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溟的危機, 隨著浮滄山三位峰主的趕到而宣告化解。浮滄《馭龍圖》開啟,道祖精魂發威,裂隙內的噩霧被暫時鎮壓, 給了蕭留年修補封印的機會, 孟不洗亦被江鋒所救, 眾心皆定。

遠在千裏之外的雲繁, 知道蕭留年平安,也就將歸溟的事丟開手去,懶得再操心。她的日子恢複如常,隻是不知自己的大名已傳遍三宗。

轉眼又過月餘時間。這日晴光正好,雲繁被叫進了太華殿。太華殿偏殿的桁架上掛了十來套衣裙, 窗下的長桌案上擺著幾盤首飾, 各色簪釵鈿俱全。

“都是給你新裁的衣裳, 師尊吩咐了,你得把這幾身衣裳都試完才準走。”鍾敏心把雲繁按在鏡前,替她打扮來。

這些年來,雲繁有大半時間是在太華峰度過的, 太華峰的師姐們別的愛好沒有,就喜歡打扮她。當年小小的她一進太華峰,立刻就被各位師姐們拉到鏡子前一通打扮,後來更是一天三套變著花樣打扮她, 打扮到她在元初境躲了三天才消停。

如今雖然沒有當年那樣瘋狂,但這小愛好卻沒有隨著她的長大而改變,隻是溫和了許多。

“鍾大師姐,饒了我吧。”就算雲繁也喜歡這些漂亮東西, 都吃不消她們的熱情。

“師尊之命, 你和她說去, 我是不管的。”鍾敏心說話間瞥了眼她的胸口,“但你這衣裳是該換換,襟口緊了。”

都是女子,說話沒什麽顧忌,何況她還是鍾敏心從照顧到大的孩子。

雲繁捂捂前胸,無話可回——這身體也不知出了什麽毛病,變小後重新成長,該有的變化一樣沒逃過,十七八歲的年紀正值抽條兒,胸腰越發分明,半年前才做的衣裳,現在已經緊了。

鍾敏心見她不語,便挑了兩件發飾簪到她發髻間,這才拉她起來,牽到了偏殿珠簾下。

珠簾外就是正殿,出海月正與風蘭雪坐在殿內說話,聲音毫無避諱地傳來。

“便宜昆虛山那幫老東西了,明明是他們險些釀成大禍,最後倒成了人人稱頌的英雄。”出海月慵懶道,語中嘲意滿滿。

“好了,你就別多說了。昆虛此舉雖有不妥,但本意仍是好的,否則也不會借出鎮宗的金凰引日塔。”風蘭雪勸道。

出海月依然不屑道:“好?誰不知道他們打的算盤?早就不滿意總被我們壓一頭,處處都想著搶風頭占功勞,又不聽人勸。這次若非留年和雲繁提醒,淩師兄他們趕到,真到封印潰決,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三宗間的明爭暗鬥由來已久,都是九寰地位超然的大宗門,雖同氣連枝卻也互相較量,尤其做為曆史最悠久的昆虛,被浮滄趕超壓製久了,自然不甘心。這本也沒什麽,但宗門間的私心爭鬥鬧到正事之上,還險些釀成大錯,就離譜了。

可更讓出海月糟心的是,因淩佑安三人趕到及時,壓製住即將爆發的裂隙,反倒讓秋錦楓的金凰引日塔成功抽走歸溟噩霧,不僅成就秋錦楓在三宗間的威名,連昆虛也名聲大漲。

“阿月,這事不能全怪昆虛,說到底,是孟師弟和留年誤陷歸溟方引發後續種種,他們為的也是救我們的人。”風蘭雪道。

單憑這一點,他們浮滄山就無法責怪昆虛。

“嗬,老的比不過,這是要扶小的起來啊!”出海月挑挑眉頭,懶懶倚在玉扶手上,又道,“還看中我們家留年,兩宗聯姻,想得倒挺美……”

“師尊,風師叔,小師妹出來了。”鍾敏心將雲繁推入殿內。

二人間的閑談被打斷,出海月隻覺眼前一亮,立時便坐直身體,上上下下打量起雲繁,與風蘭雪誇起她來。

十來套的衣裳外加幾盤子首飾,就算用上仙法,來來回回也試了半日光景,最後出海月大袖一揮,隻道:“都好看,罷了,全部打包送去溯天樓吧。”一邊又拉著雲繁道,“外頭都說昆虛秋錦楓是位絕色佳人,我看那是沒有見過我們家雲繁!”

又是秋錦楓?

這已經是雲繁近期不知道第幾次聽到“秋錦楓”這個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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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太華山出來,雲繁便往浮海掠去,不過片刻就落到滄雲浮海上。

滄雲浮海空****的,仍隻有她一個人。她行至無境海畔,肩頭衣袖下透出一縷紅光,慢慢遊向袖管,眨眼之間一隻小紅蛇探出腦袋,朝她“嘶嘶”吐了幾下蛇信。

雲繁蹲身將手送到無境海畔,蛟蛟興奮地瞪大雙瞳。

萬妖之海,燭蛇巢穴,蓄萬妖為食。這片無境海人魔仙妖皆不可入,但燭蛇可入。這不是雲繁第一次把蛟蛟放進無境海了,這十三年間浮海無人,她早已試過。

蛟蛟果然無懼千纏力,能在這片海裏徜徉,所過之處,萬妖退避。隻可惜蛟蛟到底隻是幼體,又或者因為這片無境海妖力過盛,它在無境海中呆不了太長時間,超過一個時辰它就會“醉海”,宛如人喝醉般跳到岸上撒瘋亂扭,是以雲繁每隔數日才會讓它在無境海裏呆上一個時辰,以供它吸納妖力。

