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一章 高宗

張恪挺身而出,別說是朱由檢,就連在場的文武都嚇了一跳,宮中情況如何,誰都不清楚。貿然進去,搞不好身首異處,也並非沒可能,曆來改朝換代都是最凶險的,而此時更是凶險三分。

洪敷敎和魏廣微對視一眼,兩個人幾乎同時出來。

“永貞,為師以前在禮部做過事,還是為師陪著王爺進宮吧。”洪敷敎把“為師”兩個字咬得很重,責怪的意味不言而喻。

至於魏廣微卻滿心苦水,他曾經是老魏的人,如今和張恪結盟,如果張恪真有個三長兩短,憑著他以往的所作所為,言官能輕易撕碎了他。

“安東王,老夫乃是首輔,陪著王爺進宮侍疾,天經地義,還請王爺不要搶功才是。”

張恪搖頭笑道:“元翁,朝中大局還要您和在場的眾位大人撐著,小王是殘病之身,一無是處,正好陪著殿下進宮。依小王看,魏公公是陛下器重的心腹,天底下什麽地方都不如宮裏安全。魏公公,你說是不是?”

魏忠賢暗自咬牙,他是真不想和張恪打交道,但是他偏偏又湊了進來!不過這樣也好,張恪進了宮,就等於是猛虎入了牢籠,怎麽處置都要聽他的擺布。真要是放在外麵,憑著張恪折騰的能耐,他還真不放心。

“嗬嗬,安東王能信任老奴,老奴萬分榮幸,聖躬有恙,隻是信王殿下和安東王進宮吧。”

魏忠賢說完,轉身前頭領路,幾位大漢將軍跑過來,接過朱由檢的轎子,就要往宮裏抬。

“慢!”

朱由檢衝著張恪一擺手,說道:“安東王身體也不好,大冷天步行跟隨,孤實在是不忍心。還請準許,讓安東王與孤同乘一個轎子。”

魏忠賢遲楞一下,點了點頭,張恪裝病這麽長時間,也沒法拒絕,隻能坐進了轎子裏。大漢將軍抬起轎子,顫悠悠消失在眾人的眼前,等到轎子進去,午門再度關閉,隻留下傻愣愣的眾位官員。

“唉。元翁,怎麽能讓安東王進宮呢!若是魏閹有什麽歹心,沒了安東王坐鎮,我們可怎麽辦啊?”宋權悔恨地說道。

戶部尚書畢自嚴倒是出來幫著說話,哼了一聲:“既然有擔心,剛剛為什麽不說?六科不是能封駁聖旨嗎?”

宋權被問得臉色一紅,默默低下了頭。

魏廣微歎口氣,說道:“諸位,為今之計。隻有相信安東王,相信大明的列祖列宗在天有靈!”

……

“張愛卿,你看?”

轎子之中,朱由檢小臉煞白。忍不住問道。

張恪麵帶微笑,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朱由檢心中更加憂慮,偷偷指了指轎子外麵。那意思是小心隔牆有耳。

張恪微不可查地搖搖頭,指了指嘴巴,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朱由檢也不是傻瓜。略微一尋思,就明白了張恪的意思,是告訴他不要多話。

的確,這種時候,最好的選擇就是閉口不言,說多多措,說少少錯,不說不錯!

想到這裏,朱由檢忍不住對張恪投以感激的目光。領兵打仗的和文官就是不一樣,滿朝文武,恐怕除了張恪,能在這種時候保持冷靜的,絕無僅有!

也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轎子突然停下,隻聽到外麵傳來魏忠賢的聲音。

“奴婢恭請信王殿下!”

餃簾撩開,張恪先走了出來,朱由檢在後麵緊緊跟隨,亦步亦趨。

到了外麵,他們才知道敢情來到了乾清宮前麵。再向宮門四周看去,隻見所有的侍衛,太監,宮女全都紮著一根白布,臉上都有淚痕。

一刹那,朱由檢身體一晃,差點摔倒在地。

“怎麽,魏公公,難道皇兄?”

