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四章 除舊布新

?嗒嗒嗒……

馬蹄踏著結實的大路,飛奔出去,這已經是一天之中的第十波。京中的亂局還沒有結束,張恪就以“護國”的名義,發下了命令,要求各地守衛疆土,不得造次,一切都按部就班。除此之外,張恪頒布了兩條政令,第一條叫做“興學令”。

所有州縣必須設置州學縣學,每所州學名額不低於三千人,縣學兩千,分成初級班和高級班,初級班麵向所有學子開放,隻要通過基本測試就可以入學。高級班則是針對有一定基礎的老童生和秀才。不論是初級班還是高級班,一律享受津貼。

明朝早就有縣學體係,隻不過人數有限,最多百十幾個人,張恪一下子擴張了幾十倍,對於一般小縣城來說,隻要讀一點書,就能上學。

中國曆來講究學而優則仕,讀書當官是最好的光宗耀祖的終南捷徑,書讀得好,就能改變命運。同時期的歐洲,根本不敢想象,他們還是封建領主製呢,至於美洲,遍地都是追著野牛跑的印第安人,更別說讀書學習了。

正所謂流水不腐戶樞不蠹,隻要能學習,有上進的途徑,人心就安定了。

而張恪的第二道命令,更是讓人欣喜若狂。

從明年起,也就是黃帝4336年起,連續三年,加開恩科,廣攬人才。每科錄取人數暫定一千人,如果成績優秀,可以適當放寬。

這條命令下去,所有讀書人都沸騰了,大明的會試三年一次,每一科三四百人而已。多少人熬白了頭發,耗盡了心血,從青蔥少年,熬得兩鬢斑白,連個舉人都考不上。在後世小醜一般的範進,放在大明朝,那就是老天眷顧的幸運兒了,可見科舉之難,簡直難於上青天。

張恪連開三場恩科,而且錄取人數擴大了三倍,中進士的難度一下子下降了十倍不止,聽到消息的時候,無數學子跪在地上,嚎啕痛哭,宛如杜鵑啼血。

上一秒還在痛罵逆賊無恥,要起兵聲討的學子轉瞬就稱頌新君英明仁厚,一轉頭,跑到家裏,捧著書瘋狂的用功。天賜良機,不抓住了,簡直天理不容!

誰還有心思管大明的江山,朱皇帝要是有張皇帝的大度,哪裏會丟失江山。

兩道命令下去,蠢蠢欲動的讀書人全都安靜下來。別看常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可是真正成功的造反都離不開讀書人。比如劉邦就是有張良和蕭何,朱元璋也有李善長和劉基等人輔佐,至於可憐的李自成隻能弄到裝神弄鬼的宋獻策和牛金星,結果打下了京城卻坐不住江山。

沒有讀書人煽動,地方的士紳就鬧不起來,地方豪強不出力,就算那些有心勤王,想要給崇禎報仇的忠臣孝子,最多隻是吆喝兩嗓子,穿上孝服,扛著哭喪棒,跑大街上玩行為藝術。

拋出兩道命令,張恪的精神頭都放在了恢複京城的秩序上。經過兩天多的大亂,參與叛亂的士兵基本被幹掉,殘存的也都束手就擒。主要帶兵的頭頭兒,魏國公徐弘基斷了一條胳膊,被俘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

至於袁崇煥,十分的凶悍,砍傷了兩名士兵,被絆馬索摔倒,成了階下之囚。袁崇煥是賭徒的性子,被抓捕之後,知道他徹底賭輸了,就幹脆發了瘋。

先是大喊大叫三天,接著一語不發,坐在天牢裏麵,當獄卒以為他死了的時候,湊近一看,刺鼻的臭氣差點讓他吐了,敢情大小便都**了,弄得滿身都是,醃臢汙穢,簡直難以形容。

此時京城的損失情況大體計算出來,一共死掉的亂兵有兩萬三千出頭,另外遇害的百姓也有三萬多人,被燒毀房屋更是五千多所,大量百姓流離失所。

由於亂鬥是從紫禁城輻射出來的,居住在外城的百姓反而沒有受到多大波及,張恪希望的基本保全京城還是做到了。

但是對無家可歸的百姓也不能視若無睹,張恪下令,將京城的軍營,還有殘餘叛亂的貴族府邸宅院全都沒收,分給百姓居住。

而且張恪還做出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決定,他把紫禁城的三大殿開放出來,在空地上設置帳篷,安置民眾。

神秘莫測的紫禁城竟然向老百姓開放,這個舉動簡直嚇壞了所有人。

別說普通百姓,就連張恪手下的這幫大將都受不了了。

在沈嶽的攛掇之下,張峰,喬福帶著幾十個人找上了門。開玩笑,皇城自古都是皇帝居住的,怎麽能讓老百姓住進去,還要不要規矩,講不講體統。

他們剛剛衝進來,卻傻愣愣地看到有幾個老頭正陪在張恪身邊。為首的就是洪敷敎,其餘還有李之藻,楊廷筠,甚至包括張宗衡和剛剛投降的首輔周廷儒。

“儒家不是講究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更何況我還不是皇帝,把紫禁城讓出來也沒什麽不妥。”

張宗衡急忙說道:“陛下所言極是,隻是三大殿乃是舉行朝會之所,若是有一幫百姓在一旁吃喝拉撒,委實不雅啊!”

