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經天緯地亦可哀（中）
李玹的臉僵住了，好似冰雕一般，聲音更是透著酷寒之意：“父皇明知那是毒酒，卻還是……”
皇上將眼一閉，長舒一口氣道：“若是有人代朕飲酒而慘死，在觀者心目中，便會如朕飲了毒酒險些慘死一般。而且，死一個位分高的妃子，蕭家的罪才會足夠重……”
話到此處，李珝已聽不下去了。
他和雨灩的猜測是對的！他們那心腸柔善的母妃果然不忍心殺害父皇，而且還那樣天真單純，像個傻瓜一樣地跑去告訴他！
她以為及時阻止事情的發生，便可以保全所有人。然而，她托付了全部信任的人，卻是一位帝王！
他那浩瀚江海一般的內心，不是她淺溪般的心靈可以推測出的。
“事發之後，朕先下手為強，立刻令金吾衛拿下蕭家人，並派人去蕭家搜查。他們早就準備好一切，彼時又全無防備，這一舉人贓俱獲，誅殺滿門，於情於理皆合。”
話到此處，被皇上掩埋的實情已然全部說出。
皇上深吸一口氣，凝視著李玹道：“你現在明白了吧？朕這些年對你和珝兒，為何什麽事都能忍下？朕於你們有愧！其實你一直以來，都恨錯了人……你該恨的人是朕，珝兒不過是替朕擔了虛名！”
李玹的眸子久久凝滯，好容易才一轉，目光落在禦案的那個茶碗上。
他終於明白，何為“父子情分必然要斷了”！他若是顧念過父子情分，還會將事情做到這個地步嗎？
心底怨怒如被觸到逆鱗火龍一般，直躥到喉頭。他的雙眼在瞬間紅得似是能噴得出火來，抽搐的臉龐失去了俊朗的輪廓，雷嗔電怒的他，已然不像他！
這還不足，他騰地站了起來，將茶碗掃了下去。那茶碗飛出去老遠，最終打在牆上，撞成齏粉，發出令人悚然的破碎聲。
門外的金吾衛被驚動，雖然已有吩咐，不得入內。然而如此異動，還是引得他們忍不住在外朗聲問：“陛下，可需臣等入內？”
暴怒之下，李玹也顧不得“僭越”二字，大喝一聲“滾”而後手指皇上，全身發著顫，高呼“父皇！”
他連呼三聲，聲音一聲低過一聲，怒氣漸消，悲傷陡長。
最終跪倒在地上，雙眼含淚，咬著牙道：“你竟如此對待我們母子……”
皇上慘然失笑道：“朕若不如此，怎麽可能輕輕鬆鬆便剿滅了逆賊！穩固江山，從來都少不了用白骨去掂！”
李玹冷笑道：“你是皇帝，就隻管江山穩固嗎？你的妃子，因為你要籠絡朝臣而入宮，生前不曾被你真心疼愛過，死了也要被你利用！你不是以仁善治國嗎？可是對著我母妃，你的仁呢？你的善呢？”
錚錚之言，如繃緊的琴弦，鋒利得將人的心割裂成數塊。
皇上雖然於他有愧，可是被他當麵怒斥，心底還是十分不快。待聽完這番話，更覺得他孩子脾氣，苦笑道：“你懂什麽？！身為一國之君，豈能隻顧私情……你若為帝，便知你今日之言有多可笑了！”
李玹不屑地道：“連私情都不能顧全的一國之君，何其可悲！我為什麽要那樣？”
皇上聽到“何其可悲”四字，又望見俯身在地上李珝，不禁想起蕭妃來。
彼時，他要除掉蕭氏滿門，卻想保全那個清麗天真的女子。還以為待一切平息後，自己能與她繼續白頭偕老，做一對恩愛夫妻！
看，他才是最天真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