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七章 更飯桶

見到張琰在街道上大喊,嚇得鄧文通魂都飛了,往裏麵走著,不停的搖頭,念叨著:“不該,不該,真是不該啊!”

“姑父,您老說啥啊?”

鄧文通狠狠一跺腳,怒道:“我怎麽就忘了你們家人的德行,你爺爺,就是我嶽父,他老人家,還,還是放一邊。你爹,膽大包天,沒有什麽不敢做的,沒有人不敢得罪。好麽,我的小祖宗,你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膽子也太肥了。你知道不,萬一那些商人怒腦起來,勾結黃得功等人,你爹可是說過,堡壘都是從裏麵破裂的,咱們可就麻煩了!”

張琰小臉漲得通紅,剛才的幾句話把心中的鬱悶都喊了出去,別提多舒服了。他似乎找到了意思把天下人玩弄於鼓掌之中的奇妙感覺,老爹應該最擅長這個吧!

身為老爹的兒子,可不能把看家的本事給弄丟了。

張琰突然換了一副笑臉,對鄧文通說道:“姑父,我剛剛也覺得有些過分了,你這樣吧,等一會兒來了人,我就收斂一點,保證不添亂。”

“你說的是真的?”鄧文通一臉不敢置信。

“嘿嘿,姑父大人,我的話你還不信啊!”

“信你就怪了!”鄧文通狠狠瞪著張琰一眼,無奈說道:“我估計那幾大家的代表很快就會趕來,你隻要別亂說話,一切都交給我。”

“好嘞!”

張琰痛快地答應了,隻是他的眼神深處閃過一絲狡黠,顯然,這位太子殿下可不是聽話的主兒!

鄧文通來不及多想。外麵已經響起急促的腳步聲,管事的急忙來通報,說是有人前來拜會。

此時府衙的大廳之下,陸陸續續來了一大幫人,他們很自覺地找到了位置。來巡撫衙門開會。本是稀鬆平常的事情,隻是如今的時機太要命了。

從京城傳來的消息,張恪已經改朝換代,做了皇帝。按照道理,大家應該歡迎新君登基,爭著做從龍功臣。在新朝廷搶一個位置。

可麻煩的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明廷還有大量的勢力,誰知道張恪要多久才能拿下江南?

開海這麽多年,在座的商人各個腦滿腸肥,腰纏萬貫。不光有大量的作坊。還有桑田,還有棉田,都是不動產,根本沒法隱藏躲避。

要是一場戰亂襲來,苦心積攢的家底兒可能頃刻之間就完蛋了。擺在大家麵前的就是暫時的利益和長遠利益的選擇。手心手背都是肉,這道題一點都不容易。

原本還想著看看局勢,哪知道張琰的那幾句嚇得大家不敢遲疑,太子爺的麵子不能不給。全都跑來了。

帶頭的還是高貴方和葉永鑫,下麵有二十幾位豪商和代表,可憐兮兮地看著鄧文通。

高貴方偷眼看看。鄧文通臉色並不好。

“大人,我等來遲了,還請大人贖罪!”

“無妨!”鄧文通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喝口茶,卻發現水是涼的,氣哼哼放在了桌上。目光掃過所有人,沒一個人敢和他對視。

“諸位。廢話不說了,逆明的隆武帝不知天數。自尋死路,我會安排人馬守禦,不讓他們殺進來。你們放心,很快陛下的天兵就會到來,到時候殘明的這點人馬不堪一擊。”鄧文通說著,突然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你們能有今天,全都靠著陛下的支持,事到如今,不求你們知恩圖報,請你們一個個都記住自己的富貴是怎麽來的,不要做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鄧文通發火,還是相當駭人的,葉永鑫抓著短須,思忖一下,急忙站起。

“大人,我等自然是忠於陛下,隻是奈何掣肘太多,不隻是蘇鬆,很多家族的產業遍及南直隸,甚至到了江西,湖廣,我們是真沒有辦法。”

在場不少人頻頻點頭,一個個搖頭歎息。

“鄧大人,我們就盼著陛下能快點拿下整個天下,到那時候,我們就不用發愁了。”

“你們還是繼續愁下去吧!”

