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大動靜

提到皇帝這個職業,怕是所有人都會想到三宮六院,美女三千,乾綱獨斷,金口玉言,言出法隨……當然這隻是戲文上的皇帝,事實上的皇帝遠沒有這麽舒服。

翻開明朝曆史,除了開國的老朱,還有造了侄子反的朱棣,沒有哪個皇帝能隨心所欲,甚至說代代都有難念的經!

到了咱們天啟身上,麻煩事更是一籮筐,不到二十的少年天子,麵對著爺爺和老爹留下的爛攤子,焦頭爛額,甚至一想到政務就整夜睡不著覺。隻有在做木匠活的時候,能暫時拋開煩惱,忘掉憂愁。

內憂外患可怕,但是更可怕的是沒有可以信任的人才。

滿朝的文官雖然拚命支持朱常洛,那不過是為了和萬曆掰手腕而已!等到天啟上台,他們依舊黨同伐異,依舊爭鬥不休,更要命的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他們都沒有把少年天子看在眼裏。

後宮中,鄭貴妃和李選侍都靠邊站了,那些世襲的國公勳貴也沒有一個可用的。環顧四周,天啟隻能重用宦官,重用魏忠賢!

一個少年,麵對著無法掌控的朝局,無法掌控的天下,那種無力和恐懼,是的,就是要命的恐懼,幾乎把他給吞沒了!

直到他接到了張恪的奏疏……

將近二十萬字的奏疏,給天啟前所未有的感覺,他發覺自己終於能掌控一件事情了,久違的天子感覺終於回來了。

張恪奏疏詳細分析了野豬皮崛起的前前後後,很多角度都是前所未有的,比如張恪列出圖表,分析邊疆各城漢人和女真人的比例,又分析多少漢族商人指著和建奴通商為生。讓天啟清楚知道為什麽老奴能知道大明的虛實。

張恪還告訴天啟,隨著老奴勢力範圍擴大,殘暴的奴隸製度必定會激起漢民的反對,人心向背的趨勢會扭轉過來……

不過現實依舊是慚愧的。張恪重點分析兩軍的戰力,以渾河為例,明軍傷亡雖然不及女真的一半,但是有客觀因素,比如老奴不察明軍實力,又一心攻擊遼陽,才會貿然交戰。倘若建奴利用騎兵優勢。不停用小分隊襲擾,打亂明軍陣型,然後用騎兵衝鋒,很有可能戰果就要扭轉過來。

張恪提出了自己的判斷,一個訓練有素的火銃兵,在野戰之中。能抵得上一個建奴。如果配齊車營,炮營,騎兵,武裝到牙齒,一萬明軍能打一萬五千建奴。

目前建奴擁兵十萬,一次出戰最多六七萬人,以此計算。隻要四萬精兵就可以抵擋建奴攻勢。

隻要明軍能在決定勝負的大戰之中贏一場,就能憑著強大的財力和人力,將建奴生生耗死……

先定守勢,再圖進取,內修外合,十年平遼!

張恪總結出十六字箴言,其中主要是大明修煉內功,強大軍隊。其次是拉攏朝鮮和蒙古,分散建奴兵力,等待合適時機,一鼓而定。

這套方案當初張恪對萬曆說過,對天啟也說過,但是顯然不經曆風雨,就見不到彩虹。

以往明廷都存在速勝的僥幸心理。對張恪的判斷並沒有完全認同。經曆過慘敗的天啟隻能從心底豎起大拇指,張恪所言的確是謀國之策!

一整夜的苦讀,讓天啟格外興奮。

“魏大伴,張恪所書的奏疏。你立刻讓人刊印,凡五品以上官員,人手一本。讓他們都好好看看,該怎麽上奏,光知道寫些皮裏陽秋的車軲轆話,一點實際東西都沒有,朕懶得看!”

魏忠賢和張曄小心伺候了一個晚上,兩個人眼珠子通紅,腰酸背疼腿抽筋。不過看到小皇帝自信的模樣,兩個人都打心眼裏高興。

“主子天縱英明,老奴這就去辦!不過……”

“不過什麽?”

“回稟主子,刊印張大人的奏疏容易,可是總要先替張大人恢複名譽吧!不敢瞞主子,在司禮監還放著上千份彈劾張大人的奏疏,各地的奏疏還在陸續送來。”

老魏說的沒錯,在東林的折騰之下,彈劾張恪成了全民義務。

不光是在京的六部諸司,科道言官。就連外省的文官也都加入進來,轟轟烈烈的討伐聲勢,幸虧張恪回來的早,不然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哼,一犬吠人百犬吠聲,這就是朕的臣子,把大明的江山交給他們治理,朕豈能放心!”

這句話絕對是天啟最有水平的高論,聽得魏忠賢血脈噴張!

作為一個有野心,有抱負的太監,魏忠賢有強烈的念頭,想要攬權,想要做事。

可是礙於東林勢大,老魏一直找不到機會。

眼下天啟終於開始厭煩了群臣,寶貴的時機終於來了。大明朝的宦官和漢唐時候甚至能罷黜天子完全不同,權柄再大也是皇帝授予的。隻要皇帝允許,他們就能代表皇帝,像王振和劉瑾一般,所向睥睨!同樣如果皇帝厭倦他們,殺起來不比碾死臭蟲難多少!

