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靜日淡香如煙，窈窕紗窗髻影（中）
穗子惶恐地道：“我是個奴婢，隻有照顧人的份兒，哪裏能讓人照顧我呢！反倒是姑娘，若是能一直在宮裏就好了，奴婢便能一直照顧你了。奴婢，還從來沒遇到過，如姑娘這般和氣的主子呢！”
步蘅噗嗤一笑道：“我怎麽能算是主子呢！我要是再留在宮裏，肯定又是在受罰了，你這是盼著我受罰嗎？”
穗子雙手直搖，連忙道：“怎麽會呢！奴婢不是這個意思！不是這樣……”
步蘅笑一笑道：“我知道。”
說笑幾句，步蘅便覺困意襲來，也就安歇下了。穗子眼見一切妥當，這才輕步離去。
臥室中僅剩她一人，又緩緩睜開眼睛，從枕旁的一個小包袱裏取出那個麵具。
皇宮裏的夜晚，總不至於黑暗，借著外間廊上燈籠的光，她將麵具在眼前高高舉起，仔細看著。
這個麵具隻有半麵，在昏暗的燈光下看去，乃是棗紅色。它非金非銀，亦非玉石木材，不屬於這世間任何現成的材質，就像檀彥之……
她仔細琢磨著“檀彥之”三字，恍若世間最大的謎團。
麵具一點點收回到麵前，她伸手輕撫，指尖清涼，心頭亦似是掠過一陣冷風……
心頭還是止不住的酸楚，暗暗道，假若我是那位長樂公主，現在是不是已經和他在一起了？可我若是她，爹爹便不再是我爹爹，弟弟也要換成是壽王，流芳也不是我妹妹了……
為了他，失去家人，又怎麽能行呢！
得不到的勉強不來，唯有放下！可是，放得下嗎？
她胡思亂想得累了，便輕輕翻了一個身，眼皮在不覺間垂下……
她睡著了，帳子之外卻亮起了一盞燈。
檀彥之輕手輕腳地挑起帳子，在掛鉤上收好。隻見**的步蘅正側身躺著，睡得很沉的樣子，秀美的麵龐，有著好看的曲線，恬靜安然。
檀彥之在床邊輕輕坐下，將掛在腰間的荷包摘下，荷包裏裝的便是冰蝕蟲。隻需將步蘅的臉用細細的銀針刺破一點，打開荷包將冰蝕蟲放至傷口旁，那細小得幾乎看不到的蟲子，便會通過傷口，自動爬進去。
蘇沁心給的線香，藥草茶還有冰蝕蟲，檀彥之都一一試過，確信無毒才敢用在步蘅身上。事情到今日這一步，終於就隻差這一步了……
檀彥之指尖一閃，便多了一根細針，他沉沉地歎了一聲，憐惜地輕撫著她的臉頰道：“這世間再不會有人，如你這般待我好了……我本也不配……”他自己說的話，便如鋒利的刀刃，割到他自己心頭。
銀針一點點靠近她的臉龐，這臉龐白得幾近透明，似是初遇她那天，在枝頭綻放的梨花。
眼底有濃重的不舍與哀傷，手都發起顫來，他知道，自己正將她從自己身旁推開，越推越遠……
眼見銀針就要刺到，檀彥之心內有刹那的虛空，就在這時，步蘅竟然一翻眼，緩緩睜開了眼睛！
檀彥之先是怔住了，而後立刻縮回手，將銀針藏進袖內，兩太陽還是突突直跳。
深夜時分，四目相望。步蘅望著突然出現的檀彥之，滿目驚喜，猶覺自己尚在夢中。
待她伸出手，切切實實地抓住他的衣角，才敢相信這不是夢——他確實來了。
“是你……”步蘅淒然一笑，“你又來看我，又是為何事而來？”盡管一直勸自己放下，可是她深知，放下他如同剜肉剔骨，豈是那麽容易的！
她多希望，他不是為了李瑈而來，隻是因為想她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