如此這般以萬妖為食過了十三載,蛟蛟成長得很快,當年那顆蚺蛇內丹,也早被消化。

“你啊,快點長大,好帶我渡海!”雲繁點點蛟蛟的額頭,道,“去吧。”

蛟蛟仿佛在向她承諾般又“嘶”了聲,很快遊入海裏消失不見。

根據蛟蛟傳回的感應,這片無境海底似乎藏著什麽東西,可它力量還很微弱,不足以探到深處,雲繁亦想渡海一探穆重晝的洞府,可惜都未到時候。

送走蛟蛟,雲繁站直身體,腰間傳音符亮起,霍危的聲音傳來。

“小師妹,師門曆練開始報名,我們可以下山了!咱們一起吧,去嶺西尋寶!”

浮滄山的弟子度過煉氣期後,就可以參加師門曆練,離山修行。不過師門曆練並非時時都有,隔上幾年才有一次。雲繁的年紀小,境界也才剛到築基沒多久,這次是她的第一次師門練。

師門曆練會由結丹期的修士帶領,或是下山除魔,或是下山覓寶,或是入世行醫,各不相同,按照往年,一般會有至少七條路線供弟子選擇。

霍危說的這條,就是前往嶺西小秘境尋寶的修行。嶺西的小秘境是築基期修士最好的鍛煉場所,可對雲繁來說,全無吸引力。

“不去。”她想也沒想就拒絕。

“為何?”霍危一陣失落,很快就振作,“嶺西秘境我前些年去過,很有意思,我可以帶你……”

他話沒說完就被雲繁冷冷打斷:“沒興趣。”

霍危歎口氣,問道:“那你想去哪兒?”

“還沒想好!”雲繁說完就掐斷傳音,不再聽霍危的囉嗦。

在無境海旁邊又站了片刻,她忽擎起胸前鶴玉。自上回傳音至今,她已經許久沒和蕭留年傳過音了。

“小師妹。”蕭留年帶著笑意的聲音很快傳來,沒讓雲繁多等。

“師兄傷勢可已痊愈?”雲繁問道。封印修補妥當,他已從歸溟回到三宗駐地,正在養傷。

“托福,已經痊愈,不必掛心。你找我有事?”蕭留年問道。

“沒事不能找你嗎?”雲繁語氣一轉,有些不悅。

“自然不是,其實你不來找我,我回頭也要尋你……”蕭留年的聲音很是輕快。

“師兄似乎很高興,有什麽好事發生?”雲繁聽出他的心情,問道。

鶴玉那頭並沒馬上傳來蕭留年的回答,反而響起了一個溫和的女人聲音:“蕭師兄……”

後麵便沒了下文,似乎被蕭留年所阻。

“你身邊有誰?”雲繁神情一沉,語氣卻未改。

“是昆虛的秋錦楓師妹,她來請我回去商議要事的……”蕭留年解釋了兩句,似乎覺得不夠詳細,又道,“今日淩師叔召集了三宗諸位上修,商議善後事宜,我是悄悄出來與你說話的。”

“我以為……師兄與秋道友二人共處呢。”雲繁道。

“你在瞎說什麽?”蕭留年聲音微沉,“我與秋錦楓不過是公務往來,哪來什麽二人共處。”

“哦……”雲繁意味深長地吐了個字,在他發作前忙轉開話題,“那我打擾到你了?”

“倒是沒有,淩師叔親臨,這裏已交給他主持,我一個傷員,這幾日沒什麽要事,隻是從旁協助罷了。”蕭留年說著說著,語氣忽又輕快,“小師妹,溟海的事已經處理妥當,淩師叔並另二宗宗主決定,下個月我們就能返宗。”

一別十三載,他們也該重逢了。

那廂,秋錦楓離得遠遠,看他對著塊鶴玉笑容滿麵。

都說浮滄山這位大師兄是位謫仙般的人物,這一十三年之間,他不論對誰都謙和有禮,由上至下一視如仁,從未因為對方身份而有任何不同,哪怕是對著身為昆虛首席弟子的她,也是如此——如沐春風的笑容裏,隻有客氣的疏離。

她見過好幾次他對著鶴玉時的模樣,鮮活的笑容不現一絲疏離,熠熠生輝的雙眸溫柔流淌,整個人生動得如同從九重雲霄踏進凡塵。

可能連他自己也沒察覺,他所有的溫柔和喜悅,盡付鶴玉那頭的人。

浮滄山的小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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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斷鶴玉,雲繁的心情因為蕭留年的話而明媚。

他返宗的時間在師門曆練之後,估摸著來不及帶她離山曆練,不過從歸溟回浮滄,應該會途經金堯一帶,那地方,好像也在浮滄的師門曆練範圍內。

與其等待,不如主動出擊。

思及此,雲繁有了決定。

沒過多久,她的傳音符又閃,霍危的聲音再度響起。

“師妹,你不去嶺西就罷,跑去金堯做什麽?那裏既不好玩,還得跟著慕師姐,她不好相與!”

金堯確實是浮滄曆練路線之一,隻不過這一回帶隊前往金堯的人,是剛結丹不久的慕漸惜。

“我高興。”

麵對霍危的質問,雲繁隻拋出三個字。

作者有話說: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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