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喬安娜·奧克利下定決心

美麗的喬安娜聽她父親的話離開客廳,並請求本(倫敦塔的衛兵)幫忙處理牧師盧賓先生的事情——不過,她並沒有直接回房,而是站在樓梯上靜聽事情進展;能讓滿腹沮喪的她開心一刻的,無疑就是倫敦塔衛兵整治牧師這件事,那個牧師大概再也不敢踏入眼鏡商的家半步了。

牧師走了之後,聽起來她媽媽恢複了某種平靜——這種平靜,以她對締約雙方的了解,持續不了多久——她回到臥室,把自己反鎖在裏麵,要是有人上來喊她下去吃飯,就會以為她睡著了,因為她感覺自己徹底無力再出席任何活動了,不管桌上的人她有多麽敬重都不能了。

她確實尊敬倫敦塔的衛兵;小時候,他對她很好,她到現在還記憶猶新;她知道衛兵沒有一次空手到她家,每次都給她帶點禮物,有時候是玩具,有時候是布娃娃的小衣服,這些東西在那時候可是非常珍貴的禮物。

她想得沒錯,本要請她下樓。她父親在本的要求下,已經上樓敲門了。她想到一個最好的辦法,也是確實可行的辦法——就是不作聲,那樣的話,老眼鏡商就會以為女兒睡著了。果不其然,門外的老眼鏡商聽屋裏沒動靜就悄悄下樓去了,竊喜沒把女兒吵醒,然後原原本本把情況跟本反應了。

喬安娜感覺晚上應該不會有人吵她了,可她無意休息,而是認認真真把白天發生的事情像電影一樣在腦子裏放映。她幾乎把上校和她講過的話一字不漏地重複了一遍。思量多遍之後,她突然萌生出一個奇怪的想法,而且揮之不去。該想法一在她心裏紮根,就開始搜羅與之相關的每一個小細節。這個看起來稍顯奇怪的想法就是,傑弗裏上校讚不絕口的桑希爾先生不是別人,正是馬克·因吉斯瑞。

令人吃驚的是,一旦腦海裏萌生出了令人印象深刻的想法,就會有浪潮般的證據以迅雷般的速度前來支持它。喬安娜·奧克利的這個想法就屬於這種情況。

她當即想起一連串支持該想法的小事情;其中有一件,她清楚地記得馬克·因吉斯瑞曾經告訴過她,如果離開英格蘭他想換個名字;因為他隻想讓她,而且就隻有她一個人知道他的下落和近況;換名字是為了避人耳目,以防有人打聽他的下落,特別是格蘭特先生;他對格蘭特先生莫名一肚子怨氣,但當時的情況根本不至於讓他對格蘭先生如此這般憤怒。

然後,喬安娜又想起傑弗裏上校跟她描述了這位桑希爾先生英勇而高貴的行為。女孩子應該都會感覺:那些崇高的品質肯定是出自她們的心上人,而非別人。喬安娜就是如此,所以她認定桑希爾先生和馬克·因吉斯瑞應該是同一個人。

她懊惱再三,後悔當時沒有請傑弗裏上校描述桑希爾先生的體形外貌特征,要是問過了,她所有的疑慮就都馬上解決。想到還有機會問清楚,因為他約了她下周同一時間再見,她的心裏生出了些許安慰。

“應該就是他,”她說道,“他那麽著急要上岸,在約好的那一天到這兒,就證明了這一點;而且,怎麽可能,在那艘倒黴的船起火的時候,馬克會將要給我的東西交代給另外一個人,那個人不是和馬克一樣可能喪生,或許幾率還更大呢?”

