁之氣,這個市儈的,肮髒的,勢力的,沒有人情味,更沒有親情可言的地方。

秦昊回家收拾東西,蘇眉正趴在穿上用IPAD看東西。

看到秦昊打開櫃子拿衣服,好奇道:“你金苑家裏不是有衣服嗎?怎麽還要收拾?”

“我想去旅遊,收拾幾年休閑裝。”

蘇眉蹭的從**竄了起來:“去旅遊,去哪裏?什麽時候有這美國時間了?”

“忙太久了,都忘記生活是個什麽樣子。”

“呦,還給姐玩文藝了,不過我給你推薦個地方。”

“哪裏?”

過來。

蘇眉勾勾手指。

秦昊停止了收拾的動作,目光落在蘇眉的IPAD上。

尼加拉瓜大瀑布。

他知道,蘇眉要說哪裏了。

“加拿大,怎麽樣?”

蘇眉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有些神秘兮兮的。

秦昊淡淡道:“哪裏都行,隻是想出去走走。”

“就去加拿大吧,我給你訂票,訂到溫哥華怎麽樣?我剛好有個朋友在那。”

秦昊沒意見。

反正閑著了,對他來說去哪裏都是一樣。

蘇眉利索的定好了機票,又找了一張便簽紙,刷刷刷刷的寫了幾筆,然後翻箱倒櫃的找出一個盒子,塞了兩個陶瓷盤子進去,交給秦昊。

“所以呢,順便幫我送點東西過去,嘻嘻。”

“這就是你推薦我去溫哥華的理由吧?”

秦昊目光落在那個盒子上。

蘇眉笑嘻嘻的點頭:“對啊對啊,地址我給你貼著上頭了,一定要送到知道嗎,百分百要給我送到,我求求你拜拜你絕對要給我送到。”

秦昊瞥了一眼,繼續收拾東西:“知道了。”

“嘿嘿,你會喜歡那個地方的,真巧你要去旅遊,本來我還想死活拽著你幫我跑著一趟呢。”

“郵遞員?”

“對頭,你知道我要結婚了很忙,快遞公司我信不過,上次把的盤子都打碎了的。所以就收買你這個特聘郵遞員,這次機票,錢我出來,算是犒勞你。”

“嗬。”

秦昊淡笑一聲,簡單的收拾了兩套衣服,又把蘇眉的禮物放了進去,收拾停當,看向外麵的天空,眼底深處,不見了之前在秦家的陰霾,倒是透著幾分輕鬆。

多久了,他有多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陀螺一樣的忙碌。

三年前安好走的時候,他很長一段時間無法自拔,導致了神經衰弱。

這症狀,在這一次安好又不辭而別後似乎加重了。

他整夜整夜無法入眠,整夜整夜想念著安好,白天公司,晚上守著安好的照片,精神狀態已是極差。

他是該出去走走。

擎天集團,本來就隻是他對他爸爸的一個責任,如今既然成了他奶奶口中她賜給他的福利,那麽,就收回去吧,這一份福利,如果有的選擇,他早就不想享受。

他和秦遠東說,秦家的男人都逃不開的宿命,他希望秦遠東是個例外。

其實,他隻是期待,秦遠東能幫著他活一個不一樣的人生,一個他所向往卻似乎永遠不可能達到的人生。

可惜,最終秦遠東也沒能逃過這個宿命。

加拿大,溫哥華。

已經進入了8月,安好所在的那家語言中心因為老板結婚,放了所有員工一星期的假。

這一個星期,安好很清閑。

星期三的早上,伊萬夫婦打電話給安好,問她要不要去附近一個紅酒莊園看看。

安好頗有興趣,伊萬夫婦表示開車過去接她,大概半小時左右到。

安好準備了準備,對紅酒她沒有太多的研究,不過陸覺很喜歡,她想要是條件允許,她可以要求莊園主讓她親自參與釀製一桶紅酒,等到下次陸覺來的時候,和那一堆他的畫像一起,送給他做禮物。

收拾停當,看了看手表,時間也差不多了。

門鈴響起的時候,安好正在喝水,忙放下手裏的水杯。

“來了。”

開門,門口的男人,著實出乎了她的意料。

男人手裏,抱著一個盒子,看到她的時候,嘴角帶著一抹優雅高貴又性感的笑容:“穿戴的這麽整齊,這是要去哪裏?”

