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被威脅的托比亞斯

故事講到目前為止,最可憐的人中間有一個就是托比亞斯——斯文尼·陶德店裏的小男孩。他當然滿腹駭人的疑竇,但苦於理發師總拿他母親要挾他,便不敢站出來揭露真相。

神智上的疲憊和恐懼給他的容貌帶來了劇烈而明顯的變化。他的臉頰上沒有半點朝氣和血色,看起來既憂傷又焦慮,讓人看了心生憐憫,仿佛他為了生存,內心的焦慮一直在和身體的能量較勁兒。

他的雙頰慘白並且深深陷了進去,眼眸裏閃爍出的光芒也和正常人不同;看他的嘴唇憂傷地緊閉起來,人們會以為這個孩子很多天來從沒張開過嘴巴。

他似乎一直在尋找可怕的東西,就連走在大街上,他都會頻頻轉身,一臉狐疑地東張西望,身子在打顫。從他和傑弗裏上校以及上尉短暫的交談中,我們應該對他的精神麵貌有了一個大致印象。

恐懼和各種駭人的想法壓抑著他,而他的內心卻極度渴望道出他所知道的以及心中所懷疑的;又因為母親的緣故,嚇得噤若寒蟬。我們隻能當這個角色是來博讀者同情的。無論如何,一個被放置在如此殘酷的環境裏的人物,確實值得同情。

窗外陽光明媚,就連生意繁忙的艦隊街看起來都顯得歡快美麗;然而,對於這個精神被摧殘的可憐人,過去曾帶給他快樂的一切,如今雖也看在眼裏,聽在耳朵裏,但皆已失去了往昔的魅力。

他獨自一人悶悶不樂地坐著;陶德不在家的時候,他總是如此神態——雙手托著下巴,一個人出神,就像是在看一幅憂傷的抽象畫。

“我該怎麽辦?”他自言自語地說道,“我會是怎樣的結局!我要是繼續在這兒呆下去,一定會瘋掉的。斯文尼·陶德

是個殺人犯——我非常肯定,我想說出來,可想到媽媽我就不敢說了。天啊!天啊!最後不是他殺了我,就是我瘋了,然後,死在某個精神病院,沒有人在乎我說的話。”

小男孩越說越悲傷,說完後哭得一塌糊塗,他感覺哭出來以後心裏舒服了些許,於是抬起頭,四周打量了一下。

“好奇怪啊,”他說道,“每次客人進來店裏,我很肯定是進來了,卻再沒出去,但我也不知道他們後來怎麽樣了。”

他朝客廳望去,焦慮萬分,身子都在發抖。每次斯文尼·陶德從客廳出來都會仔細鎖好門,以至於他非常想進去探個究竟。

“我進去過,”他說道,“裏麵好像擺滿了櫥櫃,還有奇怪的洞和邊邊角角,長這麽大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裏麵有一股奇怪的惡臭,我完全分辨不出是什麽味道;可是每次都休想在裏麵待超過幾分鍾,斯文尼·陶德必定盯得緊緊的。”

小男孩站了起來,打開店裏麵的一個櫥櫃,裏麵空無一物。

“奇怪了,”他說道,“就在他走之前這裏有一根手杖,手杖頂頭是象牙做的;我敢發誓那是來店裏刮胡子的顧客帶來的。不止一次——天啊!還不止兩次,我突然進來的時候,都看見了客人的帽子,然後斯文尼·陶德總是試圖讓我相信那是客人刮完胡子忘記帶走的。”

他走到剃須椅前,大家都這麽稱呼,這是件老式家具,很大一張,橡木材質,上麵還有雕花;小男孩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說道:“好奇怪啊!這椅子怎麽和地板吸得這麽緊!這是成套的固定裝置,而且斯文尼·陶德說之所以這樣弄是因為這邊采光最好,如果他不把椅子像這樣子固定住的話,顧客會動來動去,他不好刮胡子;可能是真的吧,我也不懂。”

“你有疑問,”是斯文尼·陶德的聲音,他悄無聲息滴走進店裏,“你有疑問,托比亞斯?我應該割斷你的喉嚨,顯而易見的。”

“沒有,沒有;饒了我吧,我隻是隨口說說。”

“說那樣的話不是一般的不明智,托比亞斯。你還記得我們上次談話的內容嗎?你還記得隻要我高興,馬上就可以讓你媽媽被絞死嗎?如果你不記得了,還請你把那件愉快的小事裝進你的腦袋裏去。”

“我不會忘記——我沒有忘記。”

“這就好;給我聽著,我不在店裏的時候不允許你這幅模樣。你看起來沒精打采的,托比亞斯;現在你處境這麽好,也沒什麽活兒讓你做,又能吃到洛薇特夫人店裏的肉餅,你居然瘦了。”

“我也不想,”托比亞斯說道,“自從你上次把我媽媽的事情告訴我之後,我一直很焦慮,不知不覺就——”

“你為什麽要焦慮?她是生是死掌握在你手上,全憑你的表現。你隻需要閉嘴,她就很安全;但是,你要敢對我的事情說一句讓我不高興的話,給我聽清楚,托比亞斯,她就得上斷頭台;要是不方便把你送到你來之前那個男孩待的瘋人院,我一定會親自割斷你的喉嚨。”

“我閉嘴——什麽都不說,陶德先生。我知道我很快就要死了,你會把我處理掉;多快我都無所謂,我已經活膩了——死了也是一種解脫。”

“非常好,”理發師說道,“這純屬個人品味問題。現在,托比亞斯,我命令你精神點,笑起來,外麵有一個紳士拿著手摸他的下巴,猶豫要不要進來刮胡子。我想請你,托比亞斯,去比靈斯門那邊幫我帶一便士的蝦子回來。”

“好的,”托比亞斯歎了口氣,心想,“好的,然後,你就殺了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