突然從外麵傳來一陣輕笑,大家急忙閃目看去,隻見一個少年穿著寶藍色的衣服,在一群年輕護衛的保護之下,走到了大廳。

鄧文通差點噴了口老血,他是拉攏威脅,好不容易安撫了這幫人,怎麽這個小祖宗又跳出來了,你是嫌麻煩不夠大是不?大庭廣眾之下,他又沒法發火,隻能氣哼哼看著張琰。

張琰絲毫不理會姑父的目光,大搖大擺走到了鄧文通麵前,笑道:“姑父,我都準備好了,咱們可以走了!”

“走,去哪?”

“當然是回京城了,你不是說準備了船隻,咱們一起走嗎?”

“我什麽時候……”

“就在剛剛啊!”張琰無辜地眨眨眼睛,看起來萌態十足。鄧文通徹底被弄出內傷了,我的太子爺,讓你走的時候你不走,當著這麽多人,你又提了出來,你到底想幹什麽?

張琰的這句話可徹底嚇傻了在場的所有人,瞬間議論之聲就響了起來。相比鄧文通,大家更願意相信人畜無害的太子爺。

這時候大家心裏都罵了起來:好一個鄧文通,還想騙我們,敢情你們早就要走了,你們都跑了,我們又有什麽咒念,還不如早早投降呢!

葉永鑫強壓著惶恐,問道:“殿下,您說的可是真的?”

“當然了,君無戲言。”張琰呲著小白牙,笑道:“我爹已經下了命令,和朱明的皇帝隔江而治,我自然要回去。”

什麽?隔江而治!

簡直好像巨型的炸彈,在人群炸開,把大家夥炸得鮮血淋淋,屍骨無存。

葉永鑫甚至兩條腿都打顫了。他們擔心明廷對自己的產業動手,不願意幫著鄧文通,可是他們同樣不敢想象,要是隔江而治之後,蘇鬆就完全落到了明廷手裏。到了那個時候。貪官汙吏,兵痞惡霸全都上來,他們還能有如今的好日子嗎?

這不是要命嗎!

高貴方已經上了年紀,須發皆白,他緩緩跪在地上,老淚縱橫。

“殿下。不能走啊,您要是走了,我們這些人就成了予求予取的肥肉。當年陛下可是許諾過的,要保護我們的。”

其他人也都跟著,西裏呼嚕跪了一大片。紛紛哀求。

張琰毫不以為意,說道:“北方有流寇,有蒙古韃子,亂七八糟的事情一堆,我爹爹說了,江南顧不過來,你們自求多福吧。”

拉起鄧文通,就要往外走。

一看張琰玩真的。可把眾人嚇壞了,葉永鑫咬咬牙,撲通跪在張琰麵前。

“喂。你幹什麽,敢攔路不成?”

“小人豈敢!”葉永鑫吸了口氣,說道:“殿下,小人願意出錢一百萬兩,用作軍資,懇請大軍能留下來。”

有一個帶頭。剩下的人心中的天平不停衡量。

眼下對大家最好的就是張恪能派出大軍,神兵天降。打退明軍,大家什麽風險都沒有。一點也不用付出,如此最好。

稍微退一步,能守住蘇鬆也可以,至少大部分家產不會受損。

偏偏走到了最糟糕的一步,如果真按照張琰所說,張恪的人馬都撤走,他們就成了送到虎口的小羊,想想都讓人害怕。

往日崇禎在位的時候,照顧士人,顧及士林清議,不會動他們,可是崇禎沒了,對於殘明來說,生存是最大的問題。隆武皇帝一上台,重用的是黃得功等四人。不用想,往後還會是武夫吃香,搞不好還會弄成軍閥化。

天底下的軍閥可不都是張恪,事實上張恪就是千萬年的異類。如果黃得功他們得勢,今天勒索銀子,明天搶奪女人,沒有多久,大家夥都會被生吞活剝,連骨頭都剩不下!

“我也願意出錢!”想通了之後,又一個商人跪了下來,簡直像傳染一樣,瞬間跪滿了一地,一個個都張口出銀子,把數額計算起來,差不多有上千萬兩。這幫孫子還真有錢!張琰嘴角翹起,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看著鄧文通,分明再說:“咋樣,我的主意厲害吧?”

鄧文通悶哼了一聲,那意思是說:“小子,你別得意,光有銀子還守不住蘇鬆。”

張琰心裏清楚,冷笑道:“諸位,眼下蘇鬆守軍有限,江南都是水鄉,再多的銀子,也變不成城牆,擋不住賊兵。本宮可不敢在這冒險,失陪了。”

“慢!”