這樣的推理使得她越來越堅定地相信桑希爾和馬克·因吉斯瑞是同一個人;當然,這樣一來,她隻須擔心一個人的命運,而不是兩個人的了。

“我要去見傑弗裏上校,”她說道,“問他桑希爾先生頭發是不是金黃色的,眼神是不是溫和而愉悅,讓人看了就不會忘記。我要問他桑希爾先生是怎麽講話的,長什麽樣子;如果可以的話,還要請他跟我描述桑希爾先生說話的語調;然後我就能確定,一點都不用再懷疑那個人就是馬克。但是,哦!讓人焦慮的問題來了,他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可憐的喬安娜開始琢磨她的心上人從艦隊街上斯文尼·陶德的理發店出來到她父親的房子這段路上可能發生的各種事情,她越想越沒頭緒,完全就是一團亂麻。痛苦的思緒總是被帶回到理發店,那隻狗蹲過的地方;有一瞬間,想到那串珍珠可能讓她的心上人遭遇的危險,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天啊,天啊!”她哭喊著,“我真的感覺想毒死狗的那個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都做得出來。我看到他的臉,盡管隻是一瞥,卻再也抹不掉了。那張臉寫滿了殘忍和邪惡;再說了,一個連無辜的小動物都想毒死的人絕對是無情的,卑鄙的。隻要他認為自己能逃脫法網,就什麽事都做得出來。我該怎麽辦——哦!我該怎麽做才能把這個謎團弄個水落石出呢?”

喬安娜從小在無比溫柔體貼的嗬護與疼愛中長大;可是,她心裏住著的靈魂和決心,光看外表卻沒幾個人能看出來,因為她平時看起來那麽柔弱、那麽感性。

縱觀人類心靈的曆史,有些人擁有最柔和最可愛的心,卻同時擁有最堅定的意誌,這並不算是新鮮事兒。喬安娜·奧克利告訴自己,她活著就要盡全力解開籠罩著馬克·因吉斯瑞命運的謎團;同樣地,她決計隻要有辦法能解開謎團,她絕不會因為危險而退怯。於是,她立刻開始專心思考計策。

計策這件事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但她一直想著,無論用什麽辦法,隻要她能進理發店,就有機會弄清楚到底桑希爾先生,也就是她心目中的因吉斯瑞,有沒有從理發店出去過。

“老天爺助我一臂之力吧,”她喊道,“在這件事上,一定要幫我想想辦法。我能向誰征求意見呢?天啊!怕是一個人都沒有,唯一知道我全部心事的人是我爸爸,他那麽疼我,哪怕就遇到一點點困難,他也會馬上阻止我,擔心我受到傷害。無疑,這個人必須是阿拉貝拉·威爾默特,我的老同學,好閨蜜,她一定會盡她所能幫我想最棒的主意;可是,我很擔心她太不現實,滿腦子都是從書上看來的稀奇古怪的想法,未必能幫我出得了好主意;可我能做什麽呢?我必須跟某個人說,那樣子萬一我遇到不測,還有人可以給爸爸通風報信。可是,除了阿拉貝拉,我想不到還能信任誰。”

略微思考過後,喬安娜下定決心次日一早就趕去住在附近的老朋友家,和她好好商議一番。

“我會有收獲的,”她說道,“她至少會好心安慰我;如果要阿拉貝拉沉著冷靜地做出判斷,她應該還有所欠缺,但她是真心實意的,這點完全可以彌補她判斷方麵的不足;最重要的是,我知道我能百分百信任她,而且她會一直替我保守秘密,就像我自己保守著自己的秘密一樣。”

決定要向別人征求意見也起了點作用;僅僅隻下了個堅定的決心,已經讓她內心的焦慮減輕了些,任何艱難險阻都阻止不了她尋找心上人的決心。

喬安娜的希望又多添了幾分,她便躺下去休息了;既然她已經躺下去休息,我們先不去管她做了什麽夢,且到樓下客廳去瞧瞧,看一看機智地請求和睦相處的奧克利夫人表現如何,晚飯準備得怎麽樣了。雖然不是特別熟練,但是奧克利夫人確實正在給她的丈夫和大本先生準備晚餐。畢竟這是她的丈夫人生第一次行使自己的權力;至於衛兵,奧克利夫人卻是十足討厭,女人要是不喜歡一個男人,真的是會把那個男人討厭到骨子裏。

奧克利夫人絕對做不到長期保持沉默,沒過多久,她就開口了,說道:“家裏沒有什麽好菜;我想我應該跑去瓦格店裏弄點香腸,風味蠻獨特的。”

“嗯,去吧,”奧克利先生說道,“香腸很美味,本,我向你保證。”

“好啊,反正我不懂,”本先生說道,“香腸不管怎麽說都是好吃的,就是一次要買很多;假如你一口隻吃一根,一兩打一會兒就吃光了,不是?”

