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躲避曲弦和徐蓮清的追殺,雲繁才挑中遠隔萬裏的冥山六洞作為暫時棲身地,可千算萬算,終是棋差一招,她沒料中浮滄仙山會挑在這個時候攻入冥山,更沒想到他們的速度如此之快。

浮滄山乃是九寰修仙界正統三仙門其中之一,與雲繁所處的西洲幽瀾山相隔十萬八千裏,然而其名頭之響亮即便在西洲也無人不曉,雲繁自然聽說過。仙魔正邪向來勢不兩立,浮滄山更以除魔衛道、拯求蒼生為己任,對魔修妖物深惡痛絕,雲繁雖然不是什麽無惡不作的大魔修,但對浮滄山來說也屬於被痛恨的存在。

所以在這裏遇上浮滄山的人,並非好事。

雲繁粗粗掃了眼落在祭台上的男人便收回目光,她並不關心他的長相,心念如疾電速轉,隻琢磨著要如何在不曝露身份的前提下得到禍蚺蛇丹。

青矢沒入蛇淵深處,也不知打中禍蚺哪處位置,林間響起一陣刺耳至極的嘶鳴,地麵的震動越發劇烈,砂礫都被震浮半空。孩童驚懼的哭泣聲並沒因為男人的出現而有所停止,仍舊彌漫在祭台四周。

“先救人,再對付禍蚺。”男人站在祭台正中冷靜道,手中長弓已經換成三道黃符。

浮滄山同門隨之趕到,跳進祭台,兩個聲音不約而同響起:“是,大師兄。”

話音剛落,甬道深處便刮來一陣颶風,無數碎石裹挾其中,化作利刃來勢洶洶,男人手中黃符金光乍起,幻化成盾將石刃雨擋在甬道內,可尖叫聲卻突然在他身後響起。

“師兄,好多蛇,天陽粉不夠了。”劍光閃過,一個浮滄弟子斬斷遊來的十數條小蛇,驚道。

祭台四周突然遊出大批毒蟲蛇蟻,鋪天蓋地般圍向祭台中央的人。這趟前來冥山,他們雖帶有驅蛇蟲用的天陽石粉,可蛇淵毒物太多,他們所帶不足以驅趕所有毒物。

“不必驚慌。旭清,結冰陣;靈星,救人。”男人語氣依舊四平八穩,人已轉身淩躍,手中綻出六道劍光,眨眼間就將四周湧來的小蛇通通斬飛。

眼下孩童太多,他若施展大術法容易誤傷,必要這些孩童都安全退出蛇淵,他才可心無旁騖對付禍蚺。

那廂旭清已按他吩咐,結印施法。刹時間在祭台上鋪下薄冰,寒意四溢,雖然凍得孩子瑟瑟發抖,卻也暫時阻止群蛇圍攻。

三個浮滄修士以男人為首配合配契,救起人來有條不紊,眼見祭台上的孩子隻剩幾個,地麵的震動卻忽然變大,冰麵驟然迸裂,群蛇再度湧來,甬道深處的颶風與石雨更加猛烈,法盾金光閃了又閃,已然不支。

隻聞一聲刺耳嘯音,靈符所化法盾徹底粉碎,颶風卷來,一個孩子也不知是被嚇傻還是受傷,依然呆呆蜷在甬道口處也不知往回跑,眼見要被颶風吞噬。

電光火石間,一道人影閃至孩子身畔,單手將人抱起,另一手震掌擋住颶風。

“莫怕!”

這一次,清越的聲音響在雲繁耳畔,削金斷玉的氣勢憑添幾縷溫和。

雲繁被他抱在懷中,依舊沒能看清他的模樣,視線所及,隻有他修長的脖頸與棱角分明的下頜。她微不可察地蹙了眉,不悅之意漸起。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壞她好事了。

“退!”他向同門輕喝道。

除了懷裏這個孩子,其餘孩子都已被送出祭台,他迅速轉身,隻待將懷中孩子送到同門手裏,就可毫無顧慮地對付禍蚺。

然而異變陡生,他抱著孩子的那側肩頭忽然一冷,似有利物刺破衣物直入肌膚,寒意隨之彌漫,瞬間肩臂麻木,無法使力,手隨之一鬆,抱在懷中的孩子摔落地麵。他反手一抓,從肩頭抓下條青黑環蛇掐死甩落。

也不知這是何蛇,毒性竟如此猛烈?

心頭雖驚,他卻不及細思,一邊運功將蛇毒遏製在臂,一邊再度俯身抱那孩子,可未等抱起,甬道內便竄出一條泛著幽光的暗青長物,赫然便是禍蚺蛇尾。

蛇尾覆著鱗甲,堅硬鋒銳,蓄千斤之力,重重砸向他。

危急之間,他隻得退後三步,地麵被砸出裂縫,那蛇尾又改了方向,一把將地上的孩子卷住,拖進甬道。

“師兄!你中毒了!”靈星從後麵趕上來,掌中聚起木靈氣,正欲替他療傷。

男人麵沉如水,伸手阻止同門動作,道:“你們照顧好這些孩童,我去救人!”

