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聖鄧斯坦教堂的怪味

當我們講這些離奇曲折之事時,古老的聖鄧斯坦教堂有一群經常來訪的虔誠信眾開始聞到這棟神聖的建築裏充滿了一股怪異且令人異常厭惡的味道。

前來聽布道的老年婦女——盡管她們已經老了,耳朵聾得聽不清楚三分之一的內容——帶著香水瓶或者其他可以堵住鼻子的東西來掩蓋這股惡臭,但也是徒勞,那股停屍房一般的可怕氣味實在是太明顯不過,讓人難以忍受。

傳教士約瑟夫·斯蒂靈波特在講道壇上聞到了這股味道,有人看到他在非常虔誠的演講段落中打噴嚏,並用一塊事先浸潤了香辛料的手絹遮住了他虔誠的鼻子,力圖遮擋這可怕的臭氣。

風琴手和操作風箱的那兩個人都快窒息了,因為這股可怕的惡臭似乎已經升到了教堂的上部,而坐在教堂底下的人是想躲都躲不過的。

坐在長凳上的教會委員們麵麵相覷,擺著一副苦瓜臉,幾乎不敢吸氣。聖鄧斯坦教堂裏怨聲載道,唯一的例外就是那個管了多年長凳的老婦人,但這或許是因為她已經失去了嗅覺。

最後,這股惡臭已經到了令人難以忍受的地步。那位每天早上負責給教堂開門的教區執事,常常一手拿著一打鑰匙,一手拿著一塊泡過醋的布捂著鼻子,就像倫敦瘟疫爆發時的人們一樣。他每次開完門就趕緊往回跑。

“啊,布朗特先生!”他總是對住在對麵的書店老板說,“啊,布朗特先生!我必須得把這裏隔離,至少等到這裏的大氣和教堂裏的臭氣混在一起的時候。”

就憑這句話,我們看得出這個執事是個挺有學問的人,無疑上過當年的技術學校,每樣東西都學了一點,以備出了社會能用得上。

可能由於臭氣問題已經持續了幾個月之久,現在開始有人在思考解決方案了;因為像倫敦這樣的大城市,任何討厭的事情都要曆經歲月,等到變得足夠莊嚴了以後,人們才會想到要把問題解決掉;然後,很顯然就會有一場關於其必要性的激烈辯論。

不過最後,教會委員害怕如果還容忍這種惡臭,終會引發瘟疫,而他們將會成為第一批受害者。於是他們開始探討解決之道。

這股惡臭,事實上,昭示種種罪行的惡臭,如果它甘願隻是局限於某個貧窮的角落,應該沒有人會知道它。但是當它冒犯了一位都市神壇上的紳士,被艦隊街聖鄧斯坦教堂那些昏昏欲睡的教堂委員聞到,甚至讓他們沒法在下午布道的時候打盹,那事情的性質就變得很嚴重了。

但是這股味道是什麽呢,會是什麽呢,又怎麽除掉它呢——在麻煩的事情沒有獲得官方正式

回複之前,大街小巷裏都在談論這件事情。

不過有件事得到了一致認同,那就是,不管怎麽說,它一定來自教堂下麵的地窖。

但是,那位住在教堂對麵的、虔誠但虛偽的巴特維克先生說,

“這怎麽可能呢!現有書籍完全能證明那個地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埋過人了,如果說那些早就沒有散發怪味的死人突然間又臭起來,甚至比剛死的時候還要臭好幾倍,那就奇了怪了。”

然而,當虔誠的人們不滿足於上個禮拜日的忠誠,又在周三跑來教堂的時候,這股惡臭的味道還是很嚇人。

教堂的氣味如此難聞,以致有些參加集會的信眾不得不提前離開,據說有些人溜到鍾院,去買洛薇特夫人的肉餅,讓自己的嘴巴和鼻子裏飄著令人愉悅舒服的香氣,以衝淡怪異無比的臭氣。

最後,聖鄧斯坦教堂要舉辦一場堅信禮,一大批信眾雲集於此,因為堅信禮過後主教要來布道,還會有一大群不明就裏的人來看熱鬧。

正如報紙報道的,堅信禮的準備工作聲勢浩大,教堂不惜重金要為這場典禮增光添彩,讓主教來的時候驚豔一把,看出聖鄧斯坦權威們都是大人物,確實值得施禮。

堅信禮定於十二點開始,這天早上的鍾聲敲得格外虔誠,因為聖鄧斯坦的權威們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主教,所以當他們好容易見到他的時候,就決定好好把他利用起來。