“一兩打,”奧克利夫人說道,“嘿,一磅才五根。”

“那麽,”本先生正在做心算,“那麽,我想,夫人,你也不用買多了,買九磅就行,大概能吃45口。”

“買九磅吧,”奧克利先生說道,“如果需要的話;我知道本的胃口很好。”

“確實,”本說道,“但是最近我瘦了,吃的沒以前來勁;夫人,有勞你順路捎帶一加侖的混合啤酒。總要來一丁點兒喝的東西;你也不必因為我來就破費太多,弄點我剛說的小零嘴就行,十有八九,我回到塔裏還有晚飯吃;這是人性的弱點,你知道的,夫人,人活著總要有點小癖好才有意思。”

“當然了,”奧克利先生說道,“你想吃什麽就點什麽,本;在奧克利夫人出門前跟她說一聲就行了,還有沒有其他想吃的東西?”

“沒了,沒了,”本先生說道,“親愛的,沒了,沒其他想吃的了;對了,你要是有路過賣肥培根的店,買個四五磅,切成薄片,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夫人,跟美味的香腸那叫一個絕配。”

“仁慈的上帝啊,”奧克利夫人說道,“誰煮呢?”

“誰煮,夫人?嗬,我想廚房裏有火煮吧;給你提個醒兒,如果那家店的香腸賣完了,在拐角的地方有一家賣水煮牛肉的,如果你能買個十或十二磅回來,我會很知足的。你可以用它做半打三明治。”

“去吧,親愛的,馬上就去,”奧克利先生說道,“把本先生的晚餐帶回來。他一定餓壞了,盡量快點。”

“啊!”奧克利夫人走了,本先生說道,“我忘了告訴你上周我在哈維女士家餓得多難受。你知道他們家人都非常有教養,說話的聲音絕對不會超過呼吸的聲音,生怕把自己給累死;他們坐在椅子上的樣子就像椅子隻有一條腿,稍微挪一挪就會倒掉。看見地上有一點麵包屑,他們就搖搖鈴鐺,然後,餓得半死可憐兮兮的仆人就會跑過來問:“夫人,您搖鈴了,是嗎?”她們回答:“是的,去拿一把灰鏟和一把掃帚過來,那邊有一點麵包屑。”我一聽就急了:“該死的,去拉一輛掃街車過來,還有半打樺木掃帚,壁爐的煤渣流出來了。”

“當時他們簡直嚇傻了,臉鐵青鐵青的,看我沒走,其中有個人就問我,‘本傑明·勃拉姆哥特先生,您要來杯酒嗎?’我回答說,‘我想可以’。然後,他說,‘你喜歡紅酒還是白酒?’”

“‘白的,’我說道,‘沒事,你們有膽量就把紅的拿出來。’他們真的把紅酒拿來了;我一拿到酒瓶就直接往壁爐頂上把瓶頸撞斷,一個咕嚕喝得幹淨。”

“‘該死的,’我說道,‘你們認為這些就是可以讓你們趾高氣揚的所謂教養和優雅,我可不這樣認為。一看到你們我就知道你們是一群被嬌慣壞了的偽君子;下次你們再讓我來這兒,我也會變得有教養的,其他的我不好說。見鬼去吧!什麽玩意兒!’說著我就走了,到客廳時有個小插曲,他們弄了個台燈掛在那兒,不知道怎麽回事,讓我一頭撞了上去;我把燈從我脖子上撩開;真的弄下來了,然後從客廳的窗戶摔了出去。你這輩子估計沒聽到過那麽大的聲響。我敢說他們至少昏過去一個星期才清醒過來,那群被嬌慣壞了的偽君子。”

“嗯,不奇怪,”奧克利說道,“我從來不接近他們,不喜歡他們身上傻裏傻氣的浮誇和自大。本來沒什麽好傲氣的,還裝得有模有樣,其實什麽都不懂;但是,在我這裏,奧克利夫人會幫你買香腸,我希望你自在一點,本。”

“自在!我相信你。我會的。我是說真的,不會有錯。”

“我買了三磅,”奧克利夫人說道,“叫那個人一刻鍾之後過來,萬一不夠還可以再叫他送。”

“你買的什麽鬼;培根,奧克利夫人,培根!”

