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一章 決戰時刻

伴隨著雞鳴,蘇州城從睡夢中醒來,這些天來百姓們已經養成了習慣,早早前往糧行前麵排隊,生怕晚了一步,全家就要餓肚子。

當大家到了售糧點的時候,往常掛在旗杆上,寫著“限售”兩個字的木牌消失了,堆積如山的米麵可以敞開購買。大家夥不由得歡呼雀躍起來,上了年紀的老太太雙手合十,不停地念阿彌陀佛。

噩夢一般的日子總算是過去了,蘇州城又要正常了!

帶著美好的願望,扛著一袋袋的糧食回家,頭上是晴朗的日頭,照得人人暖洋洋的,別提多舒服了。

……

“哼,一群愚夫蠢婦!”

茶樓雅間裏麵傳來一陣輕蔑的冷笑,葉永鑫非常喜歡坐在茶樓的最高處,要的就是俯視蒼生的感覺!

他確實有這個本錢,因為勝利已經不遠了!

張恪查抄了徐家,隻是要了十萬石糧食,並沒有進一步的行動。經過他們仔細分析,無外乎兩個結論。

第一是張恪是個土包子,以為十萬石糧食已經不少了,足以應付眼前的危局。取消限購,敞開賣糧就是證明。

第二是張恪不想得罪死大戶,下手留情,給大家夥回旋的餘地。

不論是哪個原因,都證明張恪還是個笨蛋,看不清楚形式的糊塗蟲!

雙方到了這個時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誰敢低估大戶們的決心,就等著碰的頭破血流吧!

葉永鑫看了半晌,收起小扇。微微一笑:“張大國公,要不了多久,你就會知道,誰才是江南真正的主人,走著瞧吧!”

果然,經過半個月的搏殺,大戶們似乎已經看透了張恪的本事。他的確比尋常的大明官僚更精明,手段也更厲害。

不論是限購。還是果斷查抄徐家,都讓他們眼前一亮。可是黔驢技窮,江郎才盡,接下來就該看他們的表演了。

很快一封封密信從蘇州送出去。從南直隸,到浙江等地,出現了瘋狂的采購大軍。他們揮舞著手裏的銀票,柴米油鹽,綾羅綢緞,隻要是生活必需品,他們就大肆的囤積。有多少買多少,運來多少要多少。

從各地來的商旅剛剛進入南直隸境內,貨物就被搶購一空。價錢比尋常還高了兩成。販運的商人頓足捶胸,恨自己沒有多運一點。

幾天時間,糧食店沒了糧食。綢緞莊沒了綢緞,鹽鋪沒了鹽,凡是生活必需品,價錢都打著翻的往上漲。

不同於被張恪嚴格管製的蘇州,鬆江,揚州。杭州等地官府基本上癱瘓了,隻能眼睜睜看著物價飛漲。民不聊生。

百姓們怨聲載道,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根本不清楚局麵,物價就飛了起來,這也未免太坑人了!

吃不到食鹽,力巴們無精打采,買不起粳米,小孩子隻能啃硬麵餅子,想要辦喜事的新人跑遍了全城,竟然買不到絲綢紅布……

凡此種種,不勝枚舉,仿佛一夜回到了開國時,百姓們都仿佛陷入霧中,摸不清頭腦。

周圍的城市全都出現恐慌,這股強烈的惶恐自然又傳回了蘇州,而且勢頭比起上一次更加凶猛。

購買糧食的隊伍再度排出去老長,徐家的十萬石糧食撐了不到七天,就宣布告罄。隨即又聽說平遼公從軍糧之中拿出了兩萬石,平抑糧價。

這已經是平遼公第三次動用軍糧,百姓們除了感激國公爺愛民如子之外,更多的都是惶恐!

軍糧能有多少,隻怕要不了多久就沒了。

蘇州城中,再度上演總動員的戲碼,家家戶戶都派出人手,加入搶購大軍。這一次不光是糧食,其他一切日常必須的物資,什麽油鹽醬醋,布匹綢緞,筆墨紙硯,雞鴨魚肉,全都不放過!

百姓們就仿佛瘋了一樣,往日裏要再三討價還價的東西,現在眉頭都不皺一下。銀子在手裏時間長了燙手,著了魔一般,必須早早花出去。

在百姓的背後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黑手,隻要他們搶購什麽,什麽就上漲。

短短三天時間,原本壓下去的糧價重新躥起,黑市每石糧食一舉突破十兩大關,結果還是有價無市。

……

經曆過糧食風暴的文人後來描寫這段曆史的時候,還心有餘悸,全城的物價飛漲,尋常人家早就吃不起酒席,隻能到街邊小攤吃麵條。而且吃的時候都要三口兩口吃完,生怕價格又漲了。

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好好的物價為何會突然暴漲!每一個人就仿佛法場上的死刑犯,任憑劊子手隨便刀砍斧剁,沒有一點還手之力。甚至還不如死刑犯,因為老百姓們明知哄搶會抬高物價,製造更嚴重的恐慌,可是他們還是情不自禁的加入其中,讓搶購浪潮一浪高過一浪,永遠看不到勁頭。