魏忠賢以頭觸地,痛哭道:“殿下,陛下剛剛駕崩了!”

朱由檢頓時一愣,下意識看了一眼張恪,隻見他已經撲倒在地,嚎咷痛哭。

得!

跟著學吧!

朱由檢跪在冰冷的台階上,放聲痛哭。

“皇兄啊,大明的江山不能沒有你,臣弟不能沒有你,你怎麽就撇下了祖宗基業啊!臣弟心痛,痛啊!”

還真別說,朱由檢有當影帝的資格,淚水就像自來水一般,嘩啦啦的一個勁流,仿佛真是兄弟情深,哭到了傷心處,聲音哽咽,幾乎昏厥。

張恪暗暗豎起大拇指,今晚的最佳男演員,朱由檢!

魏忠賢剛開始陪著哭幾聲,可是漸漸的朱由檢也不停下來,張恪也在掉眼淚。老魏差點氣昏了。

你們當這是平常人家死了親人啊?宮裏宮外一大堆的事情,哭能解決什麽!

“安東王,勸勸王爺吧,國不可一日無君,好些大事等著王爺呢!”

張恪擦擦眼淚,說道:“魏公公,聖上在日,最信任的就是公公,想必已經把身後事交代清楚,我們隻管聽著就是。”

朱由檢急忙說道:“沒錯沒錯,孤王頭目森森,不知所以,魏公公有什麽安排,孤王一定遵從。”

看這倆人這麽聽話,魏忠賢忍不住鬆了口氣。

“殿下,還有安東王,請隨老奴進殿,有幾件事情要啟奏。”

朱由檢偷偷看了一下張恪,隻見張恪沒什麽表情,他頓時放心地跟著魏忠賢,三個人進入了乾清宮,一直走到了龍床的前麵。

天啟此時還躺在**,一張枯瘦的小臉呈現可怕的青灰色,身體完全僵硬,好像一截枯木。

看到了屍體,朱由檢福至心靈,趴在地上,跪爬到龍床前麵,放聲痛哭。魏忠賢不能不陪著,可把一肚子話的九千歲給憋壞了。

好不容易朱由檢聲音弱下來,趴在地上不停抽泣。魏忠賢總算有了說話的機會。

“奴婢啟奏信王殿下,在正月十五的後半夜,主子萬歲爺升,升天了!”

朱由檢悚然一驚,按照常理。皇帝駕崩,應該第一時間通知群臣,魏忠賢竟然封鎖紫禁城,可見居心叵測。未來的皇帝對九千歲是越發忌憚,隻是張恪交代過,他閉口不言。

魏忠賢也不知道信王什麽心思,隻能硬著頭皮說道:“啟奏王爺,老奴之所以冒天下大不韙,封鎖紫禁城,實在是因為陛下之死另有隱情?”

“什麽?”朱由檢不能不說話了。

“魏公公。你是說皇兄是被人害死的?”

魏忠賢一臉為難,還是勉強點頭:“沒錯。”

“是什麽人?”

“是,是皇後!”

“不可能!”朱由檢一躍而起,誰陷害天啟都有可能,唯獨皇後,天仙一樣兒的人,她怎麽可能陷害天啟?更何況天啟活著她是皇後,天啟死了她有什麽好處,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看著朱由檢驟然色變。老魏心裏就一哆嗦,額角冒出了汗水。

“咳咳,王爺,魏公公是斷然不會說謊的!”張恪這時候開口了。他的目光充滿了堅定不移的味道。

“王爺,您還是聽魏公公把話說完。”

在張恪的逼視之下,朱由檢重新坐下。

魏忠賢磕了一個頭,哭道:“王爺。老奴絕不是胡言亂語,主子自從王恭廠爆炸之後,驚嚇過度。病體越發沉重,隻是還能勉力支撐。隻是正月十五的夜裏,皇後前來探視,並說偶得仙丹一枚,能起死回生,陛下竟然同意服下,可是吃下了之後,當夜三更陛下口吐鮮血,人事不知,沒等太醫前來,就駕崩了!”

