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立誓絕心意，玄機難明悟（下）

十六歲時，檀彥之抱著五歲的李雨灩回到青寧宮，乃是在她的命令下，隻撿僻靜的路走，以免撞到人去。將她悄悄將她放到宮門口，就要趕緊走，整件事絕不可告訴別人。

她不願意讓人看到自己被一個妖孽抱著！

十七歲那年，他引她出假山，亦是這種情況！

她是個活潑而淘氣的姑娘，惹了麻煩，他來救她。她需要他的救，卻厭惡他這個人。

當年，蕭門謀逆案尚未發生，她與李珝是陛下最為寵愛的孩子。她雖是五六歲的孩童，卻也是高高在上的長樂公主，厭惡、唾棄他，他無話可說。

他本就是後人不敬真神，由真神降下的懲罰。

十年前，蕭門謀逆，蕭妃服毒慘死，她的境況自然一落千丈，從雲入泥。

她痛哭欲死之際，是檀彥之勸解的她。說的話裏，便有那番真心話——他愛幕著她，可是他卑賤，而她高貴。

他不希求什麽，隻是由衷地愛慕。愛慕那份美麗與高貴……

第一次，她沒有用激烈的言辭回應，隻是雙目凝淚，淒淒楚楚地望著他。

檀彥之想，她之所以沒有直接表達出對他的厭惡與唾棄，隻是因為清楚今非昔比，她還有一個弟弟，需要他的幫忙。

這之後，他幫她，她一切聽從。

僅僅如此吧！

他仍是那個身份尷尬，非仆非主的妖孽，她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公主。

一切無他！他亦從不敢多想。

這些年，她亦偶爾會對他溫柔，望著他的時目光也會柔情似水，他會忍不住想要看到她的真心，可是很快她又會轉臉一變，仿佛一切不曾發生過。一切，隻是他的錯覺。

所謂，若有似無；所謂，若即若離；所謂曖昧不明……

現在，他心內又悸動連連，微一側目便對上她的妙目，繾綣蜜意，微妙而分明。

明明是初夏，卻有冷冷秋風自心房刮過，他顫栗著，深沉而認真地問：“你在意嗎？你在意……在我眼中，誰最美？”

“我自然在意！”素手一抬，撫上他左肩，眸中清光一閃，卻是做不得假的。

檀彥之喉結動了動，決然道：“你。”

雨灩一派了然，隨即一笑，如輕風拂麵，卻又道：“那你為何說出葉青蕪的妹妹？”

檀彥之輕歎一聲道：“你蒙麵太久，我已不知你現在生得是何模樣了……”她對他時冷時暖，一時利用一時又似極為真摯，他早已看不清她的真實心意。

“既然忘了，那你便揭下來看一看。”雨灩輕笑道，顯得一切都是那樣簡單。

檀彥之遲疑著，但到底還是伸出手，揭下了她的麵紗。

如同晨霧散去，淡金色的陽光柔柔鋪滿的湖麵，雨灩玉顏婉麗，世間難覓其二。

檀彥之卻蹙眉望著她，覺得她真的是一片湖，不知是該植上睡蓮，還是白玉砌底……她該清淺，還是應該水波不興？

她，可真是一道難解的謎題啊！

他伸出手，輕捏她的下巴，她沒有躲開；他湊近她，在她唇上輕吻，她依然沒躲開；他抬起頭，鬆開了手，她卻一下子站了起來……

她立在那裏，麵色緋紅，連耳墜都是紅的，上麵一粒珍珠，清潤瑩白。

她突然一笑，滿含嘲諷之意，卻是一言不發，將麵紗重新掩好，旋身跳到桌子上，打開窗子，向外一躍便不見了蹤影。

檀彥之望著窗外，默然不語。

他又看不清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