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露從今夜白如霜（下）

步蘅的心好似被一張牛皮蒙著，懷英的話便似劍一般，將它刺破。

一股冷風直浸進來，令得她打了一個激靈。

懷英繼續道：“事出之後，靈州楊氏中人已與我裴家勢不兩力，而我也絕不會讓自己的弟弟就這樣沒了！”

步蘅一直以來，確實是以江湖行事來想這些，之前從未想過會牽扯到家族恩怨上去。聽他提及，略略一思，可不就是這樣！

世人皆知，懷秀死於楊思誨之手，楊思誨又死於流芳劍下，楊家與裴家、葉家的仇怨就此結下了……現在看懷英如此，還不知道她伯父那邊又做過些什麽呢！

積怨越來越深，肯定就會在這朝堂之爭中陷得越深！恰如撞到蛛網上的蟲子，越掙紮越壞事！這日後可如何是好？

步蘅實在不善這事，思來想去，卻還是隻知道說：“可是……楊思誨已死……”

懷英見她低聲一言，一副漫不經心地樣子，好似根本不將這般深仇大恨放在心上！

他不禁火氣上衝，將手在空中用力一揮，怒聲道：“他算什麽東西，以他一條賤命就能賠得了懷秀之命？難道你覺得懷秀這仇就算報了嗎？也是，從前懷秀對你百般討好，尚無法入你的眼，現在你又一心撲到盛王身上，自然更加不把懷秀放到心上！”

步蘅不料他竟會說出這番話來，似是被人迎麵潑了一盆冰坨子，打得她臉上冷冷生疼。那疼痛與冷意滲進了每一寸肌膚，令她不由得全身打顫。

懷英悲怒攻心，難免將話說重了，待回轉過來，用手撫一下額，喘一口氣，低了一些聲音道：“我到現在也不敢相信……懷秀沒了……前些日子我還和夫人商量，你和懷秀都到了年紀，你又從齊雲山回來了，這一兩年間必然就要成婚了！到時候我們送點給你們呢？可是……不過幾日功夫，你拒了婚，竟是流芳和懷秀訂婚了……”他徐徐轉過身來，仰起頭來，嘴邊冷笑如霜。

想到這一段時間的巨大變故，步蘅也覺得感慨，怎麽轉眼間就滄海變桑田了呢！

夜幕下的懷英悲憤交加，沉默一會兒，最終低聲道：“我爹是個真真正正的君子，我比不上他，所以有個念頭我怎麽也放不下。的確是楊思誨那一掌要了懷秀的命，可是這一掌從何而來呢？”他最後問了這麽一句，眼神悲涼地凝望她一眼，便抬步離去。

他雖走了，可是最後那一問還在步蘅耳邊回響……

從何而來呢？

楊思誨是因為妒忌裴懷秀和流芳訂了婚，可是……他們之所以訂婚，卻是她一手促成的！

這一切災禍，都是我招致的？

這個念頭從步蘅心底噴薄而出，瞬間將她淹沒！淚水衝到她眼眶，可就是無法流出來，那樣酸那樣冷的淚，嗆得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到底八月了，白天倒還好，夜裏卻這樣涼，一層單衣根本無法抵擋。

她站了一會兒，便覺後肩上落了一層薄霜，冷氣都浸到關節裏了……

她抱起雙臂，肩頭還是禁不住發顫。

“姐姐……”背後有男子輕喚，一隻手輕撫到她肩上，暖意透過衣衫，到達已冷到僵硬的肩上。

步蘅登時雙目含淚，委屈地轉過頭道：“知秋，你說都是因為我嗎？”說著抬起頭來，看到的卻並非知秋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