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魂神交融這件事, 雲繁向來隻聞其名,未知其徑,不過她這人就是有個臭毛病, 我行我素, 想做的事, 哪怕不知道該如何進行, 也會自己摸索出門路。

想到就做,雲繁將蕭留年的肉身挪了個方向,順道狠狠擰了把他的臉頰,才正麵對著他盤坐落榻,閉上雙眸。

既要魂神交融, 她自然要先找到他的元神。

一道神光自她眉間逸出, 化作個不及巴掌大的小人, 在蕭留年眉心逗留片刻,倏地隱入他的眉心,進了他的虛境。

所謂虛境,乃是修士煉到一境界後生出神識, 再由神識所化的虛空幻境,會隨修士境界的提升、心境的強大而越發強悍。元神納於虛境之中,自成世界,而現在, 蕭留年的元神就藏在他的虛境之中。

雲繁的元神飛入蕭留年的神識後,就隻能小心翼翼地往裏探尋。

不論任何修士,在沒有主人的允許之下,虛境都是不容外人踏足窺探的領域, 私闖虛境會被視如奪舍, 將遭遇元神抵抗, 輕則神識受損,重則神魂絞滅。雲繁可不想自己的元神被師兄的元神絞殺,所以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沒多久她就探尋到一團渾噩。那就是虛境的結界,隻要她的元神融進這團渾噩,就能到達蕭留年的虛境。

能夠融進虛境結界的辦法隻有兩個,一個是她的元神力量強於蕭留年許多,可以強行進入;一個是蕭留年接受她的元神,敞開虛境任她進入。

而這兩者,雲繁都不具備,在踏足他的虛境結界時,她已經做好遇到攻擊的準備,然而,意料中來自元神的攻擊並沒出現。

她如入無人之地,蕭留年的虛境對她沒有絲毫抵抗。

雲繁觸及那團渾噩時,隻感覺到讓元神十分舒服的溫柔,像置身於溫暖的雲絮之間,暖融融、輕飄飄……無比舒坦。

奇怪?師兄知道她會探入他的虛境,所以沒有抵抗?

這不可能!

蕭留年的為人她很清楚,為了抵抗她的接近,連五感都封閉了,又怎會容許她踏足他的虛境?

雲繁想不明白,但她的元神已經融入他的虛境,也已不及多思。他的虛境傳來股十分奇特的氣息,熟悉而迷人,像她最愛的,屬於蕭留年的溫柔,化作風和雨,纏繞擁抱而來,像一杯醉人的酒,竟勾起她魂神一陣陣戰栗。

還沒遇到蕭留年的元神,雲繁竟就已經生出股無上舒坦,若是肉身在此,必要發出聲喟歎。

師兄這是……魂神比身體更早一步就接受了她?

雲繁不是很明白,但她心情非常愉快。

渾噩結界很快消失,露出蕭留年的虛境,這是個非常幹淨的虛境,一如蕭留年的人。

他心裏的世界,竟也是一片清靜海,海麵平靜無波,正中央是座冰山,光芒閃耀。蕭留年著白衣、披長發,盤坐於冰山之上,如同神祗拒人千裏之外。

那片被埋在海底的冰山,卻又如同沉睡於深海的巨獸,凍結著讓人看不清且難以窺探的秘密。

他的虛境,有些奇怪。

雲繁心裏生出些微探究的好奇,然而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一波又一波源自魂神的快意所俘獲,無法再思考其它,隻想靠近蕭留年。

這就是魂神的吸引力?

連她亦會變得難以控製?

幾個念頭一閃而過的時間,海麵忽然無風起浪,海中飛出無數道水流,這些水流粘稠膠著,像觸手,也像柔軟的絲帶,四麵八方纏向雲繁。雲繁從上麵察覺不到任何敵意,隻有洶湧澎湃的情緒……像被壓抑克製了許久某種欲/望,化作實形。

虛境中的一切,都是主人內心最真實的幻化。

雲繁任由自己被無數水之觸須纏繞,拉向蕭留年。

————

封閉了五感後,蕭留年獲得短暫的平靜,沒有人再無所不用其及的撩撥他,他似乎鬆了口氣,想著終於可以靜下心來,然而心裏的空洞卻似乎越來越大。

師門所授的凝神靜心的各種法訣已經幫不到他,他雖然看不到雲繁,也感受不到她,但她的影子卻又無孔不入般出現在他的魂神之中。

他在想她……

他知道這太不應該,他應該立刻沉下心來擺脫雲繁的糾纏,回到九寰,回到浮滄,那裏還有無數事等著他回去交代,師尊的死也需要他回去查個水落石,但是該死的,在這樣緊要的關頭,他心裏所想,竟然是她。