“豈止不雅,簡直有辱聖上威儀,老臣以為陛下有愛民之心即可,不必如此苛求自己,委屈了陛下,也委屈了諸位臣工。”李之藻沉著臉說道。

張恪笑道:“大家說的都有道理,隻是我可從沒有想過住在紫禁城。”

“神馬?”

剛走進來的張峰幾步衝到了張恪麵前,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永貞,你要是皇帝了,幹嘛不住紫禁城?”

“難道紫禁城很好嘛?”張恪反問道:“朱明三百年的江山,一座紫禁城埋葬了多少怨氣,鱗次櫛比的屋簷之下,到處都有死人,到處都是怨氣。近百年來,大明皇室子嗣艱難,已經證明紫禁城不適合居住。我已經下定了決心,就算正式稱帝,我也絕不住紫禁城?”

“那,那你要住哪?”

“西苑!”張恪輕輕吐出兩個字。

所謂西苑,就是太液池,皇家園林,是明代帝王休息遊玩的場所,在後世還有個更響亮的名字,叫做中南海!

比起層層疊疊,充滿壓迫感的紫禁城,西苑更加寬鬆,也更加隨意,非常符合張恪的口味。

“諸位,往後我就在西苑辦公,再專門辟出一片區域,留給內閣,再有規矩也要改一改。起五經爬半夜式的上朝太辛苦大家了,禦前例會定在下午,我讓人安排了會議室,大家坐而論道,就像在遼東的時候一樣。在西苑我也不安排太監,打雜的事情交給女官,十五歲以上,超過二十五歲,就可以出宮。不耽擱她們結婚生子,諸位以為如何?”

張恪的話不多,可是信息量卻大得驚人!

別說幾位經驗豐富得老人,就算年輕兄弟都傻眼了。

不住皇宮,坐而論道,不設宦官,把朝會改到下午,哪一樣都顛覆了大家對皇帝的認知,喬福半天憋出一句話:“恪哥,你還想不想當皇帝了?”

張恪從座位站起,走到大家的中間,笑著拍了拍每個人的肩頭。

“大家的想法我清楚,可是我剛剛親手終結了一個朝代,難道還要重蹈覆轍不成?”張恪意味深長笑道:“老子的江山是打下來的,靠的是百姓支持,靠的是你們衝鋒陷陣,不是狗屁天命,我有父有母,更不是老天的兒子,亂認親爹這種事情,張恪做不出來。以往皇帝都說受命於天,純粹是給自己臉上貼金。我就是受命於民,替萬民管天下,替萬民牟利。宦官閹割身軀,不過是滿足皇帝一人的私欲,何其殘酷,我不屑為之,也不忍為之。”

“陛下仁慈!”

話音剛落,楊廷筠就率先跪在地上,老頭須發斑白,臉頰上布滿了斑點,此時卻淚水湧動,還一臉的笑容,好像開心的孩子,口中不停呼喚:“聖君降世,聖君降世了!”

老楊如此反應,並不奇怪,他是心學門人,晚明的思想界已經出現了虛君實相的主張。希望限製皇權。

三綱五常的禮法之下,唯一例外的就是皇帝,他不受任何限製。皇帝不受限製,代表皇帝的宦官就不受限製,那些遍布全國的藩王就不受限製,那些得到皇帝寵信的大臣也可以為所欲為。

千裏之堤毀於蟻穴,破了一點全線崩潰。

一切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間,而出現一個好皇帝的概率實在不高,為了應付皇帝,大臣們結黨營私,互相傾軋,黨同伐異。爭鬥不休的結果就是利國利民的政策實行不下去,江河日下的國勢沒法扭轉,眼睜睜滑落深淵、

張恪這些年借著心學的名義,推廣新思想,可是真正當他當了皇帝,大家都沒有把握,他能不能像自己宣揚的那樣,畢竟權力太誘人了。

直到今天,大家徹底放心了,張恪不光做到了他的承諾,而且還大大超出了。作為帝師的洪敷敎,拉著張恪的手,久久不願意鬆開。

“永貞,為師高興,太高興了!”

