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轉眼朋友

“張大人,本官也聽到一些風聞,你領兵打仗很有本事,也立下了功勞。可是你也別忘了居功自傲,可是取禍之道!”

張恪蔚然笑道:“黃大人,俗話說兼聽則明偏信則暗,你身為朝廷風憲,手中權柄雖然大,可是也要慎重使用,小心引火燒身!”

“你!”

還沒有人敢和禦史這麽頂呢!黃子喬氣得扭過頭去,懶得看張恪。我倒要看看你能拿出什麽,無論如何都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站在黃子喬身旁的一個老者壓低了聲音,悄悄說道:“大人,小心張恪的緩兵之計,此人目無王法,小老兒怕他對大人不利。”

另一個穿著土黃衣服的老者也說道:“大人,鍾兄這些年修橋補路,教化鄉裏,勤勤懇懇,張恪竟然要強搶種老兄的田產,實在是喪心病狂。應該即刻捉拿到廣寧,嚴刑審訊!”

“猖狂武夫!”

黃子喬臉色鐵青,再也忍不住,厲聲質問:“張大人,田產是士紳的根本,士紳是大明的根基。你竟敢敗壞朝廷法度,罪不可恕。本官不用等了,你現在就乖乖束手就擒,跟本官去廣寧受審。等著本官上奏朝廷,再嚴懲不貸!”

聽到要抓張恪,背後的那些眾兄弟都受不了了,喬福和嶽子軒領頭衝了出來。明晃晃的刀槍對準了黃子喬他們。

“大人,咱們殺敵立功,他算什麽東西,就會鼓弄唇舌,我看索性就殺了。也沒什麽了不起的!”

兄弟們忠心耿耿,張恪心裏很是高興,不過他還是把臉沉了下去。

“別添亂,黃大人有所誤會,澄清就是了。再給我添亂,軍法從事!”

就在這時候,馬彪領著幾個人趕著一駕馬車出來,在車上半躺著一個老者,身上穿著血跡斑斑的罪衣,花白的頭發蓬亂打結。臉上蠟黃蠟黃的。沒有一絲人色,就仿佛一具幹屍。

“這,這不是鍾兄嗎!”土黃衣服的老者失聲叫了出來。

黃子喬也急忙閃目看去,車上的人年歲不小,嘴巴微張著。可以看到嘴裏的牙齒都被打光了,隻有暗紅色的血窟窿!

“張大人!”黃子喬一副吃人的模樣,一字一頓地說道:“這是你幹的?”

“哈哈哈,一點都沒錯!”

“好,好!你認賬就好,戕害士紳的罪名你是逃不掉的!你的部下誰敢亂來,本官一體拿問!”

張恪微微一笑:“黃大人,你就不想問問我為什麽捉拿了鍾海嗎?”

黃子喬咬著牙說道:“你還有什麽巧言狡辯不成?”

“黃大人。你看看這東西吧,到底是不是張恪在狡辯!”

說著張恪手裏夾著一張紙,扔到了黃子喬的手裏。隨後張恪把頭一偏,根本懶得看他。

黃子喬把紙接在了手裏,打開才看了兩眼,就覺得天旋地轉,耳邊嗡嗡作響。他強撐著往下看,漸漸的鬢角流汗。手指顫抖。

不到兩百個字的東西,他竟然反複看了五六遍!

“這。這……張大人,到底是真是假?”黃子喬瞪大了眼睛。驚駭地問道。

“哈哈哈哈,黃大人,鍾海就在這裏,這是他的口供,你要是覺得他是屈打成招,就現場拷問吧!”

黃子喬臉色狂變,手中的一張紙仿佛有千鈞之重。張恪自信不是假裝出來的,一個小小的武官,憑什麽不在乎巡按禦史,還不是他有強大的底牌嗎!黃子喬已經信了十成。

要真是按照口供上麵所說,沒等告倒張恪,自己就先完蛋了!

正在黃子喬看口供的時候,那兩個老者全都到了馬車前麵,噓寒問暖。

“鍾兄啊,黃大人來了,他可是青天大老爺,是不是張恪屈打成招,趕快和黃大人說吧!”

“來人!”

黃子喬怒氣攻心,突然大喝一聲:“來人,把李慶華和陳玉德給本官抓起來!”

“啊!黃大人,您抓錯人了,抓錯人啦!”

“抓的就是你們,給本官帶下去!”

黃子喬又羞又憤,把氣都撒在了兩個告狀的身上,他現在恨不得把這兩個家夥扒了皮,挫骨揚灰!

鍾海是什麽東西,竟然牽涉到了白蓮教。自己跑來要抓張恪,要是落到有心人那裏,說自己和白蓮教也有勾結,到時候腦袋可就保不住了!

越想越怕,黃子喬剛剛步入仕途不久,要是牽連上白蓮教,可就真的身敗名裂,甚至萬劫不複了!

該怎麽辦,剛剛他還要彈劾,要緝拿,萬一張恪記仇了……該怎麽說啊,黃子喬張了好多次嘴,竟不知道說什麽了,隻能求助似的看著張恪。

“哈哈哈,黃大人,張某還有點事情,要向大人請罪。鍾海有生員的身份,按理說不應該貿然審訊,隻是張某怕遲則生變,就臨機專斷,還請大人莫怪!”