無數的教堂權威們,包括教會委員,甚至是那位執事,都非比尋常的激動,他們走來走去,這個擋住了那個的路,他們跑來跑去撞來撞去,正如他們在公共場合的一貫作風。

如果有人隻注重表麵文章,隻看排場大不大、氣不氣派,那執事肯定是出盡風頭,因為他當天穿戴的是嶄新的外套和帽子,在那種場合看起來非常出彩惹眼。而且,這位執事當時是通過精心安排公正選拔出來的,並非教會委員暗箱操作。每次有執事選舉,官員們都會極力造勢,吸引更多的人參與,然後從中挑選出塊頭最大的那位,而選這個人出來就是為了讓他穿上執事製服的時候能穿出個頭矮小的人無論如何都穿不出來的氣場。

晚上十一點半,主教華麗登場,在規定的時間內被領著走進小禮拜室。那裏麵有舒適的火爐,桌上還有雞肉冷盤和幾瓶罕見的葡萄酒;要給一群人施禮,還要布道,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他們知道,這一定會讓主教胃口大開。

主教一臉平和,出於禮貌,微笑著走上了聖鄧斯坦教堂的台階。在教會委員看來,他是多和藹可親啊!而他其實是在朝一個可憐的窮苦男孩微笑,男孩瞪大眼睛,手裏拿著帽子,這是他第一次見到一個

活的主教。

當主教走了以後,執事一腳把小男孩踢倒,因為他竟敢如此傲慢地直視這樣一位大人物。

當主教到小禮拜室以後,平日裏主持儀式的牧師對他說了些極盡恭維的話,不過,不知什麽原因,這位大人物嘴角寡淡的微笑消失了,他打斷了牧師的娓娓道來,說道,——

“說的都很好,但是這裏為什麽有一股惡臭!”

教堂委員們發出了呻吟之聲,開始支支吾吾,因為他們還自鳴得意,以為主教可能沒有聞到這股臭味;就算他真的聞到了,也會認為是偶然事件,不會說什麽。但是,主教現在真的提到了,委員們感覺一切的希望都已破滅。此時必須得給點說法。

“這是停屍房那種嚇人的味道嗎?”

“恐怕是的,”一位教堂委員說。

“恐怕!”主教說,“你明明知道,我看你好像也長了個鼻子。”

“是的,”教堂執事一時惶恐不堪,說,“我很榮幸,並很樂意地告訴您,主教大人——我是說我很榮幸告訴您,這裏一直有這股味道。”

主教聞了幾次,說道:“這可真是糟透了,我希望下次來聖鄧斯坦教堂的時候,你們能榮幸地告訴我,這股氣味已經沒有了。”

教會委員鞠了一躬,走到一個小角落裏,自言自語道:

“這是主教最後一次來了,我毫不懷疑,因為今天的惡臭比平時還難聞十倍,似乎純屬惡作劇。”

的確如此,仿佛這股惡臭已經透過教堂地板的每一個縫隙冒了上來,這種不屈不撓的力量真是可怕極了。

“這難道不可怕嗎?——你們以前有誰聞到過聖鄧斯坦教堂裏有這麽臭的味道嗎?”每個人都認為教堂從來沒有這麽臭過,這個味道真的是太讓人作嘔了———確實如此。

主教想離開的意圖已經非常明顯了,如果他能一個禮都不施就離開,那自然是再好不過,就讓這個儀式自生自滅去吧。

雖然他不能這樣做,但他可以把儀式縮短,他也確實這樣做了。人們發現還沒等他們明白自己身在何處,就已經被施禮了,並且主教無論如何不肯再進一次小禮拜室,而是急匆匆地下了台階,和滾滾紅塵一起走進了自己的馬車,證明了神聖也無法抵禦世間最可怕的惡臭。

或許您可以猜到,在此之後,這個問題的性質愈加嚴重了,第二天教堂全體掌權人員召開了一次嚴肅的會議,決定必須雇人來對聖鄧斯坦教堂的地窖來一個徹底的搜查,最好能查清楚這股惡臭的來源。

然後他們決定要消滅這股惡臭,告知主教臭味已經退散,這樣他就能平安無事地前來造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