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你欺君了

要想打敗後金,就必須有足夠的銀子。(].在農業社會之中,除了添加賦稅之外,撈錢的手段並不多。可是老百姓已經很苦了,要是還繼續加稅,那就是逼著老百姓造反了!

“張恪,你出的主意,朕非常看重,你知道是什麽原因嗎?”

“小臣不知。”

“哈哈哈哈,利用大明和倭國的金銀價差撈錢,首先是利潤豐厚,第一次就給朕送了八十萬兩。一年兩次,至少是一百五十萬兩!差不多夠遼東一半的軍費了,要是早有了這個辦法,朕都不用加派遼餉了!至於第二嗎,那就是驚動小,不必大張旗鼓的運茶葉、絲綢、瓷器,驚動小,麻煩就小,朕老了,病了,怕折騰了!”

啪!

萬曆突然須發皆乍,一擺手,官窯的骨瓷藥碗被打落在地,摔成了粉碎的沫子。跪在地上的張恪頓時渾身一震,頭低得更深了。

小太監慌裏慌張的跑進來,跪在地上就去撿碎片。

“誰讓你們撿的,都滾出去!”

老陳炬慌忙擺手:“沒有的奴婢,還愣著幹什麽,快退下!”

“是!”小太監彎著腰退下。

萬曆喘噓半晌,頹然地說道:“朕不擾百姓,不大張旗鼓,賺點銀子,朕沒入內帑,全都花在了軍前!這大明的江山是朕的,他們憑什麽說三道四,一個個下筆千言,胸無一物,光會罵人,什麽時候為朕的江山著想過!致君堯舜,朕看他們是致君桀紂!”

老陳炬慌忙跪倒,哽咽說道:“主子,千萬別被一群沽名賣直的蠢笨之人氣著了,龍體要緊啊!”

“蠢笨?他們不是笨蛋,是壞蛋!自從父皇開關以來。多少人靠著海貿賺錢,結果每年送到宮裏的稅銀也就三五萬兩,三五萬兩!他們把朕當成了要飯花子,比要飯的還不如!”

人老話多,萬曆身體似乎比頭兩天好很多,一連串的謾罵,把心裏頭的苦全都倒出來!

張恪默默聽著,說實話他真的有些同情這位老皇帝了!

明朝雖然有廷杖,對待文人似乎不及宋朝那樣寬厚。但是明朝有完備的內閣製度,文官的權力甚至超過宋朝。又恰逢大航海時代,士紳豪商的腰包都裝的鼓鼓的,唯獨九五至尊被管得死死的,動輒一幫清流指著鼻子罵你,把皇帝當成了刷經驗的怪獸!

陳炬跪在地上,老淚橫流哽咽說道:“主子,有些人怕宮裏知道海外貿易的油水,搶了他們的飯碗,因此聽著一點風聲。就要極力阻撓。不過主子放心,老奴就算拚了這條命,也要把生意經營下去!一年一百五十萬兩銀子,頂得上多少百姓的血汗。請主子恩準,老奴這就拚命去!”

萬曆眼光落在陳炬身上,皇帝也是人,跟了他這麽多年。就算是一條狗也都有感情了,更何況是精心伺候自己的奴婢呢!

說起來因為馮保的原因,萬曆早年的時候。對宦官很不以為然,可是這麽些年過去了,太監還是用著最順手的一群人!

“起來,起來吧!”萬曆苦笑道:“陳炬你也老了,朕哪能忍心讓你去拚啊!這不,張恪來了,朕要聽聽這小子有什麽好主意!”

萬曆道:“張恪,倭國的金銀朕誌在必得,哪管朕不在了,也會立下遺詔,作為平遼的經費!可是朕又不想惹口水,你要是能給朕出一個兩全其美的主意,朕保你兩朝的榮華富貴!”

皇上的話那可是金口玉言,雖然有例外,但是這個承諾也足以讓張恪熱血沸騰了!

而且更令張恪興奮的是借船出海的機會總算是來了!接管了金萬貫的船隊,張恪就想著怎麽吃海上的肥肉。萬曆既然讓自己出主意,那是擺明了往嘴裏送肉,要是不吃,簡直天理不容!

張恪強壓住激動,腦筋迅速轉了轉,這才說道:“陛下,小臣以為套取金銀的時候,朝臣未必清楚,他們隻是擔心宮裏介入海上貿易,甚至打商貿的主意。”

“嗯,你說的沒錯,可是紙裏包不住火,一來二去,早晚有露餡的時候!別以為朕的寢宮銅牆鐵壁,周圍這些閉著嘴的奴婢,都不知道他們背後是哪路鬼神!”

