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僧們結陣衝上, 他們背後露出一排手持法器的長袍僧人, 居然是菩提院的法僧。

這些法僧個個身負法力,實力甚至在許多一級公務天師之上。

春水生沒想到羅漢堂的武僧竟然叫來了這群不可小覷的援軍,登時臉色一沉, 甩出本命法寶金剛白螺和曼殊寶幢, 認真迎戰。

他剛對夔保證清涼寺不會找他們麻煩,還會庇護他們,現成的打臉就來了,春水生即使脾氣再好, 如今心頭火起,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五蘊一馬當先,掠進敵人戰線中, 瞬間將敵人排列好的陣法衝得七零八落,一時人仰馬翻,叫罵不絕,春水生和唐正則緊跟其後。

雙方展開了激戰。

夔拉著滄巽站到了後方, 無動於衷看著春水生、唐正則、五蘊三人迎戰眾僧。

滄巽看著五蘊呈碾壓之勢, 不由地好笑,問夔:“你不出手?”

“不值得。”夔答道。隨即他又補充一句:“讓兒子活動下筋骨。”

反正五蘊最喜歡打群架了, 尤其喜歡一對多。

兩人遂坐下來,好整以暇地觀戰。

唐正則分擔了大部分武僧的火力,他特別會拉仇恨,簡直是個主坦克,同時兼具輸出的高傷害和高爆發, 合金達摩棍過處,一眾武僧如被收割的麥茬一樣從站著秒變躺下,這對常年習武的他們來說不啻恥辱,特別是唐正則並非和他們一樣從小生長在清涼寺,而是二十歲才來,據說以前是當兵的,不怎麽合群,卻在武學造詣上超過了他們所有人。

滄巽望著唐正則悍勇又輕靈的戰姿,心裏明白,要不是為了幫春水生,唐正則絕不會趟這趟渾水。

那邊,春水生和五蘊負責對付菩提院的法僧們。

“師叔師伯!你們別中了廣弘的離間計!”春水生一邊跟他們周旋鬥法,一邊喊道。

法僧們麵容枯寂,身法沉靜,渾然自如地攻擊他們,對春水生的勸告置之不理。

靈力相撞產生了五光十色的爆炸效果,滄巽說:“真好看,好像煙火表演。”

一個武僧暗中靠近,疾步衝上來想襲擊滄巽,夔揮了下鯤翼,一記勁風將武僧掃出三十米開外,撞到院牆不動了。

滄巽:“”

夔:“人沒死,胳膊輕微骨折。”

五蘊一開始還在劃水,手裏帶鎖鏈的銀白色戰鐮比短匕首大不了多少,沒有化作巨鐮,玩具似的甩來甩去,時不時絆倒幾個法僧,悠哉悠哉地在戰場穿梭,遊刃有餘,閑庭信步,無人能傷到他一分一毫。

隨後,他見春水生逐漸支撐不住,卻依然努力堅持,心裏一動,笑道:“和尚哥哥,我來給你看看,什麽叫一力降十會!”

五蘊今年不知多少歲了,算起來比三皇五帝年紀還大,竟然好意思叫臉蛋生嫩的春水生哥哥。滄巽在不遠處聽了扶額。

“看好了!”五蘊一聲大喝,收起鐮刀,伏下身,頃刻化為原形。

狀若麒麟、背負雙翼的白色巨獸如小山隆起,超過其他建築物,發出悠長咆哮,聲傳四野,音波如海潮升落,洪鍾般在清涼寺內震**回響。

眾僧全部呆住。

武僧們動作僵住,每個人眼中都泛出恐懼,法僧們急趨避開,擺出陣型。

五蘊低下頭顱,高傲地口吐人語:“兀那禿驢!”

他雙瞳赤紅如熔融的火歐泊,盯緊了廣弘,抬起前蹄,重重跺下,刹那,一股龐大的靈壓**開,眾僧被擊倒在地,廣弘更是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滄巽抬起頭,那股力量她太熟悉了,與她的無明法力係出同源,乃是五蘊自身的力量——五蘊六塵之力。

滄巽頭疼道:“誰讓那熊孩子動真格的!”

和凡人對打而已,至於化出原形嗎?

夔淡淡道:“五蘊的法場,能檢驗出那些僧人裏,誰才是真正心有佛法的人。”

五蘊的出生相當奇特,他的胎體來源於一枚意外夭折的麒麟卵,是昆侖墟亓鄰真仙的孩子,之後被滄巽撿了回去,以氣運之精混合滄巽本人與太峰夔的精血,重塑元胎,誕生出天地間第一隻五蘊獸。

五蘊因此繼承了魔子、山神、鯤鵬、麒麟四種血統,內丹為天道眷顧的氣運之精,法力承襲滄巽並有所變異,非妖非仙非魔,是個極其罕見的混血兒,不論哪種力量都不能完全遏製住他。

當五蘊以六塵之力擊中眾僧後,除了菩提院的少部分法僧,其餘人全部一副魂遊天外的表情,站了起來,有的痛哭流涕,有的手舞足蹈,還有的對著空氣狂亂咒罵,過了會兒他們竟捉對撕打,四下頓時菜市場一樣熱鬧混亂。

五蘊收縮身體,變回人形,笑嘻嘻地看著受到迷惑心魔失控的眾僧。

他對目瞪口呆的春水生道:“看來就算在清涼寺苦修多年,成天吃齋念佛,這些人也不能超凡脫俗啊,心裏積壓這麽多欲望,六根不淨,談何佛修。和尚哥哥,你是例外,我看好你,加油喲。”

春水生:“”

唐正則挽了個棍花,麵無表情地走過來,道:“好玩嗎?”

