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四章 覆滅(下)

“成了!”

在火銃響起的一刹那,華成誌簡直魂兒都飛了起來,那感覺比起洞房花燭還要舒服。無論如何張恪都死了,他終於不用承受折磨了。

趕快跑!

千萬別讓義州兵追上自己。好在家眷沒有在大同,腿肚子上貼著灶王爺,人走家搬。他催馬帶著親隨就要走,對了,猛地想起來。

“朱柏霖呢?老朱呢?他跑哪去了?”

華成誌茫然地向四周看去,他突然發現一些異樣,按理說義州兵極為忠誠悍勇,張恪遭到突然伏擊喪命,部下連屍體都不知道搶奪,這也太奇怪了吧!

“過去看看。”

一催馬跑到了張恪的屍體前麵,用刀尖撩開披風,向下麵看去。一具血淋淋的屍體出現在眼前,身上足足挨了十幾枚鉛丸,已經被打成了篩子,腦漿內髒都流了出來,眼珠子瞪得老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隻是這個人並不是張恪,而是朱柏霖!

一瞬間,華成誌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往腦袋上湧,血壓直線上升,腦袋漲得大了好幾圈,天旋地轉,差點趴在地上!

“上當了!”

死的是朱柏霖,豈不是說張恪已經識破了他們的陰謀,才玩了這麽一手,讓自己殺了朱柏霖。而城外呢,還有幾萬如狼似虎的義州兵,他還能有好下場嗎!

一想到張恪可能的報複。他渾身都涼了,心裏隻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逃跑。越快越好。慌忙調轉馬頭,拚命的抽打牲口。可是慌亂之中竟然犯了大錯,把手裏的刀當成了馬鞭,一下子抽上,戰馬屁股上多了一尺多長的口子,鮮血迸濺,四蹄一軟。撲通把華成誌摔在了地上。

“怎麽啦,我死了嗎?我死了嗎?”

這位華將軍愣是給嚇瘋了。抱著腦袋哇哇大叫。手下的家丁急忙扶起他,向著東城就跑了過去。領頭的如此,下麵的人更是被嚇得精神崩潰,頓時作鳥獸散。根本無心戰鬥。

而此時城門口已經被義州兵占據,原來當朱柏霖傻乎乎出城犒勞三軍,張恪把他叫到了軍帳之中,好一頓吹噓戰功,把朱柏霖嚇得一驚一乍,幾杯酒喝完之後,就被迷藥弄昏過去。

“算是便宜你了,誰讓本王手上實力不夠,就隻能嚇嚇你們了!”

張恪把自己的戎裝給這位換上。讓士兵帶著他冒充自己回到城中,進入大同之後,果然遭了毒手。被打成篩子。

隨著朱柏霖進城的士兵有不少是張恪的親隨,他們戰鬥力強悍,看到亂兵異常之後。他們急忙搶占了城門口,結成半圓形的陣勢,用火銃不停還擊。另外一撥人則是打開城門,扯著嗓子大喊。

“快進城啊!”

張恪正帶著人馬在城外觀察。說句實話,雙方實力差距不小。若是強攻,他的一點人馬連城牆都打不開。

唯有恫嚇,讓城裏的亂軍害怕,才有勝算。自己假假頂著第一名將的光環,義州兵的強悍戰力也深入人心,才讓張恪有了一些把握,但是他的手心也在冒汗。要真是被城裏看透了,他就隻能落跑逃命了,不敗的戰績徹底終結,滋味絕對不好受……

“王爺快看,城門打開了。”

聽著士兵的喊聲,張恪悚然一驚,真的成功了!

“弟兄們,給本王殺進去!”

士兵們催動戰馬,一陣風一般,衝進了大同。

聽到義州兵殺進來,整個亂軍最後一點勇氣也都沒了,不是扔下刀劍投降,就是轉身逃命。

“王爺饒命,饒命啊!”

祈求投降的人跪了一大片,弄得義州兵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該殺,還是該放!大家的目光都落到了張恪身上。

看著遍地的降兵,張恪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沒想到自己的招牌這麽好用,亮出來就弄了這麽多人投降,早知如此,自己這番舉動豈不是有些多餘嗎!

其實也不想想,若不是有“三萬大軍”在城外,華成誌豈會望風而逃,這些人又怎麽會嚇得紛紛投降。

從張恪的本性,凡是造反的,還妄圖對自己不利,絕對是死路一條。

可是眼前情況太特殊了,他隻有一千人馬,根本無力控製大同。更要命的是城外還有幾萬韃子,要是讓他們知道了虛實,說不定離開就翻臉攻城,那個時候一切可都不妙了!

在大軍到來之前,還要利用這些士兵。

張恪強忍著怒火,對手下人說道:“馬上傳本王的命令,隻誅首惡,脅從不問。凡是及時倒戈一擊,過往罪責一律赦免,另外依據功勞,賞賜銀兩。”

手下人急忙答應,他們扯著嗓子,把張恪的命令都喊了出去。

首先城門附近的士兵就聽到了,什麽,罪過能赦免,還能立功受賞,等著幹什麽啊!