“紅酒莊園,你怎麽來了?”

“我來蹭飯。”

他揚了揚手裏的盒子:“新鮮運道的牛肉,我想吃咖喱牛肉蓋飯。”

安好無語,他真是把她當作家用廚師了啊。

自從那次登門吃了一餐晚飯後,這十多天來,他幾乎是隔三差五的就來一次,有時候是中午,有時候是晚上,雖然不影響安好日常作息,不過他頻繁的出入,已經讓周圍的鄰居誤會了。

甚至有一次他直接開車到了公司接她下班回家做飯,好幾個同事和學員都看到了,現在整一個辦公室都在議論她那個英俊的“老公”,她試圖解釋過,不過那些人卻以為她是害羞。

無奈,她隻能對薄雲提要求,不許他再來公司,他也答應,非常爽快,不過從此以後,安好下班回家,就會看到他大包小包的提著食材,等在她的家門口。

基本上他來蹭飯,安好都不拒絕,因為除了吃飯,他從來沒有過過分的舉動,而且每次的菜他都是自己帶來,甚至吃完飯也會很禮貌的幫安好收拾碗筷,清洗餐具。

伊萬夫婦知道她和薄雲的來往,都嘖嘖稱奇,實在是他們無法想象那樣一個神鬼懼怕的男人,到底是怎麽做到彬彬有禮的和一個東方姑娘共用晚餐或者午餐的。

畢竟在不久以前,他們還因為三千萬的欠款,差點命喪在這個男人手裏。

對他們來說,薄雲是比鬼神更可怕的男人。

不過在安好眼裏,或許他有著讓人膽戰心驚的背景,但是相處的時候,他完全是無害的。

怎麽說呢,就像是一個普通朋友。

對,普通朋友。

他們在一起,基本就是吃吃飯,聊聊天,僅此而已。

不過今天,安好顯然沒空,她有約了。

“對不起,我今天和朋友約好了去紅酒莊園。”

“你喜歡紅酒?”

“還好,不過一直想嚐試著親手做一桶紅酒送人。”

薄雲笑道:“那有什麽難的,一起去吧。”

想到伊萬夫婦對薄雲的恐懼,安好忙道:“下次吧。”

“你是怕我嚇到你的朋友?”顯然的,他知道安好口中的朋友是誰,安好的生活圈子很狹窄,除了同事就是伊萬夫婦了。

不過能讓安好一口拒絕他同行要求的朋友,顯然隻有那對差點死在他手裏的年輕夫婦。

安好微有些尷尬,不過卻很坦誠:“抱歉,你可以明天過來。”

他倒也沒讓安好為難,很爽快:“那好,明天這個時候,這個,你留下吧,明天我會送信的過來。”

“好,再見。”

“再見。”

道了別,安好抱著盒子進了房間,沒多久,沙發上的手機正好響,她過去接了,是伊萬夫婦。

伊萬先生在電話那頭,語氣是抱歉的。

“對不起,安妮,伊麗莎白身體不舒服,我們今天可能過不去了。”

“怎麽了,看醫生沒?”

“正打算送醫院。”

“那路上小心,我沒關係。”

“真的很抱歉,下次我們再去紅酒山莊吧。”

“好。”

電話掛斷,安好笑著搖頭:“早五分鍾打開,我也就不用拒絕薄雲了。”

電話扔回沙發,門鈴又響了。

安好出去開門,才發現薄雲還是以之前那個姿勢,站在門口,嘴角帶著一抹性感的笑,藍寶石一樣深邃的眼睛裏,透著幾分狡黠。

“我實在有點餓,餓的走不動了,所以午飯就拜托了。”

安好似乎,明白了什麽。

“你給伊萬先生打了電話?”