“我沒買到——人家就隻有賣火腿。”

“上帝啊,夫人,我討厭吃火腿,切得那麽厚,算了。我是天使也得有脾氣啊,你該知道的!喂!看,那是裝混合啤酒的家夥嗎?”

“是的,在這兒——就一壺。”

“一什麽?”

“一壺,確切地說。”

“好了,我不會再說什麽了;你變得有教養了,奧克利夫人。拿過來給我們。”

本先生拿著壺,一氣喝個精光,用手指彈了彈壺底,表示他已經喝幹淨,說道:“我告訴你什麽來著,夫人,如果你當我是三歲小兒,那你大錯特錯了。誰都看得出來你就是拿我當三歲小孩看,一壺酒就想打發我了;這是在羞辱我,夫人。”

“胡扯——”奧克利夫人說道,“一口氣喝光所有人的酒,一滴不留給別人,更是羞辱。”

“是嗎?我倒想看看你怎麽停下來,夫人,你怎麽能做到不一口氣喝幹淨?我得好好問問你——你怎麽能停下來,夫人?你該不會是要我吐出來吧,你是這個意思嗎,夫人?”

“你這個下作的、不要臉的窩囊廢!”

“算了,算了,親愛的,”奧克利先生說道,“你知道我們的堂弟本不是生活在最上流社會,你應該對他,對他——寬容一點,我說,我肯定他經常都是無心的,隻是粗魯一些;算了,算了,我敢肯定,不是什麽大事。我說你們倆,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這是我的準則,一直都是,以後也會一直是。”

“好的,”倫敦塔的衛兵說道,“這確實是處世的好辦法,我們也別爭了。我原諒你,奧克利大媽。”

“你原諒——”

“是的,肯定。雖然我隻是個衛兵,我想就那點事的話,我還是應該原諒人家的。是吧,奧克利兄?”

“當然了,本,就該這樣。算了,算了,老婆,你和我一樣,知道本身上還是有許多閃光點的,就像戲裏說的,我們無法一下子就看清楚一個人的優點。”

“我確定我永遠也不想看清楚他的優點,”奧克利夫人說道,“他要住一個星期我絕不會留他住兩個星期。有他在地球就得鬧饑荒,他完全能做到。”

“哦,上帝保佑你,我可沒這個本事,”本先生說道,“你的判斷出了點小差錯,夫人,我敢肯定。順便說一下,那個要送酒和香腸的家夥怎麽這麽久還沒來——嘿,你怎麽了,奧克利老兄——嗯,老朋友,你看起來不對勁?”

“我感覺有點不對勁,你知道嗎,本。”

“不-對-勁——為什麽,為什麽,你突然這麽一說,我好像也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在翻騰攪動。見鬼——我——我感覺非常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我要生大病了。”奧克利先生喘著氣。

“我感覺越來越不好了,”衛兵搜腸刮肚想要找個詞表達自己此時的感受。“上帝保佑我的靈魂!我一定是吃壞肚子了。我知道這是謀殺——又是一陣疼啊——哦,上帝!又來兩下,真的。”

“我感覺我要死了,”奧克利先生說道,“我-要-死-了,我——哦,好家夥,又絞一塊去了!”

奧克利夫人鎮定得若無其事,從客廳門後取出掛在上麵的一頂帽子,戴在頭上,說道:“我告訴過你們會有報應的,看吧,報應來了。你們感覺如何?小心謹慎一點還是好的,當然,謹慎本身也是應該的,不過我已經——”

“什麽——什麽——”

“在混合啤酒裏麵下毒了。”

奧克利夫人把圍巾披在肩上,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冷冷地道出了下毒這聳人聽聞的消息。此時,大本,倫敦塔的衛兵,一聲沉沉的呻吟後便從椅子上倒下去;而可憐的奧克利先生坐在那兒死盯著妻子,嚇得直打哆嗦,已經講不出話了。

“現在,你們兩個可憐蟲,讓你們看看女人決心要報複的話,會做出什麽事情。隻要你們還活著,就不會忘記我;但是如果你們死了,也沒什麽大不了,你們活不了多久了,我告訴你們,現在我要去找我的小姐妹,去緹堤布婁家了。”

說著,奧克利夫人一個轉身,得意地甩了下她的頭,一點都不在乎被她陷害的人此時正苦不堪言。她走出家門到她的小姐妹家去了,在她小姐妹家睡得舒坦至極,猶若完全沒有發生過這起殘忍的謀殺案。