老魏尋覓到了攬權的天賜良機,怎麽會放過!

他趴伏在地上,哭泣著說道:“主子聖明,老奴有一事不得不啟奏主子。大學士韓爌假借驗證真假的名義,竟然到了天津,想要拿下張大人問罪,幾乎釀成兵變,後果不堪設想!”

“什麽?”

天啟猛拍桌子,豁然站起,小嘴唇氣得哆嗦。

“反了天了,眼睛裏還有沒有朕!魏大伴,你馬上派遣東廠和錦衣衛的人,把韓爌給朕拿到京城,朕,朕……”

天啟想了半天,並沒有說出處置的辦法,韓爌畢竟是一品閣老,豈是輕易能拿下的!

“主子!”張曄這時候說話了,論起權謀,他比天啟加上魏忠賢都要強很多。

“主子,老奴鬥膽說一句,眼下最要緊的不是抓人,而是替張大人恢複名譽!奏疏之中寫得很清楚,遼東之敗,罪在袁應泰和楊漣二人不知兵。亂用兵!張大人領兵血戰渾河,斬殺無數建奴,功勳卓著。有功賞,有過罰。老奴以為應當準備盛大的歡迎儀式,迎接凱旋將士進城。讓天下人看看,到底是誰是誰非!”

“對!老奴也是這麽看。”

魏忠賢急忙附議道:“失陷遼東,民心大亂。此時迎接張大人,正好提振士氣,讓那些搖唇鼓舌之徒閉嘴。”

天啟也覺得委屈張恪,急忙說道:“好,從內帑撥十萬兩銀子,籌備迎接儀式。我朝規矩。反得勝之師還朝,該有重臣迎接,就讓首輔大人去給張恪牽馬墜蹬,迎進京城!對了,……不許推辭。”天啟促狹地補充道。

不得不說,小皇帝也有點惡趣味。

葉向高胡子一大把,去迎接張恪小青年。而且東林還潑了那麽多髒水,老先生的臉往哪裏放!

老魏可不管這些,他從地上爬起來,落東林麵子的事情,他可不能放過,笑著說道:“老奴這就去內閣傳旨。”

……

老魏一顆火炭般的心,到了內閣卻碰了壁。

葉向高看過上諭之後,微微搖頭。

“魏公公。此事恕我不能領命。”

魏忠賢頓時撇撇嘴,哂笑道:“元翁這是要抗旨不遵了?”

“不敢!”葉向高笑道:“內閣剛剛接到密保,說是張恪殺良冒功,他手裏的耳朵全都是大明子民的,老夫以為此事必須調查清楚,若是盛情歡迎一個窮凶極惡之徒,我大明的臉麵往哪裏放啊?”

“你胡說八道!”魏忠賢氣得渾身哆嗦。質問道:“首輔大人,你的話可有證據?若是沒有,一而再,再而三。誣陷朝廷重臣,你是什麽居心?”

葉向高哪裏會在乎一個宦官,從張恪奏疏送來,東林就知道情況,他們開了緊急會議,任憑張恪說什麽,他們咬死不認,反正都是各說各話,他們才不信兵荒馬亂之中,張恪能拿出什麽有力證據!

首輔大人輕蔑笑道:“老夫說了是聽說,自然沒有證據,不過你可有證據,能證明那些是建奴?”

“我……”老魏頓時語塞,人頭或許能分辨,可是耳朵太難了。

在正德朝的時候,邊疆用過耳朵記功的,殺了一個韃子,就砍下一顆左耳。後來造假太多,才隻認腦袋。

魏忠賢總算是明白了東林的算盤,他們隻要咬死耳朵是假的,隨便弄幾個證人出來。本就是扯不清楚的事情,他們依舊能保住麵子。至於將士會不會心灰意冷……顯然,不在他們考慮之列!

無恥!無恥之憂!

葉向高老神在在,坐在位置上,端起了茶杯,那意思分明是趕快滾蛋吧!

“好,真好!”魏忠賢氣急敗壞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們等著!”

老魏氣呼呼,轉身就走。

坐在葉向高對麵的正是吏部尚書趙南星,他輕蔑的一笑:“張恪勾結權閹,早晚必是禍患,如今眾正盈朝,斷然不會讓正德朝舊事重演!”

葉向高也笑道:“拖著吧,拖久了,天下人也就看清楚張恪的嘴臉了。”

大沽口,軍營。

張恪擺了一桌酒菜,在他的對麵坐著一個中年男人,他也是一身官服,和大明的樣式差不多,唯獨有一點別扭,就是腰帶勒在胸部,不倫不類。張恪一看到這個造型,就忍不住哼起了哦啦啦,哦啦啦……

實際上這位的確是朝鮮人,而且還手握重兵,是平山節度使李貴。

“李大人,你也知道,天朝一貫不願意幹涉屬國內政的,不會幫你們,除非……”

李貴腦筋繃得緊緊的,激動地伸著脖子問道:“外臣愚鈍,請大人明示!”

“哈哈哈,除非你幫我弄出一點動靜,也不需要別的,隻要實話實話就行。”張恪仿佛一個教唆犯,循循善誘般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