不可遏製地,入了魔一般。

越是想要放下這些念想,他就越加心浮氣躁,難以平靜。而就在這樣的自我掙紮中,他的元神忽然一顫,仿佛被雲繁摟住般,她的唇、她的呼吸、她的發、她的肌膚……全部化成直抵魂神的戰栗,驟然來襲。

他驟然間睜眼,雙眸陡然大震——一道半透明的魂影,被海水所化的無數觸須抓在半空,送到他的麵前。

那道魂影若隱若現,臉龐有些模糊,但他知道,這是雲繁。

長發淩亂地飄散著,她像沒有骨頭般浮著,被他的念想牢牢抓住,楚楚可憐地望著他。

他魂神如焚,燒盡所有理智。

“雲繁?!”他喃喃一聲。

她是怎麽進來的?何時進來的?這是他的虛境,為何他竟然一點沒有察覺?

無數的疑問都化作見到她的震憾,蕭留年卻沒有餘力再去思考答案,因為雲繁已被送進他的懷中。

兩道魂神相觸,彼此皆是一震。淩駕於五感之上的,源自元神魂魄的愉悅,讓人忘卻所有外務,徹底拋開束縛,像撕破夜幕的天星,帶著不顧一切的毀滅般的痛快與肆意。

而他那些於清醒時苦苦克製之下潛藏的念想,在這一刻化作巨大的魂爪,在她入魂的那個瞬間,將她死死禁錮在他的元神虛影間,不容逃脫。

雲繁一時覺得自己化作春雨,澆融堅冰,同歸靜海;一時又覺得自己是星火,燒盡玄木,同化煙塵……

她全然沒有料到,自己與蕭留年的魂神可以契合得如此完美。

蕭留年已然拋開所有,不管這一場較量到底出自誰的主意,又由誰來主導,會隧了誰的意,稱了誰的心。

他從未如此急切想要得到什麽過,用盡一切力量。

兩道光影纏扭著,從冰山上墜入海中,如墮深淵,又自海間飛出,縱入雲間,化雨而落。

魂神如蛟似蛇,深海縱橫,長空雲雨,自在極樂,難分難舍。

一個帶著毀滅般的放縱,一個帶著沉淪般的墮落,抵死繾綣,隻將這一瞬極樂刻進魂神。

————

不知多久,魂神各歸其位,可這一場較量仍未結束。

九霄浮海閣的大殿靜謐如初,清風徐入,搖動滿池花葉,這朵巨大的蓮花,似也隨著水波微微**漾。

雲繁睜開眼,一時間尚未分清此間為何,仿佛還處在那滅頂般的極致痛快中,目之所及,是近在咫尺的師兄。

他亦已睜眼,眸中清明早就消失,眼簾半垂間流淌過一縷妖光,竟是從前未有的風流,隻定定看著她。

她把她那如浮滄雪、別鶴海般的師兄,蠱惑成了她想要的模樣。

真是好看極了。

她咬咬唇,目光與他的眼神交融,似乎在訴說什麽,他的麵龐漸漸又浮起紅潮。

柔軟薄韌的素光緞飛出,不由分說纏住他的雙腕,將他的手扯過頭,再拉向蓮榻。蕭留年竟未置一辭,順從地倒下,長發散落在蓮榻之上,眼微挑著,著了魔般迷人。

雲繁欺身而上,雙手纏住他的脖頸,細語隨吻落在他耳畔。

“師兄,還剩下一天時間。”她呢喃著,委委屈屈,“你真要離開我嗎?”

虛境縱情已八日,算上他們浪費的那一天時間,離他們的十天之賭,隻剩最後一天。雖然她成功與他魂神交融,然而還差一步,這賭沒結束。

蕭留年沒有開口,隻是由著她肆意而為,眼神卻逐漸滾燙。

他的臉越來越紅,神情也失去最初的平靜,漸漸有了些克製的猙獰,雲繁倒隻是趴在他頸間,咬著他的耳垂,絮絮說著什麽……他忍耐著,壓抑著,最終猛地攥拳,用力掙開縛腕的素光緞,一手穿過她的發間,狠狠按在她後腦之上,不由分說落吻,反客為主。

雲繁細碎的吟聲,散在他的唇間。

天光移轉,殿內的光影斑斑駁駁的交錯轉換,漸漸歸於暮色,血紅的晚霞鋪滿天際。

海浪嘩嘩聲間,隱隱約約是低沉的喘聲,鶴鳴陣陣卻掩不去女人綿長細碎的音,似訴似泣。

清淨海化成一抷濁流。

天昏地暗。

作者有話說:

就……不知道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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