這場遍及江南的危機在後世的史書上每每提及,甚至被認為是中國社會從農業轉向工業的標誌。就是靠著這場危機,重塑了政府職能。流傳兩千年的秦製受到了最強烈的挑戰,催生了全新的體製……

當然這些都是後人的總結,真正處在危機當中的人根本沒有這麽多想法,所有人的神經都繃緊,生怕出現一點紕漏,造成全盤皆輸的悲劇。

“國公爺,數據統計出來了。”

唐光捧著一本賬冊,站在張恪麵前,大聲說道:“根據估計,最近十天之內,江南大戶砸出來的銀子有五百萬兩之巨,采購範圍擴大到江西,湖廣,福建,整個江南的物價都在快速上漲。諸如杭州。糧價已經超過了八兩銀子一石,鬆江更是達到了十兩!”

張恪頓時皺起了眉頭,按理說蘇州才是風暴的中心。怎麽其他地方漲得比蘇州還快?

看出了張恪的疑惑,唐光急忙解釋道:“國公爺,蘇州城有您坐鎮,加上官府全力控製,一切還算平穩。可是其他地方的官府見到物價上漲,以為有利可圖,官吏不但不開放長平倉。還加入囤積居奇的行列,哄抬物價!”

“原來如此啊!”

別看今天鬧得歡。小心將來拉清單!

“把參與囤積居奇的官吏都弄清楚,來日方長,咱們慢慢算賬!”張恪冷笑一聲,唐光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默默替那群不知死的鬼默哀了。

“國公爺,事到如今,我們是不是立刻售糧,平抑物價?”

“怎麽?都準備妥當了?”

唐光說道:“第一批一百船糧食都在膠州灣,隻要需要,很快就能運到江南。另外從台灣,南洋等地運來的糧食,最多十天,也能相繼運到。全部加起來足有二百萬石。足夠把糧價打回原形了!”

能參與千年未有的糧食大戰,唐光全身的細胞都透著興奮,一直在等著大反攻。就像廣寧大戰一樣,把敵人打得稀裏嘩啦,落花流水,跪在地上唱征服。那種暢快簡直百倍於洞房花燭夜,人生有一次,就足以吹噓一輩子了!

“不著急!”

張恪的話又讓唐光的拳頭砸在空氣上。別提多鬱悶了。

“國公爺,咱不帶這樣的。您還要玩到什麽時候啊?”

“哈哈哈,前後加起來,江南的大戶出的銀子不過一千萬了,遠遠沒有到極限呢!現在是咱們手上有糧,心裏不慌,何必著急呢!”張恪笑道:“傳我的命令,糧食分批次運進蘇州,每次不要超過一萬石,其中一半從平價賣糧點售出,剩下的一半拿到黑市換銀子。”

唐光的嘴瞬間漲得老大,都能塞進去一個鵝蛋。

在他的身後,方崇文更厲害,能塞兩個!

他們隻想到如何平抑物價,恢複秩序,可是萬萬沒有想到,這位國公爺竟然不滿足,他還想從危機之中大撈一筆。

兩個人迅速開動腦筋,尋常一石糧食不過一二兩銀子,蘇州城已經到了十兩,還在飆漲。一石糧能賣出十石糧的價錢,來錢隻怕比搶劫還容易!

那幫大戶處心積慮,哄抬物價,可是他們的對手更狡詐一萬倍,鹿死誰手,已經很明顯了。

“國公爺,我們這就去安排!”

……

時間一天天過去,江南的物價風暴越來越嚴重,各地都出現了砸搶的現象,最慘的是嘉定,縣衙都被放火燒了。告急的奏折一份接著一份,全都送到了京城。

可是朝廷正在惡鬥,哪裏有時間管江南的死活,隻能盼著張恪和毛一鷺能夠穩住大局。

百戰百勝的平遼公這一次也遇到了麻煩,他用盡手段,左支右絀,僅僅能維持蘇州的安穩。

一切的核心都在糧食上,每隔兩三天,張恪就能搞到一點糧食,多則一兩萬石,少則幾千石,有的是從山東運來的,有的是從鄉下收購的,還有是剿匪弄到的,總而言之,糧食的來源五花八門。

總是在幾乎撐不住的時候,糧食從天而降,給沸騰的大鍋澆一勺涼水,稍稍降溫之後,繼續沸騰。

就好像風口之燭,每次幾乎要熄滅,可是又頑強地撐住。那些暗中卯足勁頭的人一次次失望,隻好不停加大籌碼,盼著張恪認輸……

知府衙門的後院,戒備森嚴,張恪隨著唐光進入了倉庫,頓時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幾乎晃瞎眼睛。

一塊塊的銀元寶堆在麵前,好像是一座小山,散發著迷人的光芒。

唐光興奮地說道:“眼下黑市的糧食漲到了二十二兩,我們賣一石就賺二十兩,這半個月,我們至少賺了三百萬兩,就像是做夢一樣,錢也太好賺了!”

張恪蹲在地上,拿起一個元寶,掂量幾下,笑道:“該醒醒了,明天十倍出貨,決戰的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