“不怪,不怪!怎麽能怪張大人呢!”黃子喬也像是活過來一樣,急忙說道:“黃某太魯莽了,請張大人恕罪。”

“黃大人,你也是被小人蒙蔽,我在鍾家的收獲不止這些,還請黃大人進城,一一給黃大人展示!”

“好,有勞張大人了!”

剛剛還疾言厲色,轉眼黃子喬就變了一副神情,老老實實跟在張恪的後麵,兩個人一前一後,進入了城中。

張恪首先帶著黃子喬看了一些符紙靈水之物,尤其是還有幾尊四麵彌勒。黃子喬蹲在一尊彌勒像的前麵仔細看了看。

“就是這個玩意!”黃子喬咬牙切齒,指天罵地。

“張大人,你不知道啊,最近京師,還有周圍的山東、山西、河南、南直隸。到處都出現了白蓮教逆賊。他們有供無生老母的,有供明尊的,總的來說,還是四麵彌勒最多,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興起這麽邪性的東西!”

“提起四麵彌勒嗎……”張恪道:“我倒是審訊了幾個白蓮逆賊,說是四麵彌勒,代表生老病死,喜怒哀樂同歸極樂。也有說白蓮教、清水教、彌勒教、混元教,四個教派一體而出,同氣連枝!”

四教合一。光是一個白蓮教就頭疼不已了,到底是怎麽了,竟然冒出了這麽多的教派,這不是要了命嗎?

黃子喬怒氣衝衝,說道:“張大人。你還有沒有白蓮教的罪證,要是能提供一二,我感激不盡!”

張恪微微一笑:“黃大人,要說起來,恐怕沒有人比我手上的白蓮教罪證更多了!雙龍山的白蓮教是我剿滅的,蕭乾父子三人也是我抓的。就在五天前,又在鍾家抓到了一個清水教聖女,還有幾個貼身教徒!”

“當真?”黃子喬頓時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張大人,那個聖,餓不。是妖女,現在在哪,我要見她!”

張恪看著黃子喬焦急的樣子,臉上閃過玩味的笑意。

“黃大人,你為什麽這麽關心白蓮教的事情?”

“這個!”黃子喬臉色微紅,半晌跺了跺腳。道:“張大人,實不相瞞。各地都有教匪活動,聖上下了旨意。要讓各地清查,遼東身為九邊重地,更不能出事情。”

讓你查白蓮教,憑什麽幫幾個士紳出頭,找老子的麻煩?

其實黃子喬出任遼東按察禦史的消息,在幾天前,卓十三已經派人告訴了張恪,並且還送了一份檔案給張恪,就算做錦衣衛的福利。

黃子喬是萬曆四十四年的二甲進士,鬆江人,出身小商人之家,少年成名,文采過人,多次在東林書院登台演講。用後世的話說,這位就是學術明星,公共知識分子,輿論領袖……

考中了進士之後,黃子喬倒是收斂了不少,不過這樣的明星人物怎麽能甘於寂寞呢,當上了禦史之後,更是卯足了炮口!

張恪前段時間立了不少功勞,也漸漸有人知道他了。黃子喬一聽有鄉紳狀告張恪,他憑著對武人的一貫印象,就未審先判,氣勢洶洶地前來解救士紳,捉拿囂張跋扈的武夫。

結合中東林黨人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作風,張恪已經很快猜到了黃子喬的打算。不過張恪並沒有急著發怒,他眼下還沒有資格和東林黨鬧翻,況且黃子喬隻是涉世未深,急於立功。混在官場上,能多交朋友,就少結仇敵。

“黃大人,我前番在雙龍山就搜到了不少證據,有些已經交給了王化貞大人。不過白蓮教狼子野心,我手上還有不少白蓮教的俘虜。有堂主,還有護法。張某隻是一介武夫,調查起來也不方便,要是黃大人願意不辭勞苦,張某可以全力配合!”

“好!”

黃子喬忙不迭的點頭,真沒有想到張恪能不計前嫌,幫著他調查,臉上不免有些羞愧。

“張大人,聽你言談不像是尋常武人。”

“黃大人,張某讀過幾年書,隻是沒有福氣考中,連個秀才都不是,隻能投筆從戎。”

果然是讀過書,黃子喬點點頭,突然他眼前一亮,急忙拉住了張恪的手,“對了,我前段時間聽說培德先生有個弟子,闖沈陽,救兄長,莫非……”

張恪謙遜地說道:“有負恩師教導!”

黃子喬欣喜地說道:“我說的麽,尋常武夫哪有如此本事!”

一句話出口,他又撓了撓頭,歉意地說道:“我沒有瞧不起武夫的意思,請張兄不要見怪!”

“哈哈哈,黃大人,你還是叫我永貞吧!”

“好!你也叫我國梁吧!”

剛剛還橫眉冷對,轉眼兩個人就攜手攬腕,仿佛多年不見的老友。

張恪微微笑道:“國梁兄,我已經撬開了清水教聖女的罪,你想不想聽她說什麽?”

“自然是想!”黃子喬急忙笑道:“有勞永貞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