“可是師兄,裏麵是蛇淵腹地,你一個人進去很危險,還是等師叔他們趕來……”

然而沒等靈星說完,眼前的人影便已消失。

再晚去半刻,他隻怕那小孩性命不保。

————

幽深的甬道被兩側草木遮蔽,隱約可見駭人的巨大蛇尾穿遊而過,地麵震顫著,砂礫嗡嗡作響。禍蚺正以極快的速度穿過甬道退回蛇淵,蛇尾卷著它今日的獵物——一個臉上糊滿血汙的孩子。

讓人煩躁的哭喊聲已經消失,耳畔隻有沙沙爬行聲與風聲,世界突然清靜下來。

作為獵物的雲繁絲毫沒身陷囹圄的懼怕,黑染般的瞳眸分明染上幾縷興奮,眼角微微帶了些紅,被血汙糊得看不清五官的臉上咧起一道笑,露出幾顆瑩白的小牙,唯一還自由的手抬在半空,一隻血紅小蛇鑽出衣袖,睜著碩大蛇眸仰著頭,衝她吞吐著著蛇信,那裂到兩顎的蛇嘴宛如邀功的笑。

“做得不錯。”她誇了一句,將手湊近臉,輕吻蛇頭。

蛟蛟“嘶”了聲,蛇頭親昵地蹭她下頜。

“總算擺脫那些人,接下去還得看你,不過你可要快點,浮滄的修士不會輕易放過禍蚺,恐怕很快就會追上來,我們時間不多……”

稚嫩卻冷靜的聲音忽然一停,雲繁眸中閃過些微詫異,轉頭望向來時路。

身後的甬道還很平靜。

雲繁卻蹙了眉,喃道:“這麽快就追來了嗎?中了蛟蛟的毒還不依不饒追上來,真是煩人,剛才應該下殺手才好。”

她有些後悔自己先前心慈手軟,如果蛟蛟的毒再濃上一分,就算是元嬰修士,後果也不堪設想。

“這裏交給我,你去吧。”多思無益,雲繁彈彈蛇頭發號施令。

蛟蛟化作紅色細芒,猛地鑽進禍蚺蛇尾鱗片下,咬開禍蚺皮膚,遊進它的體內。雲繁並沒看蛟蛟成功與否,轉頭望向來路的方向。

那裏果然射出三道青矢。

青矢無聲,卻有摧枯拉朽之勢,所遇之草木無不化為灰燼,最後掠過雲繁身側,沒入蛇尾。

三支青矢全都不偏不倚紮在蛇尾同一位置,將它尾部牢牢釘在地麵,連帶著雲繁也被蛇尾固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刺耳至極的嘶鳴聲隨之響起,禍蚺不斷扭身抽尾要掙脫青矢束縛。兩側草木山石不斷被震落,紛紛砸向蛇尾。雲繁抬頭望去,彌漫的煙塵間皆是亂墜的木石,往自己這裏砸來,可一道淺淡的金光已經籠在她頭上,將四周墜落物通通阻攔在外。

一聲劍鳴響過,有人頂著蛇息禦劍而至,在身前聚出一柄紫光巨劍。劍光大熾,龐大仙威如滔天海浪,隨著紫光巨劍同時劈向雲繁。

那劍來勢甚快,迅如紫電,刺眼至極,雲繁不得已閉眸避光,隻聞“錚”地巨響,伴隨著禍蚺響徹蛇淵的痛苦嘶鳴,蛇尾被他斬斷。禍蚺震怒,巨口大張,直奔那人。雲繁隨著斷尾被一股巨力震向遠處,雖有金光護體,卻也無法控製墜勢。

雲繁現下傷重,半點神通也施展不出,隻能在心裏暗罵。這要是砸在石壁上,就算她筋骨堅韌,也非斷上幾根肋骨不可。

小小的身軀墜勢甚快,眼見要撞上嶙峋山石,可預料中的斷骨之痛並未浮起,她落進一個人的懷中。

“莫怕。”依舊是先前那清越的聲音,溫柔的語氣和一字不差的內容。

雲繁被他接下,一抬眼,便看到已經張到他頭上的蛇口。這個人不想著自保殺蛇,倒先來救她,給了禍蚺可趁之機,真是愚蠢至極。

“別看。”他又是溫聲一語,抱緊孩子往旁邊迅速避閃。

然而到底因為中了蛇毒,半邊肩臂全麻失覺,他動作稍有遲滯。

嘶啦——

裂帛聲起,他衣袖被撕爛,尖銳蛇牙入骨,從肩劃到臂,撕扯下一大塊皮肉,殷紅鮮血噴湧而出,頃刻染透衣裳。

可縱是如此,他依舊以未受傷的手臂緊緊抱著懷中孩子,帶著她從蛇口之下逃出,掠到飛劍之上。

雲繁看著滴滴嗒嗒流到劍上的鮮血,眉頭緊蹙。

“小孩兒,抱緊我!”受此重傷,他語氣仍舊沒變,一邊說一邊祭出件法寶。

柔軟的白絲飛出,如有靈性般纏上他懷裏的小孩,再繞到他的後背。禍蚺的獵物是這個孩子,附近毒蟲蛇蟻又多,沒有合適的藏身地,加之這孩子年歲太小,難以放下,少不得綁在身上才好保護。

小小的身軀被緊緊縛在他的胸前,他方能騰出手來再度掐訣施法,隻道:“閉上眼別看,睡個覺,醒來就不在這裏了。”

雲繁蜷在他懷中動彈不得,隻聽到幾聲沉穩有力的聲響,自他胸中傳來。

有節奏的,擂鼓般的聲音,是這個人的心跳。

她頓了片刻,緩緩抬起手臂摟住他的脖子,如他所言,閉上雙眼。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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