五蘊挑眉:“什麽?”

唐正則:“是凡人,就有七情六欲,就有私心,哪怕修持佛法的僧人也不能免俗,他們這麽出醜,你的優越感得到滿足了?”

“臥槽!”五蘊驚呆了,一臉遇到深井冰的表情,“不是——你到底是幫那邊的?沒看見是他們先挑事?剛才揍他們的不是你嗎?”

唐正則:“我用的方式和你不一樣,你剝奪了他們的自尊。煩請你適可而止。”

五蘊茫然四顧:“自尊?什麽鬼?”

唐正則一臉不悅。

眼看他們氣場不合,即將吵架,春水生忙跑過來按住唐正則,又對五蘊雙手合十,誠懇道:“多謝五蘊師弟幫忙,不過,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可以請你先解除那些人的狀態嗎?”

五蘊存心逗他:“不行,萬一他們恢複清醒,又要找我們麻煩怎麽辦。”

春水生好生為難,撓撓光頭。

滄巽和夔始終作壁上觀,沒來插手。

廊下慢慢走來一個由小沙彌攙扶的白須老僧,春水生一見,頓時小跑過去:“師父!”

來者正是清涼寺方丈慧遠法師,他眉眼安寧,目光澄澈清亮,滄巽不由站了起來,望向慧遠法師。

她是渚巽時,曾經和夔一起來過清涼寺,見了慧遠法師一麵,那會她就隱約察覺,慧遠法師識破了夔的真麵目。

如今,不知何故,慧遠方丈比上次見麵感覺蒼老了許多,身體虛弱到需要靠人攙扶,春水生接替了那小沙彌,小心地扶著自己師父,唐正則上前恭敬施禮,站到了慧遠方丈旁邊。

慧遠方丈手裏拿著一支金環錫杖,凝練優美,靈正非凡,散發出強大的能量,一望而知是件鎮寺之寶級別的法器,其珍貴稀罕的程度,高於春水生的金剛白螺、曼殊寶幢。

“阿彌陀佛。”慧遠方丈遙望滄巽他們,口稱佛號。

他轉向群魔亂舞的眾僧,輕輕揮出錫杖,浩瀚無邊的清風拂過,驅散了五蘊六塵之力,眾僧神智恢複清明,左右看看,接著慚愧地低下頭,朝向慧遠方丈,訥訥無言。

慧遠方丈道:“都散了罷。”

眾僧默然退下,不一會,院子裏便恢複了安靜。

慧遠方丈對滄巽他們溫和道:“請三位小友安心歇息,羅漢堂和菩提院那邊我去和他們溝通,之後一定不會發生今日之事。”

隨後小沙彌扶著慧遠方丈離開了。

五蘊低聲對滄巽道:“那個方丈該不會是什麽大能轉世吧,居然一下子就破解了我的法力。”

他的五蘊六塵之力,與佛家力量互相克製,此消彼長,慧遠方丈能驅散他的法力,足見修為深不可測,不愧是鎮守一方的大天師。

傍晚,張白鈞先醒了,宿醉一樣頭痛欲裂,手腳發軟。

滄巽沒有急著去探望,春水生先照顧張白鈞吃了些稀粥,補充這幾日的營養,恢複體力。

等張白鈞有力氣思考吃飯以外的事,春水生將今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講給他聽,不過他略去了相關細節,尤其是張白鈞被魔氣附體後對滄巽做出臣服的舉動。

“是夔師兄幫你們拔了毒,他救了你和張靈修一命。”春水生告訴張白鈞。

張白鈞神情複雜地問:“渚巽他們在外麵?”

春水生和緩道:“不,他們住在其他院子,你要見渚師姐的話,明天我來安排。”

張白鈞臉色依然失血似的發白,他朝春水生點頭:“最近辛苦你了。”

見張白鈞神態略消沉,春水生忍不住道:“白鈞師兄,有個問題你不能逃避——你以後打算怎麽和渚師姐相處?你們還是朋友對不對?”

張白鈞沒有說話,似乎陷入沉思。

春水生認真道:“不管怎麽樣,你們是生死至交,是朋友。”

空氣安靜了片刻,張白鈞抬頭:“你說的對。”

春水生浮出笑容。

自和渚巽分道揚鑣以來,張白鈞頭一回舒展了眉頭,想開了。

“我之前太蠢了”他伸出手掌用力抹了把臉,“早該看明白的,不管渚巽變成什麽,是人還是魔,她還是那個渚巽,是我死黨。”

春水生很欣慰,含笑道:“你看開了就好。”

張白鈞長出口氣。

春水生補充:“不過,我並不覺得渚師姐成了魔是壞事。”

張白鈞吃驚地盯著春水生:“以你的身份,這麽說真是違和。”

春水生一笑了之:“渚師姐沒有像其他魔族那樣選擇作孽,所謂無明之魔的身份又如何?拋開立場不談,我所認識的渚師姐是個好人,我希望她能保持正念,找到自己真正的人生之路,或許,她的宿命就在天師二字上。”

張白鈞思考春水生的話,抬頭坦承:“聽不懂。”

春水生:“”

他笑了笑,起身道:“白鈞師兄,我不耽誤你休息了,你先把精神和身體養好要緊,有事就叫值房的小師弟,打我電話也行。”

春水生理了理僧袍,出門離開。

張白鈞倒回床頭,無聊之際,研究起牆壁上仿的敦煌壁畫,數有多少飛天。

近處冷不丁炸響一個聲音:“你真覺得渚巽是好人?”

張白鈞嚇得大吼,差點魂飛魄喪,從**跌個嘴啃地。

“張靈修!你他媽醒了就早點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