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 追悔(中)

風拖著天上的雲,一片接一片從太陽麵前走過,整個世界寂靜無聲。

天地陰了又晴,晴了又陰。

每一次陽光撒落,李瑈的形象都令步蘅眼中一痛。他那樣憔悴,那樣痛苦,從疲憊且略顯紅腫的眼睛裏,滲出的每一絲光都透著悔恨!

可是步蘅從未像現在這樣清晰地恨他,恨得咬牙切齒,每多看一眼,痛恨就多加一分!

“事情本不該變成這樣!”她一下子哭了出來。堅強到這時,她忽然就忍不住了,淚水滾滾而落,脆弱得像個孩子。

“對不起……”他實在不該說什麽,從前他明明有那麽多招術哄她開心。

他從前也十分得意大膽,可是現在卻膽怯到了極點,伸出雙臂想要擁抱她,卻又深深地害怕這樣的自己會令她厭惡。

步蘅隻是含淚搖頭,雙手緊緊握成了拳,悲傷雖然一度失控,可還是被她扭轉。

這並不是痛苦的深淵,真正的深淵是在救下知秋後,知道“真相”的那一刻。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所有的幸福都可以在一瞬間慘烈失去——父親、丈夫還有孩子!骨與肉被生生剝離,每一次的呼吸都能引來巨大的疼痛……

每一次到了最撕心裂肺的時候,她都忍不住想要他來救自己,可是……

她不由得用雙手握著臉,淚水便從她的指縫滴落。李瑈再難自抑,走近兩步,十三卻將車趕了過來道:“殿下,他們追過來了!”

步蘅立刻抬頭一看,淚眼朦朧中果然見李珝帶著大匹人馬趕來,連忙道:“你快走吧!”

李瑈心中大痛,緊緊抓住她的手,雖是一言不發,可是留戀之意又豈能輕易割舍!

檀彥之眼見李珝越來越近,急得勸道:“快走吧,以後你們還能再見麵的。”

這話不說倒好,一旦點出來簡直像是在提醒李瑈——他和步蘅從此再難見麵了!

他自覺沒資格要求步蘅跟自己一起走,也不敢求步蘅原諒,更沒有能力替步蘅報仇……沒有,他什麽都沒有,唯有用盡力氣抓住她!

步蘅用力掙脫,雙手卻被箍得死死的,檀彥之也無可奈何,而李珝卻帶著人步步逼近!

步蘅心頭一急,額角便凝結起汗珠來,不知怎地就望著李瑈問:“你熱不熱?”李瑈猛然一怔,手上的力道便輕了幾分,步蘅小心扭動著雙手道:“我給你拿一把扇子……”

李瑈聽到這句,多少前塵往事,多少纏綿情絲便都被勾了起來……

他滿目渴望地望著她,望著她,鬆開步蘅的手,果然見她從袖中取出一把扇子,遞到他手中。

他死死抓在,隻是稍稍一鬆懈,檀彥之便將他拖到車上,十三喊一聲“駕”,馬車急速向前。他驚恐地發現自己正遠離她,唯有不知所措地高呼她的名字:“步蘅——”

步蘅望著漸行漸遠的馬車,聽著愈來愈近的追兵,心頭的恨意愈發明晰——她恨那個陰暗的少年,她更恨李瑈不在自己身邊!

她於淚眼朦朧間茫然四顧,猛然發覺自己就立在九華山的後山下。

李珝近前,她隻淡淡望了他一眼,便抬步往山上走。走了幾步一回頭,隻見李珝已跟了上來,遙遙地望著她,滿目溫柔。

她默然不語,仍舊向前走著。

眼前的山間小道,她和李珝曾在一年前從山上走到山下,這一回卻又從山下走到山上。

一步步走完,九華寺出現在麵前,圍牆之後翻起一片淡青色,步蘅的心突突地跳著,她知道梨花開了,梨花一定開了!