但是,她確實做了這事;我們是不是可以,借助人性的本能,推斷她是去家附近的藥店買了有劇毒的藥粉,放到了混合啤酒裏麵,致使大本先生——倫敦塔

的衛兵,還有奧克利先生此刻這般痛苦?到底有多痛苦,恐怕他們倆最有發言權。

事情應該是這樣;要不然奧克利夫人也不會在路過藥店的時候笑得像個披著人皮的惡魔。哦,不會的!她應該沒有自責懺悔,下毒這種事可不是能讓人笑得出來的。一個人發自內心的笑,一定是真有滑稽可笑之處。

大本和奧克利先生最後一定發現他們是怎麽被愚弄的了,極有可能是上文提到的藥店老板親口告訴他們了;因為他們派人去請他過來看看是否能救他們。

從那以後,本發誓再也不到奧克利先生家了。後來,有一次他們見麵的時候,他說:“我告訴你怎麽回事:那個老巫婆,你的妻子,我們鬥不過她,這是事實;她怎麽說還是比我厲害——所以,你什麽時候想和我敘舊,隻管來倫敦塔找我。”

“我會的,本。”

“好的;我們總能給你找點喝的,你也可以看看動物找點樂子。記住喂食時間是兩點鍾;我會不時地來看你,最重要的是,你要讓我知道那個偽善的牧師,盧賓,有沒有再到你家去。”

“我會的,本。”

“嗯,那就行;如果他敢再去你家,我就再給他點顏色看看,我來告訴你我會怎麽做。我會拿一張到塔裏麵看野獸的通行證,他們這種人整天沒事就會到處亂晃,浪費時間。哪天他來看它們了,我就把他引到關最凶猛的野獸的籠子裏。”

“這不是很危險嗎?”

“哦,親愛的,當然不會!我們有一隻小鬣狗會把他嚇得魂都丟了;但是,它應該不會咬他,你明白。它就像小貓一樣頑皮,特別喜歡倒立。”

“好的,那麽,本,我當然我不反對。我覺得你上次給他的教訓已經夠狠的了,估計他再怎麽樣也不會來我家了,肯定不會再來我家了,我感覺我們應該再也不會見到他了。”

“那個,奧克利夫人現在對你怎麽樣?”本問道。

“嗯,本,我感覺她倒沒什麽變化;有時候會稍微文明一點點,有時候還是很不講道理;她想幹嘛就幹嘛。”

“啊!不過婚姻就是這樣子。”

“我經常在想,本,你怎麽不結婚。”

本笑了笑,回答道:“真的?你想知道嗎?好的,奧克利兄,我不介意告訴你,事實是這樣的,我差一點就結婚了。”

“真的呀!”

“真的。告訴你吧:曾經有一個女孩子叫安吉麗娜·戴依,長相甜美,很招人待見,看起來一點脾氣都沒有的那種;至少應該說,她把脾氣都藏起來了,就像貓吃飯的樣子。”

“要我說,本,你真是洞明世事啊。”

“你說對了,我什麽都知道!我這輩子不就是在倫敦塔的野獸堆裏長大的嗎?這種地方確實能學到相當多的東西,兄弟。我應該什麽都略知個一二,事實上,我也真的是都知道那麽一點點。”

“嗯,後來怎麽樣了,本,為什麽你沒和你說的那個安吉麗娜結婚呢?”

“我跟你講:她說她就像一隻掉到陷阱裏的兔子,我能給她足夠的安全感,而她就像一團棉花一樣柔軟,你大概能想象得到,每次看見她,她都是笑眯眯的;每次她說話,都說的是些好聽的,暖心的,叫你開心的事情。我真的覺得我已經找到了合適的人選。”

“可是你錯了?”

“你說對了,我是錯了。有一天我去找她,我是指,到她爸爸家裏看她,她和往常一樣溫順;我起身要走的時候,下定決心下次再來她家就要請求她答應嫁給我。她的家離市區有點遠,等我離開她家的花園一段距離之後,發現手杖忘在她家了。於是,我調頭回去拿。等我走到花園的時候,聽到了一個聲音。”

“誰的聲音?”