萬曆的確是怒了,這種話都能說出口,張恪哪敢答應,隻能自顧自說著。

“陛下,小臣當了錦義參將之後,仔細估算了一下,海路運糧比起陸路要節約七成的運費,還能提高一半兒的時間。南來的糧食,從天津或是登州萊州,運到錦州,然後再分運到遼東各地,能夠節約大筆的運費。”

剛剛還說著日本的事情,轉眼跳到了運糧,跨度有點大,不過萬曆腦筋不慢。

“張恪,你的意思是以錦州為根基,派船去日本換取金銀。糧船雲集,就能提供掩護。”

“聖明天縱,無過吾皇!”張恪急忙磕頭。

他這個主意背後絕不簡單為了套取金銀,而是要把錦州變成遼東的物流中心,物流金流雲集,到時候可以操作的東西就太多了。

萬曆雖然英明,可是時代的局限,注定了他沒有張恪看得深遠。

不過能把運輸地點轉到偏遠的錦州,的確能避開麻煩。

萬曆想了又想,突然臉上的神色一變。

“張恪,你想讓糧船停靠錦州,怕是不光替朕辦事!你是不是也想染指海上,想做走私?”

“這個……”被戳穿了心思,張恪的腦門冒出了一層細膩的汗水。對麵可不是尋常的老人,他一言,就能決定自己的生死福禍。

猛然間張恪想起來張曄交代的話,實話實說!

“是!”張恪點點頭。

萬曆並沒有生氣,而是笑道:“你給朕出的主意不錯,朕倒想討教一下,你怎麽做生意?”

語氣純粹是好奇,張恪膽子也大了起來。

“陛下,小臣做生意並非為了銀子。”

“哦?這倒是奇了,你給朕具體說說?”

“是!”張恪道:“小臣有兩個目的。其一小臣的部下多裝備火器,需要火藥眾多,硝石可以從廁所牛棚提取,唯獨缺少足夠的硫磺,此物倭國眾多;其二,遼東越發寒冷,百姓承受不住,紛紛南逃,沒有了百姓,土地焉能守得住?小臣認為歸根到底。要讓百姓能多賺點錢。開辦家具廠,瓷器作坊,購買織機織布,生產出來的東西除了自用,就賣到倭國和朝鮮賺錢。”

聽著張恪的話,萬曆和陳炬頻頻點頭,走私貿易毫無疑問是在挖大明的牆角。可是張恪當著大明的主人說出來,萬曆卻覺得這小子說得對,怎麽想怎麽有道理!

在場的三個人都沒有感到荒謬。陳炬笑著問道:“張大人,遼東土產的瓷器和布匹能比得上江南嗎?怕是質量不行吧?”

萬曆也急忙說道:“沒錯,陳炬,告訴江南織造局。給張恪一些精致的絲綢瓷器,他多賺點錢,朕看著高興!”

“多謝聖上抬愛!”張恪急忙磕頭:“恕小臣之罪,江南的絲綢小臣用不上?”

“哦?這又是什麽道理。難道你怕賺得錢多嗎?放心,朕不和你分潤!”

萬曆難得開起了玩笑,張恪急忙說道:“聖上。賣東西講究一個性價比。倭國和朝鮮都不富裕,比不上西洋人!就算拿一些精品過去,也不過是少量的頂層權貴能買得起。若是差一些的,相反物美價廉,老百姓買的更多,薄利多銷嗎!賣得多了,才能真正讓工人多賺錢。而且從江南運輸,周期太長,反不如遼東快速,小臣估摸著,順風順水,一兩個月就能往來一次,一年下來,少說有一二十萬銀子入賬。”

萬曆聽完之後,忍不住讚許地點點頭,笑著問陳炬:“你怎麽了看張恪的生意經?”

“妙,真妙!”陳炬笑道:“老奴覺著張大人最難得的一點是沒有私心,而且有自知之明?”

“怎麽講?”

“主子您看,他做生意是為了留住百姓,是為了換取硫磺!再有,世人都想著拿最好的貨物,賣最高的價錢,張大人卻能退而求其次,不容易啊!”

內廷大總管惜字如金,能如此幫著張恪說好話,簡直空前絕後。

萬曆聽得很滿意,笑道:“張恪,陳炬說的這兩條,也是當好臣子的訣竅。眼睛裏麵要有大局,要能做難事苦事。俗話說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做了多少,朕都看在眼裏,不會虧待你的!”

說話之間,西洋進口的自鳴鍾突然鐺鐺鐺響起!按照西洋鍾點,已經到了十二點。

“陳炬,你去傳膳吧,朕要和張恪吃一頓。”

賜宴!

對於一貫懶散,而且討厭和大臣打交道的萬曆來說,這絕對是曠世的恩典!就連首輔方從哲都沒有這個待遇!

不過萬曆卻沒有覺察,他隻覺得張恪這個年輕人怎麽看怎麽對眼,說話也不像其他人那樣皮裏陽秋,是個赤誠的好孩子!

禦膳不多時就送來了,萬曆病著,隻有八楊精致的小菜,還有一盆粥。

陳矩笑著給萬曆盛了半碗,然後又給張恪盛了一碗。

“哎呀呀,陳公公,小子哪能讓您給盛粥!”張恪慌忙站起。

“坐吧,別看外麵那麽多人叫他老祖宗,在這裏他就是一個奴婢!”

萬曆笑著說道,張恪卻不敢這麽想,他畢恭畢敬接過了粥碗,千恩萬謝。萬曆喝了兩口粥,吃了一點小菜。

突然漫不經心地說道:“張恪,你幾個月之前根本就沒病,你欺君了!”

“啊!”

一口菜堵在嘴裏,上不去下不來,張恪的身上冒出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