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斂眉

……疼痛入骨。

林躍恍恍惚惚的睜大眼睛,感覺靈魂似乎抽離了身體,隨時都有可能喪命。

但他偏偏還活著。

心愛的人都已死了,隻他一個人活著。

此時此刻,才真正了解徐情從前的痛苦。

多麽可笑。

他明明是想將徐情救出來的,結果自己卻反而跌入了相同的噩夢中。

如果不曾喜歡過就好了。

如果沒有付出真心就好了。

如果……

徐情仍舊壓在他身上施虐。

不過地點已從門口換到了**,林躍終於瞧不見那片火海了,視線能及的,惟有徐情那張俊美的麵孔——臉色一如既往的蒼白,眉頭永遠緊蹙著,嘴裏不斷吐出最最傷人的話語。

“從來沒有喜歡過你。”

“不過是利用你罷了。”

“大家都是逢場作戲。”

曾經那麽喜歡。

如今……又愛又恨。

洶湧的恨意襲上來,林躍閉了閉眼睛,掙紮著挪動右手,最後一把抓住擺在床頭的藥碗,狠狠砸碎。

“砰!”一聲脆響。

沉浸在欲望中的徐情一下清醒過來,有些驚訝的望住他,問:“你做什麽?”

林躍不答話,僅是握緊手中的藥碗碎片,用力朝徐情刺過去。

徐情愣了一愣,雖然險險避過,頰邊卻還是被劃出了一道血痕。他心中驚愕不已,急忙製住林躍的雙手,還沒來得及說話,耳邊就響起低低啞啞的嗓音。

“你最好現在就殺了我。”林躍臉上滿是淚痕,眼睛卻幹幹澀澀的,再流不出淚來,一字一頓的說,“否則,隻要我還活著一天,就定會取你性命!”

他雙眸再不似先前那般空洞無神了,反而幽深若水,染滿恨意。

徐情瞧得心頭一跳,感覺身體某處奇異的疼痛起來,不由自主的放鬆了手上的力道。

林躍剛剛獲得自由,便猛撲了上去。他身體軟綿綿的,手邊又無利刃,隻好張嘴咬住徐情的頸子,死命用力。

一陣劇痛。

徐情這才明白,林躍果然是想置他於死地的。他心頭又跳了跳,連忙把人壓回**,飛快地動手點住了林躍的穴道。

但林躍雖然動彈不得,眼睛卻直勾勾的盯住徐情,嘶聲道:“無論失敗多少次,我也會殺了你!”

一麵說,一麵竟勾動嘴角,哈哈大笑起來。

那眼底藏了無邊恨意,實在瘋狂得可怕。

是了,他哭不出來,所以隻能笑。

徐情終於從林躍體內退了出來,靜靜的與他對望,一言不發。

眼前這個……根本不是他所認識的林躍。

即使是知曉自己身份的時候,即使是挨了自己一掌的時候,林躍也不曾露出過這種表情。

既扭曲又絕望。

簡直就是另一個自己。

不知怎地,徐情的手指竟發起抖來,他甚至不敢看林躍此刻的眼神。於是伸出手去,慢慢覆住了林躍黑亮的眸子。

林躍仍舊在笑,咬牙切齒的喃:“不是我死就是你死,你還是快些殺了我才好!”

說話間,嘴角漸漸滲出血來。

徐情耳邊嗡的響了一下,胸口發悶。

真是奇怪。

流血的人明明是林躍,怎麽卻連他也跟著心疼起來?

疑惑間,身體已不受控製的往前傾去,緩緩吻住林躍豔紅的薄唇。

滿嘴血味。

林躍微微僵硬一下,立刻咬他。

徐情便又覺得疼了。

好似有人拿刀子一下一下的割他的心,並不十分疼痛,但傷口的血汩汩流出來,永遠沒個盡頭。

酸澀至極。

徐情渾身一震,猛地鬆開了林躍,望一眼滿屋的狼藉,掉頭就走。

他麵容慘白,步履不穩,快到門口的時候還給門檻絆了絆,差些跌倒在地。但他不管不顧,隻一個勁的往前走,好像走得越遠,就越能逃開那一雙充滿恨意的眼睛。

他用最狠毒的法子折磨了林躍,但是卻絲毫也高興不起來,反而覺得全身發冷。

比起這個一心殺他的林躍,他更喜歡從前那個愛笑愛臉紅的青年,即使明知是騙局,他也更情願回到那個時候。

徐情獨自在院子裏轉了一圈又一圈,最後卻還是折回了原處。他全身抖個不停,竟連推開房門望林躍一眼的勇氣也沒有,轉而走進了程雙銀的房間。

程雙銀正坐在桌邊喝茶,一聽見腳步聲,便抬起頭來微笑。“教主。”

徐情並不答話,隻踉蹌著往前幾步,然後順著牆沿軟軟倒了下去。

程雙銀大吃一驚,連忙起身走了過去,摸索著握住他的手,問:“教主怎麽啦?毒又發作了?”

徐情搖了搖頭,感覺體內氣息紊亂,張嘴,卻偏偏吐出無比熟悉的兩個字來:“林躍……”

“哎?那小子又惹教主生氣了?”

“他要殺我。”真奇怪,光是說出這個事實來,就好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疼痛不已。

程雙銀則微微笑了笑,語氣溫柔似水:“教主不是一直認定他在騙你麽?正邪不兩立,他既然不是真心喜歡你的,那麽現在要殺你,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徐情聞言一怔,整張麵孔都扭曲了起來。

沒錯,早該料到這結局的。

他既然已經迎來了注定的背叛,怎麽如今見到林躍恨意滿滿的眼神時,還是覺得無法接受?即使明知是假的,也舍不得傷林躍半分,隻想聽他繼續辯解下去,聽他一遍遍的說: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

錯了!

真正想說這句話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原來,他根本……

根本早已對林躍動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