“嘿,就是安吉麗娜;她正在和她家一個可憐的小仆人在說話;天!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她怎麽能吼成那副德行,我的天啊!我一輩子都沒聽人那樣子說話。她大概講了有十分鍾,一氣嗬成啊,每隔一個字就帶一個髒字,她的聲音——天,真是優雅呢!其實就像攪在一起的電線——真的是!”

“你怎麽辦,突然發現這麽奇怪,這麽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怎麽辦?你覺得我會怎麽辦?”

“我還真講不出來,你這家夥通常不按常理出牌。”

“那麽,我來告訴你吧。我走到房子那邊,探個頭和她說道:‘安吉麗娜,我知道了,貓其實都是有爪子的;晚安!再也別想聽到你謙卑的仆人向你道晚安了,他不介意馴獸,卻不想馴養一個女人…’說完我走了,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了。”

“啊!本!真理呀!你永遠無法事先就了解她們;一段時間過後,就像你所說的,她們的爪子就露出來了。”

“她們就是那樣子——就是的。”

“我猜從那時候開始你就下定決心一輩子打光棍了,本?”

“當然是了。自從經曆那起事件之後,我就覺得原本的單身好得很,一點不假,我跟你說;如果你試圖讓我對一個女人用心,我就會想到安吉麗娜·戴依,你知道,這種時候每次我都像發出去的子彈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啊!”奧克利先生歎息道,“本,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這樣幸運,我敢說。你是非常幸運的一個,本,這是真的。你肯定是某個幸運的星球投胎來的,本,不然你一定不會有發現貓爪這樣的經曆。我也發現了,本,但是太遲了;所以,我必須忍受命運的擺布,裝著笑臉麵對。”

“是的,有學識的人稱這個是折——折——什麽。”

“哲學,我想你是指的這個,本。”

“啊,是的——有些事情你也身不由己,你必須忍受,也就是說,我是這麽理解的。哲學不過是個美名,其實就是叫你要微笑著接受殘酷的現實。”

“我想那就是真理,本。”

但是,我們不能完全肯定地說因盧賓先生而起的小插曲對奧克利夫人一點影響沒有,至少這件事給她提了個醒兒——不能太信任那位牧師。

首先,有一件事相當明確,就是他害怕去殉道;而且,事實上,逃避肉體痛苦就完完全全意味著他心甘情願任人擺布任人侮辱;但按照奧克利夫人的理解,這和一個聖徒應表現出來的士可殺不可辱的氣概則相差甚遠。

第二件事,以前盧賓總是把自己表現得就像是被上帝選中的聖徒,她對此還深信不疑;可是他被大本淩辱的時候,沒有任何審判的奇跡挽救他,這動搖了她的信仰;因此,思前想後,奧克利夫人再也沒有像從前那樣虔誠地追隨盧賓了,這算是小插曲的收獲。

很快就發生了一些事情,讀者們很快就會清楚地知道,而這些事情正是為了喚醒奧克利夫人的全部情感,如果她真有情感需要被喚醒,促使她在丈夫深切關心的事情上與丈夫通力合作;這些事情確實成功喚醒了她心中沉睡許久,但並未被完全摧毀的一些情感。

這些事情和目前為止我們的讀者深深關心著的那個人的命運有著非常密切的聯係——我們說的就是喬安娜——那位年輕貌美、天真無邪的少女。她原本應該是幸福的,但是那些事情卻讓她的命運烏雲密布。她心中最美好的情感似乎注定此刻要化為巨大的悲傷,要經受無數的磨難。

哎,可憐的喬安娜·奧克利!你要是愛上一個不那麽有雄心壯誌、想象力不那麽豐富的人,而不是現在你這顆心愛著的那個他,那該多好!

馬克·因吉斯瑞確實是有天賦,或許命中注定他的天賦要放出耀眼的光芒吸引著你去愛他。但是天賦,不僅對於擁有它的人是一種摧殘,對於注定愛上他們的所有人而言亦是如此。

才智過人的人經常鬱鬱寡歡,躁動不安,他們永遠不滿足於世俗的希望與寄托;他們永遠都不會滿足!這種人一生都在追求虛幻的幸福,這樣的幸福就如同鏡中花水中月,在遠處閃爍著若隱若現的光芒,叫人見了便想伸手去抓,殊不知到頭來注定是一場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