他們紛紛跳了起來,拿起兵器,追著華成誌等人的屁股就殺了過去。

不久前的戰鬥大家還記憶猶新,一起高喊安東王萬歲的場景曆曆在目,王爺就是天神,義州兵就是天兵!

不效忠天兵天將,還跟著一幫撲街仔找死,那不是腦抽了嗎?

這些士兵紛紛倒戈一擊,加入了張恪的手下。這回好玩了,本來是來剿滅亂兵的,現在變成了驅趕一群亂兵去對付另外的亂兵,大家夥還要快著一點,不然都追不上了。

“快,快去救我爹啊!”

張恪猛一回頭,張羽珍竟然一身小兵的裝束,也跟著跑了進來。

“胡鬧!”張恪頓時一瞪眼睛,怒喝道:“你來湊什麽熱鬧?”

“什麽叫湊熱鬧。人家可是效仿古人。”

“誰?”

“緹縈救父啊!”張羽珍彎著新月一般的眼睛,笑道:“王爺,真沒有想到。你的旗號剛打出來,把他們嚇得屁滾尿流。”

這個丫頭片子實在是膽大包天,張恪無語地搖搖頭:“成了,已經有人去救你爹了,老實跟在本王的後麵,要是從哪飛來弓箭子彈啥的,在你的臉上留下傷疤。那可就成了醜八怪了!”

“討厭,不許拿毀容嚇唬人家。”張羽珍嘴上埋怨。可是還是乖乖跟在了張恪身後,仿佛他的影子。

城中的叛軍快速瓦解冰消,不過有一處卻大不相同,那就是巡撫衙門。

原來華成誌留下了心腹叫做肖三。隻等著刺殺張恪成功,就立刻逼死張宗衡,把罪過推到張宗衡身上,他們好趕快逃跑。

肖三一直在焦急地等著,足足過了一更天,一點動靜都沒有,他急得額頭都冒汗了。

砰砰砰!

亂槍總算響起,他一躍而起,一頭衝進來書房。

“張宗衡。不用大爺送你了,趕快上吊吧!”

此時張宗衡已經換好了三品官府,烏紗帽。大紅袍,青緞的朝靴,正襟危坐在椅子上。肖三剛跑進來,見他這個德行,給嚇了一跳。

“行啊,臨死還收拾這麽幹淨。不愧是文官,就是不一樣。”

啪!

張宗衡突然抓起啦硯台。狠狠一拍,接著老頭須發皆乍,好像要吃人,竟然嚇得肖三倒退兩步。

“你,你發什麽瘋?”

“本官倒要問問你,想死想活?”

肖三眼珠一瞪,罵道:“老東西,你弄清楚沒,要死的人是你!”

“哈哈哈!”張宗衡仰天大笑:“糊塗蛋,你現在還不明白嗎?安東王大兵壓境,就憑你們的那點小人伎倆,能騙得過安東王嗎?”

“怎麽不能,他又不知道城裏落到我們手裏?”

“哈哈哈,蠢材,本官告訴你,老夫的兒子早在你們發動叛亂的時候,已經跑到城外,早把消息報告安東王了。”

這話倒像是雷霆一樣,落在肖三的頭上。

“你,你胡說!”他的舌頭都不頂用了。

“哼,老夫哪裏用得著胡說,你去問問家人,公子是不是被俘了?”

張宗衡說完,竟然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端起小酒杯,一口喝幹。肖三咬咬牙,一轉身出去,沒多大一會兒跑了回來。

這一次他提著一把血淋淋的刀,上麵還滴著鮮血,狀如地獄爬出來的小鬼,猙獰可怖!顯然他問清楚了,果然公子跑掉了。他氣得幾乎發瘋,一刀砍了家人泄憤,轉身又衝進了書房。

“張宗衡,三爺就算是死,也要先殺了你,讓巡撫陪葬,三爺這輩子也夠了!”

張宗衡眼皮沒挑,手裏還端著酒杯,冷冷笑道:“好啊,你就殺了本官,朝廷不追究罪過,安東王會放過你嗎?何止你一個人,你的家人,親戚,朋友,總而言之,隻要扯上關係的一個都跑不了。為了一個老頭子,搭上那麽多條命值得嗎?”

肖三硬生生止住了腳步,氣喘如牛,他也不算傻,既然張恪提前知道了大同的情況,華成誌肯定是死路一條,作為心腹手下,他也難逃一死。

“張宗衡,橫豎是個死,你不用廢話了!”

“嗬嗬,我要是你,就會立刻放下刀子,化妝成老百姓,逃出大同。眼下陝西,甘肅,各地都是亂兵,隻要逃出去,哪裏都能活下去。可是執意殺了老夫,朝廷上窮碧落,也不會放過你的。一線生機就在眼前,你看著辦。”

張宗衡語氣輕鬆地說道,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肖三愣了愣,五官痛苦地扭在一起,心裏別提多掙紮。

“罷了,三爺就放過你!”

他轉身就跑,連身後的酒杯碎裂都沒聽到,張宗衡的三個指頭依舊是握著酒杯的姿勢,隻是渾身顫抖,冷汗濕透了衣襟,沒一會兒,就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