這一夜注定是不眠,張恪召集了所有親信部下,還包括周廷儒,錢謙益,阮大铖更投降官吏,畢竟他們在中樞日久,很熟悉官僚體係的運作。

張恪和眾人不停爭論,最終確定下了政治架構。

“護國”總攬一切大權,其下設置內閣,改首輔為首相,內閣成員五到七名,輔佐護國,總領百官。

與內閣平級,設置樞密院,總掌軍隊招募,訓練,將領選拔,升遷,對外作戰。提升都察院為禦史台,總攬監督百官,審核政令之權。

在內閣之下,將原有六部改組,新設置民政、財政、農林、貿易、治安、軍備、營造、法務、教育、衛生、組織等部。

凡是重大事務,由內閣召集,各部參加,共同會商擬定,若事關重大,則需要召集禦史台和樞密院,召開禦前會議確定。

在地方上,總督和巡撫作為常設官,總督主管軍事,巡撫管民政,按照內閣六部的架構,設置地方官僚體係,原有的三司全都廢除。

張恪的設想剛一提出,在場眾人就一片嘩然,尤其是洪敷敎,腦袋晃得像是撥浪鼓。

“永貞,這可不行,老夫絕不同意!按照你的做法,天下的官吏至少增加十倍以上,光是京城各部,就要成倍增加。如此眾多的官吏不事生產,全靠百姓供養,談何輕徭薄賦。宋朝冗官虛耗錢糧,大明藩王遍地,殷鑒不遠啊!”

洪敷敎剛剛說完,倒是沈嶽不以為然。

“洪老大人,您說的固然不錯,可是我不禁要問,大明朝輕徭薄賦,難道百姓就安居樂業了嗎?設置百官,不隻是享受百姓的供養,還要為百姓做事情。陛下新的官製簡單明了,各部負責一攤,匯總內閣,內閣之上是禦前會議,層層負責,權力明晰,比起大明,簡直天上地下。百官盡責,消耗一些賦稅如何?”

“哼!”洪敷敎哼了一聲,還是不同意,

張恪笑道:“恩師,我除了設計官製之外,還要確定一個原則,那就是少數服從多數。凡是政令,經過充分討論之後,由內閣表決。今天兩派不妨就爭論一番,然後大家舉手表決。”

張恪說完之後,朱慶斌就搶先發言,他也是力挺張恪的新官製。

“洪老大人,如今的天下和以前不同了,商業繁榮,稅收複雜,軍隊擴張,對內對外,要處置的事情眾多,光是原有的六部根本不夠,不能為了一個輕徭薄賦的名聲,就把該做的使命給放棄了。把眼睛捂上不看,問題還在那裏,我們不能自欺欺人!”

他這番話立刻引爆了討論,各方都加入進來,就連喬福他們都根據自身經曆,談了看法,一直鬧到了天明,大家臉紅脖子粗,口幹舌燥,最後張恪祭出了表決的提議。

支持的人紛紛舉起了手,在清點之後,一共二十二票支持,十二票反對,錢謙益和阮大铖兩個滑頭放棄了。

第一條表決通過的法案就這樣誕生了。當眾人從會議室走出來,東方天空一片紅霞,太陽從地平線以下一躍而出,大地沐浴在朝陽之下,每個人身上都鍍上了一層金色。

“不一樣了,真的不一樣了!士大夫與君王共治天下,聖賢的理想,終於實現了!”

洪敷敎絲毫沒有因為表決失敗而氣餒,相反老頭子精神抖擻,摩拳擦掌,想要大幹一場。經過連日商討,官製確定下來,第一屆的內閣人選也敲定了。

首相落在了王化貞身上,李之藻和洪敷敎同時入閣,此外還有崔呈秀,熊輝,王多聞和張宗衡,七位輔政大學士。禦史台落到了楊廷筠手裏,樞密院則是有盧象升執掌。

其餘各部尚書都是擇優錄用,一時間新朝是人才濟濟,氣象一新。

至於很多屬官暫時空缺,就要等到恩科之後,招錄新人充實其中。

改革在進行,有些人也必須處置,新成立的禦史台和法務部聯合查辦了京城暴亂的案子,很快給出了官方結論。

崇禎皇帝順天應人,主動交出皇位,理應嘉獎。無奈一些落魄貴族,失意官僚,加上對新朝不滿的士紳豪強,勾結起來,囚禁崇禎皇帝,致使他命喪深宮。冒名頂替,刺殺護國,殘害公卿百姓,焚毀京城房屋無數,數萬軍民因此喪命,罪惡滔天,罄竹難書……

經過禦前會議決定,首犯徐弘基和袁崇煥,全部淩遲,其餘二十餘名官吏宦官腰斬,砍頭的足有數百人之多。

事實上徐弘基在行刑之前已經病死,享受千刀萬剮的隻有袁崇煥一人,而且也成為史料記載的最後一人!也算是達到了他名標青史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