葉永鑫再度攔住張琰,鄭重說道:“殿下,江南市舶司是陛下的心血,身為陛下之子,您可不能甩手不管!小人不才,願意竭盡所能,還請殿下不要離開,不然我們都完了!”

他說著,以頭碰地,咚咚作響。

也不嫌疼,張琰冷笑道:“你一個人也不成,他們的意思呢?”

高貴方和眾人互相看了一眼,把心一橫,也說道:“我等誓死追隨殿下,願意全力守衛蘇鬆,決不讓逆賊殺進來半步。”

張琰總算是露出了笑容,他看透了這幫商人,不把他們逼到牆角,這幫家夥不會輕易鬆口。

“本宮不想聽空口說白話,你們要是真想出力,就立刻下令,把手下所有工人都集中起來。凡是會射擊的,打過火銃,接受過訓練的,作為主力,隨時待命。其餘人等都組織起來,保證軍需供應,不得有誤。還有,記得把你們莊園的工人都通知下去,隨時做好堅壁清野的準備。”

幾條命令下的果斷有力,眾人似乎又找到了勝利的希望,身體重新湧出了力氣。為了能夠延續家族的榮耀,大家鬥誌昂揚,紛紛下去準備。

眼看著所有人告辭,匆匆離開,張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有些疲憊,眼神滿是喜色。

“姑父,我表現的如何?”

“有永貞的幾分樣子,這幫混球都動了起來,能不能打贏,就看你的本事了!”鄧文通欣慰地笑著。

……

“啟稟公子,前麵就是新河關了。”

包一鳴一聽,嚇得忘了吸鼻涕,張開小嘴,都流了進去。盧斌氣得踢了他一腳:“你還能更惡心不?”

包一鳴委屈地扁扁嘴,嘟囔道:“人家也不想,可是前麵就是南京了,你說要是咱們偷襲不成功……”

“你給我閉嘴!要是失敗了,都是你小子的烏鴉嘴!”

盧斌狠狠瞪了包一鳴一眼,可是他的手指卻不停顫抖起來。往日他最羨慕的就是能征戰沙場,真正到了這時候,卻臉紅心跳,渾身不聽使喚。

“你,你也怕了?”包一鳴小聲問道。

盧斌不置可否,拍了拍包一鳴的肩頭:“等著我們上了岸,你就在船上等著,見勢不好,就趕快走吧。放心,我們不會怪你的,替大家好好活下去。”

包一鳴似懂非懂點點頭,小眼睛裏泛著淚光。

前麵的船隻紛紛停了下來,他們到了新河關,進入南京的門戶,負責收稅的官吏攔住了他們。

包家的領隊經驗豐富,但心中也難免砰砰打鼓。

“官爺,您拿著喝茶吧。”

悄無聲息,一張五十兩的銀票就塞到了對付的袖子裏。對方斜著眼睛看了一下,撇著嘴冷笑道:“就這麽點銀子,打發要飯的嗎?”

“豈敢豈敢,小的一時疏忽拿錯了,拿錯了!”

從另一個袖口又掏出了二百兩,塞了過去。檢查的官員把眼珠子一瞪,怒罵道:“蠢材,你給本官二百五十兩銀子,你拿我當傻瓜是嗎?”

“不不不,小的該死,小的真是該死!”領隊狠狠抽了自己兩個嘴巴子,臉都紅了。

“行了,本官沒那個閑工夫,再拿一百兩,放你們過去。”

“成,成。”又是兩個大元寶,官差終於滿意地點頭了。“學聰明一點,現在這是京城了,例銀也該漲了。”

銀子開路,順利進入了碼頭,船隻相繼靠岸。

盧斌扒著艙門,向外麵看去。隻見碼頭上隻有少數兵丁,懶洋洋的來回巡視,還不時欺負一下運貨的力巴。往遠處看去,黑壓壓,霧氣騰騰,就是金陵城!

成敗在此一舉!

“弟兄們,殺!”

盧斌搶先跳出了船艙,殺上碼頭,手裏的腰刀揮動,兩個巡邏的士兵就稀裏糊塗沒了腦袋。

後續的士兵紛紛湧上來,槍聲大作,霎時間碼頭被殺了一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明軍麵對突如其來的襲擊,嚇得扔下武器,一溜煙兒的跑沒影了。

“比兔子還快啊!”不少剛剛閉著眼睛放第一槍的士兵,看到這一幕,全都來了精神。原來明廷的兵這麽菜啊,還等什麽!

“殺啊!”大家嗷嗷怪叫著,衝向了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