魏忠賢抹了抹眼淚,繼續說道:“陛下突然駕崩,皇後又難逃幹係,後宮無主,老奴實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隻能下令暫時封閉紫禁城,等待王爺前來定奪。老奴一片忠心,天日可表,倘若王爺不信,老奴願意撞死在龍床前。”

一麵說著,一麵磕頭碰地,金磚上留下了猙獰的血跡。

魏忠賢賣力的表演,可是看在朱由檢的眼裏,根本就是鬼扯!

姑且不說張嫣會不會殺害天啟,就說魏忠賢封閉紫禁城,根本沒有通知朱由檢,而且還下旨讓他的侄子接管京營,若不是張恪出頭,隻怕此時朱由檢還不知道宮中的情形。

朱由檢有心發作,可是張恪意味深長地看著他,隻能強壓怒火。

“魏公公的忠心,孤王早就聽王大伴說過,皇兄驟然駕崩,孤什麽都不懂,接下來該如何是好,就聽公公安排。”

看到朱由檢這麽窩囊,又放心了不少。擺平了未來的皇帝,隻剩下張恪這麽個刺頭,他轉向張恪,問道:“安東王以為該如何?”

張恪尋思一下,說道:“魏公公,恕小王直言,紫禁城一直封著也不好。當務之急是兩件事,一是給陛下辦理喪事,第二是籌備新君登基。至於陛下的死因,是不是暫時放一放。當然,並不是不追究,還都交給魏公公處置,王爺你看如何?”

朱由檢急忙說道:“安東王所見甚是,皇兄雖然在位七年,但是重用賢良,內除奸黨,外複遼東,英明睿智,果決聖斷,應該立刻上廟號和諡號。”

此話一出,老魏也無從反駁,隻能點頭。皇帝的諡號必須由大學士和禮部擬定,魏忠賢也沒法僭越,他隻能下令,讓魏廣微和黃立極兩位大學士,再加上禮部的尚書侍郎入宮。

……

沒用多久,兩位大學士帶著人進來,見到天啟的遺體,也是一般痛哭一場。隻是哭得時候,他們偷眼看了看一旁的張恪,他麵色如常,這幫人不由得放下心來。

看來不是鴻門宴,行了,就當是家裏死了條狗,使勁哭吧!

天啟要是知道這幫大臣的想法,隻怕會氣得爬起來挨個掐死他們。

好不容易哭得差不多,魏廣微站起來,說道:“天大地大,都不如二禮為先,先定下大行皇帝的兩號,諸位都有什麽看法?”

宰輔到底和閹豎不同,魏忠賢盯著天啟的死因不放,還封閉紫禁城,而兩位閣老則是直奔主題,為大行皇帝蓋棺定論,替新軍籌備登基,如此看來,治國還真離不開這些文官。

禮部尚書吳誌佳先說道:“陛下享國七年,天下垂拱而治,聖心機巧,善於木工,以臣之見,可用熹宗!”

熹,嬉戲玩鬧,絕不是什麽好詞。分明就是說天啟愛好木匠活,荒廢國政,奸邪當道,如今又死的不明不白,才給了這麽一個字。

張恪在一旁聽著,忍不住掃了一眼龍床。在外人看來天啟的確昏庸無道,可是張恪深知,正是這個看似荒唐的天子,小心翼翼維持著大明江山,無論是中原賑濟災民,清剿流寇,還是關外的大戰,他都給予極大地支持。

假使天啟能多活一些兒日子,大明或許還能維持。就算不免亡國,可是也不能亡在滿清的手裏。

張恪想到這裏,說道:“小王雖然不懂禮法,可是身在遼東指揮作戰,聖上無時無刻都在掛念戰局,糧餉從未短缺,如今光複遼東,開疆拓土,先帝居功甚偉。況且在座諸公,皆是先帝舊臣,小王鬥膽提議,廟號當用‘高宗’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