“難道不先請我進去坐坐嗎,我餓的都快站不住了。”

安好嘴角抽搐。

讓開了半個身,請他進來。

既然都這樣了,那算了,就算是現在她疾言厲色的批判薄雲,他未必會聽得進去,而伊萬先生一家,也未必還有這個勇氣再敢邀請她一起去紅酒莊園。

牛肉咖喱,家裏根本沒有咖喱。

安好隻得換好鞋,對薄雲道:“我去買咖喱,你隨便坐會吧。”

“好,記得買兩支啤酒來,我最喜歡吃牛肉咖喱的時候喝啤酒,還有,咖喱我要超辣。”

“知道了。”

拿好錢包和鑰匙,安好下了樓,同一層,兩扇電梯門,指示燈一扇往上逐層跳躍著,一扇往下跳躍著。

安好站在往下的那層等待。

叮。

電梯開了。

安好進去。

叮。

邊上上來的那架電梯,似乎也停在了她們這一層。

一個身影,從安好搭乘的電梯縫隙裏穿過,黑頭發,卡其色休閑棉衣和同色棉褲,輪廓分明的側臉,安好的心口,猛然一跳,錯覺嗎?

電梯門,已關的嚴嚴實實。

蘇眉所拜托的地址。

按了門鈴,房內傳來一陣腳步聲,門開了,是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男人。

秦昊舉起手裏的盒子,遞送到對方麵前,開口,是一口流利的英文:“我朋友蘇眉拜托我帶來的東西,請你收好。”

他以為門裏的男人會出現驚喜的表情,不過顯然,他給出的表情很耐人尋味。

“你是中國人?這是你的朋友蘇眉送給這家主人的?”

他的意思,似乎他並不是這家的主人。

大約,是主人的朋友。

秦昊淡淡點了點頭,對於陌生人來說,看樣子都感覺得到,這是一個很難靠近和相處的男人,那眼底裏的疏離,毫不掩飾。

薄雲接了盒子。

“好,我會轉交。”

交接完畢,秦昊連一聲道別都沒有,徑自轉身離去。

薄雲饒有興致的看著秦昊等電梯的側臉,直到秦昊進了電梯他才關上了門,把禮盒放在了鞋櫃上。

送完了東西,秦昊開車回酒店。

他隻在溫哥華逗留一天,明天就走,而這一天,也純粹是為蘇眉而來。

回到酒店,蘇眉的電話就來了。

自然,是來問他東西送到沒。

秦昊淡淡應了一聲:“恩。”

電話那的蘇眉,表現的異常興奮:“怎麽樣?驚喜嗎?”

秦昊語氣就的淡:“你說你朋友嗎?應該吧。”

“老大你東西送到每,你怎麽這語氣,你不是該……等等,你別告訴我,你壓根沒給我去送,你就敷衍我呢。”

“送了,剛剛送去,對方已經收了。”

“是嗎?真的收了。”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電話那的蘇眉低聲嘀嘀咕咕了幾句,秦昊聽不清她在說什麽,問道:“怎麽了?”

“沒事沒事,話說,你是送給誰了,沒道理不驚喜啊。”

秦昊想到那個金發碧眼的老外,回:“大概是你朋友的朋友,不過我說了是蘇眉送的。”

“難怪,真心要瘋了我,秦昊,現在你立馬起來,再去一次,確認東西我朋友看到了。”

“蘇眉!”

“拜托了,求求你了,拜托拜托拜托你了,你一定要去,一定要和她照個麵,拜托你了,秦昊,昊子,小昊昊,昊。”

蘇眉越叫越肉麻,秦昊招架不住這樣神經的蘇眉,終於答應:“等吃完午飯吧。”

“嘻嘻,一定要去,真的真的一定要去。”

“知道,掛了。”

掛斷電話,秦昊起身踱步到酒店落地玻璃窗前,看著外麵碧藍的天空。

這是一座陌生的城,一座一樣沒有安好的城。

有人說,所謂的旅遊,不過是從一座自己住膩了的城,到別人住膩了的城去。

而對秦昊來說,所謂的旅遊,無非就是從一座沒有安好的城,來到另一座沒有安好的城。

這一刻,他很想她。

安好買了咖喱回來,剛開門就看到鞋櫃上多了盒子。

“這是什麽?”

她問。

薄雲又在翻看她的照片,頭也不抬。

“一個中國人送來的,說是送給你的,不過我沒記住他說是誰送給你的。”

安好好奇的放下咖喱,打開盒子,盒子上就有一張黃色的便簽紙,寫著她的地址。

盒子裏是兩套陶瓷盤子,還有一堆包裹陶瓷盤子用的紙,別的再沒有線索。

“一個中國人送來的?”

“恩,趕緊做飯吧,我餓了。”

“哦!”十分的狐疑,難道是陸覺請這邊的朋友給她送的驚喜?

或者是,她班級裏的一些學員阿姨喜歡她,打聽到她在住處派兒子孫子給她送的禮物?

要不,就是同事,她同事裏不乏中國人。

她想,應該就是這三種情況了吧。

笑笑,這一份禮物,她很喜歡。

因為這份禮物,心情也好了幾分,戴上圍裙進了廚房,洗好菜開鍋,薄雲則是自顧自繼續翻看她的相冊。

安好都懷疑,他是不是能從她的相冊裏,看出一座金山來,或者唯美浪漫點的話,看出一座花園來。

幾乎是每次來,他都在翻看她的相冊,再多看幾遍,大約他都能準確的說出哪一張在哪一張後麵了。

做好飯,安好洗了洗手,叫他過來吃飯。

熱氣騰騰又辛辣衝鼻咖喱牛肉,這是她的。

白飯就著超市裏買的一點兒熟菜,這是安好的。

“為什麽不和我吃一樣的?”他問。

安好笑道:“我還想多活幾年,前幾個月剛動了闌尾炎手術,就因為吃壞了東西。我腸胃不好,不能吃辛辣刺激的東西。”

薄雲洗了手落座,看著安好道:“那下次過來,我盡量照顧你。”

安好笑言:“你不過來才是照顧我,我一個人隨意吃一些就可以,你來了我還要忙。”

在薄雲麵前,她已是很隨意。

薄雲姿態優雅的送了一口咖喱牛肉到嘴裏,那麽辣的東西,他卻吃出了一種高貴料理的感覺。

“我如果不來,怎麽體現你的廚藝價值,你廚房裏的刀刀叉叉盆盆罐罐大概也都會生鏽了。”

“多謝你惦記我家的刀刀叉叉盆盆罐罐。”

“哈哈哈。”他大笑起來,樂極生悲,一口嗆到,頓然俊臉變窘臉,但見他的臉色漲的一片通紅,不住咳嗽,安好忙拿了水過來,一大杯灌下,他的眼睛都在冒淚花,可謂狼狽。

“看來,我真不該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著這樣狼狽的他,這回輪到安好笑了。

他看著她,心裏忽然有一種猛烈撞擊的感覺,下一刻,幾乎是脫口而出:“安妮,做我女朋友,要不要考慮一下。”

安好笑聲嘎然而止,隨後,嘴角扯了扯,顯然的十分無奈:“我都告訴過你,我有男朋友了。”

“所以要你考慮一下,考慮和他分手,做我的女朋友。”

安好嘴角抽搐,他這樣的人,應該不缺女人吧。

他之所以會這麽說,安好分析一番,大概就是移情,把對他心底深處懷戀著的東方姑娘的感情,轉移到她身上而已。

於是乎,她非常非常認真道:“其實,我已經結婚了。”

然後,她成功的在他臉上,看到了吃驚的表情。

安好到了溫哥華之後才知道,我已經結婚了這句話居然可以派上這麽大用場。

可以打消語言版阿姨們牽紅線的熱情,可以掐滅辦公室男同事獻殷勤的火焰,也可以讓眼前的黑老大知難而退。

“好吧,你就當我開玩笑了,不然我臉丟大了。”

薄雲半開玩笑半認真道。

安好笑道:“oK。”

這場沒頭沒尾的求愛,兩人達成一致默契,當作沒開了個沒發生過的玩笑。

吃飯完,薄雲就告辭了。

事實上每次吃完飯他都不會久留。

安好送他到門口。

看著門口的鞋盒子,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對了,好像那個人說,是一個叫做梅的人送給你。”

“梅?”

薄雲走後,安好把盒子搬到了沙發上,口中念著這個名字。

mAY,她的朋友裏,有這樣一個嗎?

再打開盒子,才發現包裹陶瓷用的報紙都是中文,XX晚報,顯然的,這份東西,是從中國送過來的。

腦中,忽然想到電梯門最後關上的那刻,那張門縫裏熟悉的側臉。

她一怔,盒子差點掉落。

“叮咚。”

門鈴在這個時候想起,她忙把盒子放到邊上,起身去開門。

腦海中,卻像是著了魔怔一樣,反複上演著電梯門縫裏,那個看上去像是錯覺,可卻又無比真實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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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要見麵了,哈哈!

我一放假就調整不好時間,我盡力弄回去早上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